太平指尖轻轻揉捻着她的耳廓,待那处彻底染上绯红,才轻声开口,“你是知道我的。”
“要如此么?”
是,在此事上,从来都是她为主导。
她想要便要给,若不欲便半分不能强求。
否则,那便会用尽手段来折磨她。
上官婉儿眼睫低垂,片刻才说出一句,“但…舟车劳顿,臣有些累。”
“要不…你来?”
让李令月在上边应该不会伤身子吧…
啊?
太平一愣。
流连于耳廓的指尖倏然凝滞,她的目光垂落在那蓄得修长的玉甲上。
虽然她也很想。
但总不能让她此刻叫个侍女进来剪指甲吧…
上官婉儿此刻却绕到她耳侧轻言了一句,“公主不想么?”
明知故问…
她如何能不想…
太平只觉得一股热意“轰”地一下窜上头顶,双颊顿时烧得厉害。
有一种滚烫的念头,正不受控制地在血脉里奔流窜动。
她自然是不会去压抑这纷乱。
“那…我不要用手好不好?”太平刻意停顿,留下无尽的遐想,“用…别的地方。”
上官婉儿这才开始警觉起来。
但已经晚了。
那种潮水漫上沙岸的细密,浸透了每一寸干涸,徐徐晕开,模糊了边界,只余下一片不断扩大的潮润。
那绵长的暖意,一寸一寸地将她骨子里的清冷都熨贴开来,她似乎感到自己在缓慢的下沉,像陷入了一团极软的云絮之中,四周都是那令人安心的气息,无处可逃,亦不想逃。
呼吸滞住了。
她的手,虚虚地搭着她的肩头,再无一丝力气。
太平起身将她拥入怀中,温柔地安抚着她的颤抖。
太失礼了,这太失礼了…
“婉儿,你可知你现在的模样…”
话音未落,上官婉儿突然抬头,用一个吻堵住她未尽的话语。
将清冷拉入**的深渊,历来是最禁忌的欢愉。
也是亵渎者的胜利。
在这张五尺宽的床榻上,我们撕下白日里所有的体面衣冠,坦荡地做一对登对的二流货色。
上官婉儿轻咬了她的下颌,声音带着蛊惑,“还不够…”
次日,天已大亮,上官婉儿自床榻转醒,身侧已空余一片凉意。
起身行至外间才见着青梅在替她剪指甲。
青天白日的,这人就这般急着补课温习…
“公主的琼甲蓄了这般久,养得莹润生光,此刻拈在指尖端详,倒真叫人有些舍不得剪了。”
太平轻捏了她的指尖,“偏你话多。”
语气虽淡,却补了一句,“仔细磨圆些。”
否则…划伤她如何是好?
没眼看,没眼看…
真是没眼看。
上官婉儿步履匆匆地从二人身旁走过,衣袂带起一阵微风。
太平抬眸瞧见那抹身影,声音不自觉地放缓,“晨食在桌上备好了,等我一同用。”
上官婉儿端坐案前,小口啜饮着酪浆,又掰下一角胡饼,吃得极为专注,仿佛全部的思绪都系于这晨食之上。
生怕太平提及昨夜的荒唐。
“睡得可好?”
太平的声音很轻,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半晌才听到她应了一句,“嗯。”
太平眼底掠过笑意,将一碟蜜渍青梅推到她面前。
“今日的酪浆似乎酸了些。”太平尝了一口,状似无意道,“加些蜜浆会更好。”
上官婉儿盯着那碟晶莹的青梅,忽然想起昨夜太平俯身时,垂落的长发扫过她腰际的触感。
她慌忙端起玉盏,将酪浆一饮而尽。
“慢些。”太平伸手,擦拭她的唇角,“慌什么?”
上一世即便与她同床共枕十余年,也并未这般放肆逾矩。
那份天潢贵胄的威仪,始终根植在她心中,昨夜却…
如何能不慌?
在太平面前,她的配得感便相形见绌,不敢有分毫张扬。
犹如她那首《彩书怨》,字里行间是幽微深沉的思念,措辞却谦卑含蓄,这与其应制诗中纵横开阔的宫阙气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上一世,她清醒地拿捏着与她之间微妙的分寸,既不疏离,亦不僭越。
“在想什么?”太平放下手中的银器,注视着她。
“臣在想,”她收回方才的思绪,声音平稳,目光掠过窗外一树将开未开的海棠,“废太子行刺一案,天后到底是…”
话音还未落,便被太平打断,“今日我不想听你说朝政。”
她未曾抬眼,只将茶碗不轻不重地搁在案上,淡声道:“都退下。”
门扉轻合,才又听她说道,“你在怕什么?”
上官婉儿心头莫名窜起一丝焦灼。
若论天家威仪,昨夜帐底荒唐时怎不见她提及半分?偏生此刻衣衫齐整了,倒要端起清高的架子与她论起尊卑生疏。
当真是一位…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太平将她眉宇间那抹隐忍的愠色尽收眼底,心中暗笑,轻声问道:“‘伪君子’开始为难了?”
“当年与我共读《游仙窟》的兴致,如今也一并散去了么?”
她这是有病?
裴愔到底是不是误诊?
“臣出身卑微,怕公主嫌弃臣…”她缓缓低下头去,委屈之色浑然天成,“更怕以尘泥之质,污了公主清名。”
太平微微讶色,这人…变脸竟如此之快么?
两句话说完,便委屈上了?
这自怜的手段用得真是高明,摆明是要以退为进,等着她亲自去温言哄慰。
她凝视着对方轻颤的睫羽,心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太平顺势将她揽入怀中,声线里浸着蜜糖般的宠溺,“本宫怎会嫌弃婉儿呢?疼你尚且不及…”
说罢执起玉盏,“这酪浆酸涩,不如让本宫…亲自为婉儿衔杯哺饮?”
上官婉儿似孩童一般被她诓哄,作势就要被她强行喂食,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太平轻笑,她倒要看看,这番“体贴”能否臊得这玉面狐狸破功。
人老心不老,越活越显小。
“不不不,公主,臣自己来,自己来…”她挣扎着起身,脸颊绯红,“臣信了,公主没有嫌弃臣。”
委屈之色是装的,但言语却是半真半假,太平岂会看不透她这七分作态三分真的把戏。
她轻拂过她的衣襟,声音添了几分郑重,“今日也就罢了,若再听你这般妄自菲薄,便不是这般家法了。”
家法…
她说的是家法诶…
上官婉儿闻言,心里头又爽了。
太平瞧着她那副模样,终是忍俊不禁,轻嗤一声“不堪入目”,便摇着头转身离去。
车驾行了五日,终是抵达长安。
刚入皇城便听说那刺客死在了雍州狱中。
按制,金吾卫拿人,当入金吾卫狱。即便案情重大需转羁,也应由大理寺或刑部接管。
如今人犯竟死于州府监狱,这也太蹊跷了。
待行至雍州长史官廨时,见狄仁杰已经在查阅案宗了。
雍州长史李义琛与狄仁杰见到公主驾临,稳步上前相迎,“臣见过公主。”
太平目光在他面上淡淡一扫,并未叫起,转而看向一旁的狄仁杰,“狄公,可有发现?”
狄仁杰拱手为礼,眉头微蹙,“经仵作查验,人犯系中毒身亡。毒物…就混在前几日探监者送来的糕饼之中。”
一个刺客,会有人来探望?
太平看向李义琛,“此人犯是鬼市上的小混混么?这般疏忽大意!”
男子当即俯身,“公主,臣下令禁止任何人探望,但…那狱卒似乎是收了何人的好处,人犯死后第二日便…逃了。”
逃?
这又是一个地狱级的笑话,大唐户籍管制严苛,即便拿了再多的银钱,身负逃户又如何生存?
怕不是逃了,被人杀了也未可知。
太平又看向狄仁杰,“狄公以为如何?”
狄仁杰沉吟片刻,目光扫过跪伏在地的李义琛,缓缓道,“公主,此案有三处蹊跷。”
他伸出三根手指,“其一,转狱不合规制。金吾卫狱没有审判权限,照例应当是转入大理寺,却入了这雍州狱,蹊跷得很。”
“其二。”他收起一指,“毒物来源蹊跷。那糕饼经银针验毒竟无反应,可见并非砒霜等矿物毒。依臣浅见,倒像是附子、川乌等药毒。依《唐律疏议》,售卖此类药物致人死亡者,以同谋杀罪论处,流放二千里。正因法度森严,此等药物在市井间极难取得。”
“其三。"狄仁杰目光如炬,“狱卒逃亡太过巧合。臣查过此人底细,家在长安西市,老母妻儿皆在。如此仓促逃亡,不合常理。”
上官婉儿忽然轻声插话,“狄公可曾查验那狱卒家中?”
“已派人去了。”狄仁杰颔首,“妻儿老母俱在,说是三日前便不曾归家。”
太平道,“是谁将人转到雍州狱的?”
李义琛有些惊惶道,“是金吾卫出的牒文,臣见了牒文便将人收下了…”
这也在情理之中,他哪里敢去得罪金吾卫。
这时候却内侍来报,太子殿下急召公主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