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时,身侧的人早已起身了,女子撑起手肘撩开锦帐唤道,“婉儿?”
梳妆镜前传来回应,“殿下醒了么?”
女子拿起一旁的蝉翼纱裹上身走到她身后说道,“妾依稀记得你今日是休沐的?”
上官应道,“殿下忘了,洛水猛涨,陛下让臣前往洛阳查看灾情,今日便要启程了。”
太平听后才回过神来,“本宫竟将这茬忘了。”
说着便抬声吩咐殿外,“丝竹,去唤几个人过来。”
上官转身执起她的手说道,“殿下这是?”
太平道,“本宫与你同去。”
上官听后抬手抚上她的额头笑道,“月儿愈发任性了,竟忘了崇简的婚事了么?”
太平在她身侧坐下,摇了摇头,“无妨无妨,上一次洛水洪灾时,本宫便不曾相伴在你左右。”
“这一次万万不能让你独自前去。”
上官道,“殿下,臣只是去瞧瞧,主持赈灾事宜,不消多久便回来了。”
“殿下留在长安替臣修缮宅子可好?”
太平看着眼前的人,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又听她说道,“何况上皇还在上阳宫,殿下还是需得时常去请安才是。”
听到这里太平才怏怏点头作罢。
正午时分,车驾缓缓由丹凤门驶出,除上官以外还有一队二十人的禁军随行,仪仗也是用的上二品官员仪仗,过朱雀街时路人也是纷纷翘首以盼,争相想要窥得本朝第一女官的真容。
太平随同车驾送上官至长安城外,夏季的蝉鸣声连绵不绝,上官同身侧人叮嘱道,“陛下登基已然四月有余,多次陛下同臣谈及对张柬之把持朝政感到深恶痛绝,臣不禁想到殿下。”
“臣此次去洛阳,殿下定要收敛锋芒,莫将自己至于风口浪尖之上。”
太平靠在她肩头说道,“月儿哪里会懂得收敛锋芒,你若这般放心不下那便早日归来才好。”
上官抬手轻拍着她的肩头,“臣又哪里舍得月儿。”
太平抬眼扯过她的衣襟说道,“那便不去了,我这便让车驾停下。”
上官抬手拦住说道,“月儿不可!”
“陛下忧心洛阳,臣自当为君分忧。”
太平背过身道,“难道本宫不是你这一世唯一的君么?”
上官轻叹一口气并未应声,她的小性子历来是这样,想发便发,由性而起。
这时候车驾缓缓停住,听得外面传来回禀声,“上官大人,已然出城了。”
“好,知道了。”
上官抬手拉扯了她的衣袖道,“殿下可还要在此与臣怄气?”
太平眼眸微动,转过身抬手抱住她的脖颈道,“早些回来,月儿在长安等你。”
上官应道,“诺。”
车驾迎着日头而去,身后的人瞧着远去的人,骄阳似火一般落在她的面颊之上,丝竹轻言道,“殿下,大人已然走远了。”
太平喃喃道,“丝竹,本宫总觉得心里头不安得很。”
丝竹道,“许是大人骤然离开,有些心神不宁。”
“妾让人煮了些莲子羹,殿下回府用一些可好?”
太平微微点了点头,“许是吧。”
公主府的凉亭算得上长安城内,纳凉避暑的最佳去处了。
流水从房檐四处流下形成雨帘,四面亦有风轮煽动凉气,女子席坐在凉玉簟之上,读书,抚琴,好不自在。
“阿姊如何便要来本宫这里抚琴饮茶?”太平走上凉亭问道正抚着瑶琴的人。
女子停下起身走到她身旁,抬手抚在她肩头笑道,“婉儿走了,妾担心殿下独守空闺,寂寞得很,特地来陪着殿下…”
说完又巧笑着跑开,太平听着便上前要扑打她,一边追逐一边说道,“好啊,竟是玩笑本宫来了!”
“看我今日不将你拖拽出这园子!”
李嫣儿走到瑶琴前坐下说道,“月儿莫要急,听妾弹奏一曲又有何妨呢?”
接着便太瘦继续抚上琴弦,轻灵之音在亭阁之间徐徐响起,犹如和风一般在空中飘拂着,太平倒也缓步走到玉箪前坐下,仔细聆听着这美妙的琴音。
大约半柱香的时辰,琴音便落下了,李嫣儿收回抚琴的手同太平说道,“殿下做何评价?”
太平浅笑道,“嫣儿的琴音有总带着些愁意,似乎被束缚住了。”
李嫣儿道,“殿下可知,这次婉儿去洛阳是张柬之主张,上皇退位,妾怕张柬之是想要推波助澜除掉婉儿。”
房檐上的水流之声像伴奏一般萦绕在四面,太平应道,“自婉儿走后这几日,本宫总是心神不宁,思来想去亦没有头绪。”
“不知张柬之到底是何打算?”
李嫣儿道,“洛阳洪灾本是年年有,何至于今年便要派婉儿前去?”
“今日皇后召见妾,言外之意便是要妾相助,万不能让张柬之在朝中势力稳固。”
太平思索再三说道,“如今还不知那只老狐狸到底是何打算,何况亦不知晓韦香儿打的什么算盘。”
说着便抬眼看向李嫣儿,“嫣儿可知,显哥哥登基那日,裹儿在含元殿前大放厥词要做皇太女!”
李嫣儿道,“妾管不了这许多,若是张柬之起了心视婉儿为武周余孽,要加害于她,妾只能先下手为强。”
太平道,“本宫自然知晓阿姊的意思,只是如今婉儿尚安好不是么?”
李嫣儿抬声道,“如今安好,那今后呢?”
“殿下可知张柬之一派,恨不能将上皇陛下身边的人悉数都铲除干净!”
“您是大唐的公主,妾是大唐宗室的县主,那婉儿呢?殿下可知她如今还是罪臣之女!”
太平起身怒道,“阿姊说的字字句句本宫皆知晓!”
“韦香儿野心勃勃,若是贸然与她联手,阿姊又怎知不是后患无穷?”
“不光韦香儿,还有个李裹儿虎视眈眈,张柬之在便还能牵制震慑,若是朝中没有一个有力宰相,那便任由韦香儿指点江山么?”
李嫣儿还想继续辩驳,却听得一急匆匆的脚步声从亭阁下传上来,二人便平息了些怒气,只见丝竹快步行至二人跟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殿下,不好了!”
太平拂袖道,“何事,慢慢道来!”
女子道,“上官大人,上官大人的车驾听闻在骊山附近遭遇山贼,禁军没有护住…”
二人听到这里慌忙起身,李嫣儿快步行至她跟前问道,“上官大人呢?”
丝竹吞吞吐吐道,“大人…大人…”
太平怒道,“一口气说出来!”
女子惊了一下,忙说道,“大人不知所踪,大人身侧的女官宋真儿…”
太平打断她道,“她可在?”
女子慌忙点了点头应道,“真儿在,真儿在公主府外。”
太平一边说一边向外走去,“主子失踪,身侧的女官倒是完好无损回来了,本宫倒是要瞧瞧她是个什么说法。”
接着又吩咐道,“去,把公主府的所有府兵全部派出去找。”
李嫣儿跟在她身后亦同丝竹吩咐道,“拿着我的玉牌,进宫让女骑也分出一队跟着公主府的府兵一桶去骊山。”
女子立即应道,“诺。”
二人行至前院,只见一女子蓬头垢面跪在院子里,见来人抬手匍匐在地上说道,“殿下,县主,妾没有护住大人,妾死不足惜!”
“若非要回来报信,妾当自刎于骊山的!”
太平走到她跟前冷冷道,“你的罪责,本宫自当会处罚。”
“如今先将当日之事细细道来。”
女子直起身说道,“回殿下,当日黄昏时,我们快要要骊山时,本是要入华清宫休整,却在离华清宫不远处遇到一伙贼人。”
“对方人多势众,且看着是训练有素,不像普通山贼模样,大人让我骑马到华清宫报信,待我领着骊山的驻守士兵赶到时,那里已然是尸横遍野的模样了…”
太平听到这里,心头一紧赶忙问道,“婉儿呢?”
女子连忙摇头,“没有,没有见着上官大人…”
李嫣儿又问道,“骊山的士兵可有跟着你一同回来?”
女子又连连点头,“回来了,他们护送妾回来报信。”
“在公主府外。”
太平吩咐道,“去将他们唤进来。”
一刻钟后,几名身穿盔甲的兵士走进院中,太平顾不上礼节,开口便问道,“到底是何情形?”
其中一名士兵道,“回殿下,我等赶到时,已然是了无生机,但套车的马绳被人用刀砍断,臣不知是不是上官大人所为…”
李嫣儿又问道,“贼人的尸身可带回来了?”
男子道,“回县主,已然交由刑部了。”
太平看向他道,“荒唐!刺杀朝廷官员,理应由大理寺丞问审,如何交由刑部?”
男子吓得跪倒在地说道,“臣不知,臣进城以后便碰到刑部的桓彦范桓大人,让臣将人交给他,臣便…”
太平闭眼道,“好了,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
“诺。”
接着又抬手指着宋真儿说道,“你,今日起便留在公主府。”
“一步都不准踏出。”
女子应道,“诺。”
接着吩咐身侧的人,“去备马,本宫要亲自去骊山。”
又看向李嫣儿说道,“嫣儿适才所言,本宫应下了,还请阿姊去刑部与那位桓大人好生周旋。”
李嫣儿皱了皱眉,她放置在小腹前的手已然变得冰凉,她想去骊山,她想去寻那个人,不管是生是死,也要寻到她。
太平瞧出她心中所想,“阿姊放心,即便本宫将整个骊山翻过来,也要寻到她的。”
李嫣儿捏了捏手心,轻点了点头,“依照她的性子,极有可能是寻了一处地儿躲起来了,月儿派人定要仔细搜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