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春万万没想到,自己辞行竟然辞出了一门婚事!尤其,这门婚事居然还是景府三小姐、四姑娘两个人的!自己何德何能啊?
那天,忠叔来找他时,他还以为是景府厚道,要为他安排马车或是随行镖局、商队什么的,确保安全呢!谁知道,居然是来当说客,说媒的?
可景府给的条件委实优渥,让何春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还答应!
“荣生,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景忠有些急了,努力劝说何春:“你不愿意嫁人更不愿意当情夫,对吧?可如今景府,并未要求你嫁人,而是正儿八经的招赘。”
说着,他见何春神情越发迟疑,立刻加重语气:“老爷说了,只要三小姐或四姑娘明年能生下一个孩子,不论男女,都愿意让四姑娘明年年底,陪你回乡重办婚仪。
届时,你家里只会知道,你是景府女婿,是四姑娘的夫君,没有谁会知道,你是三小姐的赘婿。”
何春轻轻摇头:半年前离家时,自己就已经拿到了族长给的分家文书、新制族谱。如今自己虽然还没有定下自己这一分支的祖地、没有置办出产业、更没有族人,但自己却已是实打实的一族之长!
所以,他的事儿完全可以自己做主,而不必顾及族里。这也是他不愿意嫁人,更不愿意当情夫的原因。
赘婿,比起嫁人、当情夫而言,名头好听的多,也有更多的自主权。至少,在征得妻子的同意后,赘婿是可以纳妾的!而嫁人的男子,一切归于妻家,没这份权利!
何春皱着眉头,安抚景忠:“忠叔,你不要急,我知道景府已经足够优待我。但是,忠叔,婚姻大事,您总得容我考虑几天不是?”
他边给景忠倒了杯茶,打断景忠后续的话,边有些纠结的说:“但凡嫁娶,都需要准备聘礼、嫁妆。而您是知道在下的,在下出身寒微,虽不到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份上,却也差不了多少。
是以,在下拿不出符合景府三小姐身份的聘礼或嫁妆。别说三小姐,就是给四姑娘的,也拿不出。”
老话说得好:钱是英雄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何春手里现在是有那么点钱,可这钱也全都是在景府赚的,有多少,景忠自然心里有数。
景忠很清楚何春说的全是事实,否则当初也不可能将何春拉到景府里,名为小少爷的先生,实为三小姐的情夫。虽然无论是三小姐还是何春,都并不认可这重身份,但在外人眼里,这才是真相!
所以,他来时便已经问清楚了,当下只是道:“若荣生是在担忧这个的话,大可不必!毕竟——”
何春不等景忠说完,便接口道:“毕竟肯当赘婿、赘妻的,都是穷的叮当响,但却又有一定身份的人。所以赘婿、赘妻,进门时不带嫁妆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景府也不是什么刻薄人家,自然不会刻意为难在下。”
他当然知道这事儿,但问题在于:“景府是打算,将四姑娘许配给在下为我何家正妻的对吧?如此一来,在下不给四姑娘聘礼,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听到这儿,景忠总算明白何春在纠结什么了,很是无语:“荣生你有时间不要光看科举之书,也得多看看律法和礼学。
三小姐是景府继承人,虽是招赘却也是你日后无可置疑的原配发妻!而四姑娘是三小姐的滕妾,别说现在不是,就算日后正式成为你的正室,那也是越不过三小姐的!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不给三小姐聘礼、进景府不带嫁妆,却要给四姑娘聘礼?这岂不是把三小姐的脸面扔到地上,还要再踩上几脚,还有比这更得罪人的吗?”
是这样吗?县学是有礼学课的,专教各种礼仪。但却都是常见的礼仪,从刚出生的洗三礼、满月礼、抓周,再到象征成年、适婚年龄的及笄或束发、加冠、婚礼,到人死后的丧礼、祭礼等,主打一个学以致用。
入赘这种特殊婚仪,县学是不教的,因为少见不说,也基本与他们这些书生没什么关系。
而且县学嘛,那教学质量,懂得都懂。真有家底的,谁会去读县学?就算考不上各个大书院,也可以请西席先生,单独为其授课。更不用说,有些大家族里的族学,名声可不比一流书院差!
所以,何春疑惑了一瞬后,便放下了这事儿,转而道:“那在下就什么都不用置办?这令小生觉得,心虚的很。”
“你都说了,你穷的很,那还置办什么?老实呆着等大婚就行了。”景忠说着,却忽然想到一事儿,“不对,你还真有事儿要做!”
要做什么,景忠没说,而是神神秘秘的说:“今晚你晚点儿睡,老夫带几本好玩意儿给你。你多看看,免得到时候慌了手脚,惹得三小姐不喜。”
好玩意儿?免得惹三小姐不喜?何春霎那间明白,景忠说的是什么了。他的脸腾得红了,“忠叔,您说什么呢!”
景忠呵呵一笑,还待要打趣两句,就被羞恼的何春推搡出了门。何春将景忠关在门外的时候,还啐了他一口,骂了句:“老不羞!”
景忠不以为意,见事情大致是敲定下来了,便脚步匆匆的去给老爷、郭夫人汇报去了。
但是,回到屋里的何春,独自一人时,却叹息不已:从本心而言,他是不愿意与景府结亲的。倒不是因为入赘这事儿,而是他受景府照顾太多了!
要知道,升米恩斗米仇!恩大成仇从不是虚言,他与景府又没什么关系,若只是受其照拂,那日后自己发达了,自可报答景府。
又或者,如他之前所想那样,这门婚事只是一笔交易、是得到资助的条件那也好办!自打科举现世以来,便不乏这种事,自有先例,照规矩办就是。
可,景府不图他什么,一定要说的话,就是希望自己能对景家两个女儿好。但,何春叹息:自己还是想娶妻,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要是能开创一个豪门世家,那简直就是死而无憾!
罢罢罢,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虽是这样想,何春却突然升起了对权势的渴望!
从前,他只是想要完成与族长的约定:考中举人、送一位祖灵入城隍庙中为吏,若是这位祖灵是自己的母亲,就更好了。至于娶妻?不过是科举路上自然而然的事。
但现在,何春却是自己渴求权利、希望能有更大的自主权,日后不会再因为种种原因,而被迫妥协。
……
因着三小姐景徽的意思,这场婚事景家办的很是低调,没有请外人,只是请了自家亲眷,摆了几桌罢了。甚至外人只知道景三小姐招赘了一个秀才,却并不知道这人是谁,更不知道景四姑娘居然也嫁了这人。
何春得知后,感念三小姐的同时,更是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啊?放平心态去看这门婚事,不得不说,景府已经足够照顾他了。若是再不知足,多少有点贪得无厌了。
前提是,他是心甘情愿入赘的!
当然,并不是说,何春现在不愿意什么的,只是多少还是有些不甘罢了。但这点不甘,不足以让他失了心智,做出什么不妥之事。
他十分顺服的换了婚服,主动戴上了盖头,在宾相的引领下去正厅,与三小姐、四姑娘拜完堂,又被引至三小姐的院子里——这是他今日的新房。
作为他的小厮,竹青小心扶着他,进了新房,在三小姐屋里的喜床上坐下。完了,见屋里没人,立刻低声说:“姑爷,您稍待,奴去给您拿点吃的来。”
闻言,何春尚未来得及回话,便听见院外传来一阵吵嚷声。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虽隔着盖头,却也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疑惑。
好在,没一会儿,吵嚷声便消失了,三小姐的贴身女婢武铸,带着四姑娘的大丫鬟文月进来了。两人对着何春恭敬行礼:“奴婢武铸(文月)见过姑爷,”
“起来吧。”因着婚事的原因,何春刻意打听过三小姐和四姑娘的事儿,自是知道两人的身份。武铸来还可以理解,毕竟是三小姐身边的人嘛!但文月来这儿干什么?
倒是竹青,没有被遮挡视线的他,看见了文月带来的食盒,明白她的来意。于是,便小声提醒何春:“姑爷,文月姐姐是来给您送饭食的。”他声音虽低,但内室就这么点大地方,两人岂会没听见?
故而,武铸当即便接口道:“三小姐尚在前院宴客,还得好一会儿才能来,故而三小姐便遣奴去请四姑娘来,先陪姑爷用膳。只是四姑娘念及礼法,便只派了文月姐姐来送膳。”
她没说的是,四姑娘又不止文月一个大丫鬟,之所以让她来,还是因为文月不过是短契,且四月就要出府嫁人了。让这样一个人在大婚之日来姐姐房里,才不用担心一些有的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