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绪刚踏进院子便见着含露殿的宫门紧闭,宫人们都被遣在廊下等候,为首的女官见着来人神色有些慌张,那人不久前被召去了皇后跟前,这时候来应当是有旨意。
待人行至廊下,还未等阿绪问出口,便听得女官说道,“大人,公主在沐浴。”
女子没有作声,背过身在廊下微微抬眼瞧着院子里的梅花,那花身上沾着清晨的露水,甚是娇嫩。
看了一会,又踱步到了廊下另一侧,那里挨着寝殿。
女官看着她的身影微微皱眉,紧跟在身后说道,“大人瞧着梅花,似乎比往年要茂盛些。”
阿绪应道,“是么?你曾见过长安的梅花?”
女子应道,“虽不曾见过长安的…”
讲到这里时,便听得屋内隐隐约约传出阵阵娇媚之声,阿绪回头看着女子,“驸马昨日进宫了么?”
女子还未回答,内里的娇媚之声越见急促,阿绪索性竖起耳朵认真听了起来,待那此起彼伏的叫声止住后才挪动着步子推开大殿的门。
又同女官说道,“去回禀公主,说皇后传召。”
“已然耽误了些时辰,还请公主快些。”
女官应声而去,不过片刻便瞧见安乐梳妆整齐从寝殿廊下走出,面容还泛着微微潮红,阿绪起身行礼道,“妾见过公主。”
女子没有理会她,亦没有看她一眼,走到上位坐下后同其余宫人吩咐道,“都出去。”
“诺。”
阿绪抬手俯身说道,“公主,时辰不早了,皇后殿下还等着。”
安乐倒是不慌不忙端起茶碗问道,“扒墙角好听么?”
阿绪应道,“公主恕罪,妾并非有意,公主身边的宫人说您在沐浴。”
“妾不知是驸马进了宫。”
话音落下后,宫殿中顿时静了下来,说话的人依旧微微低着头,端着茶碗的人缓缓将视线移到她身上,就在这时,从寝殿的回廊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
是玉佩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阿绪立即将头转向回廊处,低声询问道,“是谁?”
半晌也不见有人回应,却听到一声茶碗掷到桌案上的声音,“武延秀,出来吧。”
“一个大男人,遮遮掩掩,躲躲藏藏,像个什么样子!”
这时候阿绪才瞧见一身着藏青衣袍的男子从回廊处走出,手中握着那枚掉落在地上的玉佩。
三人一时间僵持在大殿之中,阿绪瞧着这一幕,低声说道,“看来今日公主是有要事,妾先回去向皇后复命了。”
安乐立即说道,“站住。”
随后又同武延秀说道,“你先出宫,从后边走。”
男子点了点头,便匆匆离去。
被强留下的人,抬步便也要离去,却又听安乐说道,“吃醋了么?”
女子应道,“公主误会了,妾若再不回去复命,皇后殿下恐是要派第二波人来了。”
安乐走下陛阶,行至她跟前,抬手搭在她的肩上,伏在她耳边说道,“刚刚你听到了什么,告诉本宫。”
女子也毫不避讳,如实应道,“殿下娇媚,隐隐约约更为诱人。”
“想来中郎将将您伺候得甚好。”
安乐在她耳边若有若无的磨蹭,继续说道,“自然,这个武延秀与长安的世家公子都不一样,懂些突厥的异域风情,尤其是胡旋舞更是一绝,昨夜本就劳累,今日晨起瞧见他那般俊美面容,便又没有忍住,叫大人见笑了。”
阿绪依旧站立如松,应道,“公主闺房中事,实在不必向妾描述得如此详细。”
安乐抬手一把推开她说道,“怎么,听不下去了?”
“你身上那股子跟上官婉儿如出一辙的清高气,本宫就瞧着不顺眼。”
“一副谁也瞧不上的样子,本宫不是姑姑,能被这般模样魅惑半生!”
听的人微微俯身应道,“公主,妾可以走了么?”
安乐不知哪里来的怒气,对着她的脸颊抬手就是一掌掴,“放肆!”
“跪下!”
阿绪被扇得有些耳鸣,听了她的命令后半天才跪倒在地,只听眼前人又说道,“本宫征服过多少男子,怎就拿你这女子毫无办法?”
她微微蹲下看着她,用手拨弄着她的下巴说道,“本宫对你不好么?”
“吃穿用度向来是最好的,你见着凝儿的郎君伤心,本宫便陪着你,我李裹儿何曾在哪个人身上这般用心过?”
她眼眸中的瞳孔越见放大,求而不得的不甘心化成一团怒火在她心中燃烧,紧接着又是一掌掴抡在她脸颊之上,直接红肿了半边脸,却还是一声不吭。
“我哪里比不上她?”
“哪里比不上她!”
“你说啊!”
女子近乎疯狂的摇晃着那人的肩头,半晌才听她说道,“公主很好,但公主并非钟爱于妾。”
李裹儿听了这话慢慢安静了下来,又听她说道,“您刚刚说征服了那样多的男子,却拿妾束手无策,妾是您在儿时便是没有越过的一道坎,当年若非上官大人阻拦,您应当也不会执着到如今。”
接着她便开始解开自己身侧的衣带,外袍缓缓掉落,只留下一层薄薄的纱衣。
李裹儿自然知晓她的意思,深吸一口气后说道,“本宫要的是征服,不是怜悯。”
“本宫又不是姑母,自然不会钟爱于你这般寡淡的性子。”
她一边说一边起身掸了掸衣袍,“本宫钟爱的是武延秀那般有滋味的人。”
“你?不过是个物件罢了。”
“高兴了逗一逗,不高兴了赏两个耳掴。”
阿绪的目光落在地砖之上,那上面印着安乐的影子,也能瞧见她在讲那些话时绝情的面容。随后便拾起地面上的外袍穿上,继续跪直,不再言语。
“收拾收拾,去见母后吧。”
“诺。”
安乐带着阿绪到仙居殿时,瞧见殿中除了韦后,还有上官婉儿席坐在一侧,阿绪微微将脸向□□了一些,但即便是这样细微的动作还是没能逃过上官婉儿的眼睛。
而韦后更是一眼就瞧出了阿绪脸上的伤痕,又瞧了瞧自己的女儿,便一目了然是怎么回事了。
“母后,您让阿绪来的时候,女儿正巧在沐浴,便来晚了些。”安乐走上陛阶坐在韦后身侧说道。
“无妨。”接着便看向上官说道,“裹儿既然来了,上官大人便说吧。”
“诺。”
上官又看了一眼阿绪后才说道,“殿下若要政权稳固,从前则天皇帝的政令还是得继续沿用,除此之外,臣以为从前则天皇帝身边的女官,应当找个合适的位置容纳她们。”
韦香儿问道,“此事本宫也有想过,只是不知如何安排,大人以为呢?”
上官应道,“其实也不难,便以编书为由,在弘文馆下边重新设立一个机构,虽也没有实际参政的权利,但让她们渗透到文人之中,这对殿下也是有好处的。”
皇后点了点头说道,“只是还是得培植我们自己的亲信才好。”
上官应道,“这也不难,魏晋时期便有推举制度,兴科举之后并未废除这一制度,皇后沿用下来便是。”
安乐开口说道,“能够推举之人也是世家大族,获官之后也未必多心存感激。”
“我倒是觉得给那些商贾之人一些为官的机会,莫是要比那些世族要对我们死心塌地些。”
上官应道,“商贾之人如何考究才学品德?”
安乐说道,“何须考究那些,商贾之人多的是钱财,让他们拿钱来买!”
上官哑口,皇后瞧见后说道,“此事再议。”
又说道,“方才说的在弘文馆下边设立一个新的机构,就叫持凤阁吧,让阿绪去主事,封正五品。”
阿绪在殿下附身应道,“诺。”
旨意下达后,大殿中便静了下来,安乐同身侧的韦后说道,“母后,时辰也不早了,便让上官大人退下吧。”
韦后点了点头,“也好,阿绪去替本宫送一送大人。”
“诺。”
二人离去后,韦后收起笑容轻拍了拍桌案说道,“裹儿这般有些过了!”
“阿绪曾是上官婉儿身侧的人,又与太平的女儿自小长大,不同于其他的宫人,你将她打成那般模样,岂不是让那两人难堪?”
安乐却轻哼一声,“那就让姑姑来找我兴师问罪好了,我还正愁这股火没地发呢!”
她越说声调越大,最后索性起身同韦后说道,“若不是看她还有些才华,我真想一刀杀了她!”
韦后拉着她的手安抚道,“一个女官而已,将她放到你看不到的地方去便罢了,何须这般动怒?”
“今日武三思在朝上弹劾王同皎意图弑君谋反,已然被你父皇下狱了。”
安乐听后眉头渐渐舒展开,“王同皎历来同那个贱奴交好,为何没有将他一同下狱?”
韦后叹了一口气后应道,“太子是国本,朝中许多老臣替太子上书,你父皇刚刚登基不久,根基还浅,不能妄动啊。”
安乐点点头后又问道,“那上官婉儿与姑姑是何态度?”
韦后应道,“你姑姑自然是替太子求情,至于婉儿,今日在朝上倒是未见有话。”
“昨日武三思来同我说,上官婉儿拒绝与他一同弹劾王同皎,许是太子一党。”
安乐摆摆手说道,“不会,若她真与太子一党,今日又何须到母后这里来说这番话?”
韦后问道,“那裹儿以为她是何意?”
安乐笑道,“她不过是想隔岸观火罢了。”
“哼,母亲,我们怎能让她白看这场好戏?”
韦后摇了摇头,“如今我们占上风,且婉儿态度虽暧昧,今日却在对我们示好,不能贸然与她为敌。”
安乐拉着韦后手臂说道,“母后,何须我们与她为敌,今日朝上那般情形她没有替太子辩驳一句,且她拟出的召令多数是延续皇祖母的政令,听闻太子对此事多有不满,这时候若是有人添上一把火,母后以为太子会不会对她加以报复?”
韦后应道,“裹儿的意思是,添上一把火让婉儿彻底倒向我们?”
安乐点了点头,冷冷说道,“朝局这般,她如今想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本宫偏不如她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