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好待遇,让何春短短五个月,便攒下了一百四十六两纹银——其中二十多两,是他偷空抄书赚来的。
入了十二月,便已近年关,府学也给学子们放了假,毕竟大多数学子家里离的实在太远。
何春也打算回家了:秀才名下有免赋税的名额,得回家落实到具体田亩上。况且,他现在有钱,俗话说得好,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他可不打算如此!
收到何春要回乡的消息时,景家上到景渊,下到寻常杂役,心情都不怎么好:四姑娘的婚事,起了波折!
景明的未婚夫刘眠,今年乡试高中会元,进京后,又得当今陛下的六女惠安公主的青睐。
惠安公主虽是庶出,且母妃不得宠又早逝,但怎么说也是个公主,比起景家庶女自是要强不少。本就轻视景明的刘父,自然而然有了退婚之意。
从刘家递来消息起,景渊就很烦:刘家本为寒门,后又行商贾事,其长子配自家庶女刚刚好。但这婚事从定下来开始,就一波三折的,到了现在,显然已不可能再存续下去。
刘家小子非良配,婚事退了也就退了。但四女过了年,就十七了!而朝廷律法,无论男女,年十八未婚,就得交单身税,过二十,当官配!
区区一年时间,他去哪再找个各方面都合适的女婿?就是三年,也够呛啊!毕竟,他又不止一个女儿,就是最小的五女,也早到了相看的时候了。
若说景渊是烦恼三个条件合适的女婿不好找,那其他几个主子,便是愤怒于刘眠那个鳖孙,居然敢在已有婚约的情况下,勾搭公主不说,还敢主动退婚了!
这是对景明、对景家的羞辱!
景徽从收到消息开始,便与郭夫人和妹妹们,合计着怎么惩治那个鳖孙了。
他不是想攀高枝吗?老话说的好:爬的越高摔的越惨!有道是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所以,全家唯一在京城,并且身为太子妾室,身份较为便利的二女景丼,便在这个冬天,收到了自家姨娘和妹妹们的告状信和计划了。
就,怎么说呢?在景丼看来,这份计划太粗陋了,成功率不高、也不够狠!回信把这事儿揽在自己身上后,她便开始兴致勃勃的筹划着,怎么算计刘家了——单单算计一个刘眠,她觉得跌份儿!
至于说惠安公主?正巧朝廷修养数年,有意年后与其他几个国家打一仗,试试推演的修行之法好不好使。若是打赢了还好,打输了,这不就是现成的和亲人选吗?
而景丼的回信,恰好与管家汇报何春辞行的事儿撞一块儿了。这巧合的让早就把何春这个人忘记的景徽,不由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她当即挥退管家,拿着信去找郭夫人。
“还是吾女厉害,”郭夫人看着信中,长女信誓旦旦,保证让那个辜负自己妹妹的男人付出代价的话,骄傲又欣慰的说。
景明看了眼三姐的脸色,悄悄拽了拽娘亲的衣袖,为娘亲找补:“谢谢三姐为我费心。要不是三姐,我们也不能这么快收到二姐的回信。”
郭夫人立马反应过来,有些讪讪的把信收起来,对景徽讨好的笑笑。
景徽早就习惯了郭夫人这副做派,只是道:“刘家的事儿,暂时就先这么着,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得再给四妹寻一个合适的夫婿。”
听到这儿,郭夫人有些愁苦:“不止明儿,便是三小姐您,也得尽早考虑起来了呀。您过了年,就二十啦!虽说您成过婚,但三少君也过世一年多了,府衙必然早盯着您呢。怕是未出正月,就得上门来说官配的事儿。”
无论是娶还是嫁,年前就得考虑起来了,不然真要沦落到官配,可就没什么好人家了。至于明儿?总还是有些时间的,不比三小姐更急!
本是为四妹婚事过来的景徽,听见郭夫人的话,便是呼吸一滞。本来她还没想到官配的事儿,听到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过了年,居然都二十岁了吗?
可,景徽想着自己接触过的,形形色色的男子,不禁皱眉:这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是行伍出身、常年驻守一地、家眷不在身边的将领。
他们大多早已在老家娶妻纳妾、为夫为侍,但是在军营却也常常寻欢作乐,甚至瞒着妻子、妻主纳妾、养外室。
文人稍微好一些,但那是因为文官多是女子,而她们赴任时,常常是一家子就任。纵然近年来男文官渐多,但他们赴任也多是携妻带妾,少有孤身赴任的。
比起他们,府里过了年便十六岁,但别说成婚,就连寻花问柳都没有听说过的小书生,就显得那么特别。
想到这儿,景徽忽然下定决心,道:“夫人不必担忧我的婚事,府上不是就有一个现成的人选么?只是要麻烦您,去探探对方的口风罢了。”
府上就有现成的人选?郭夫人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倒是景明反应快,立刻想起是幼弟的先生:何春何秀才。
“是何秀才?三姐,你不是看不上他吗?而且我记得,何秀才是不嫁人也不当情夫的吧?”景明迟疑的说。
得女儿提醒,郭夫人也想起了何秀才这个人:“小少爷的先生?若是三小姐看中何秀才的话,妾身便去探探何秀才口风。”至于女儿说的何秀才不嫁人这事儿,她不甚在意,那只能说明,是条件没开够!
谁知,景徽却摇了摇头:“非也,我并非是要娶他,而是打算招赘!不过是应付一下府衙的人罢了,没必要上钢上线。
其实,我是打算将其说给四妹的。如此一来,四妹纵然出嫁也可继续住在家里,与招婿有何区别?只是夫人提起官配之事,我才改了主意罢了。
我意招赘何秀才,令四妹嫁予他为侧室如何?只待年后战起,我便赴边疆参战,届时四妹虽为侧室,但与正妻并无区别。”
景明闻言,心中一动:虽然她不愿为妾,但若是给三姐做滕妾,那就是偏妻侧室!地位比其他侧室高不说,一但三姐与夫君合离,又或是过世,自己即可顺理成章的扶正!
而且,这样一来,自己既不用离开家,也就不必担忧所遇非人。只是,“父亲会答应吗?”景明有些担忧。
郭夫人侧头看了眼女儿,再看向三小姐时,暗自叹息:虽然自己一心想要女儿做正室,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但,比起穷人妻,果然还是如此,更为符合自己想要女儿承欢膝下的心思。
“老爷那里,我来说吧!只是三小姐,您真不打算娶夫了?”郭夫人有些不信,但显然景徽是真不打算娶夫了:“若四妹与我共侍一夫,那妹妹的孩子,便也是我的孩子,也能继承景家。我又何必执意害人?”
招赘虽不是娶夫,但所生子嗣亦皆随母姓。而景明作为滕妾,其子嗣当与景徽有同样待遇。最多是何春未来发达了,再次纳妾后,新妾室的子嗣,才会继承何春的姓氏罢了。
景徽虽然没有打算与何春生育子嗣,但以此作为说服父亲的理由,已然足够。在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的前提下,能找到一个不是那么恶心的男人,有多么难得啊?
虽然她自己不在意,但四妹在意!与其娶对方为夫,日后见到对方越界,再次按耐不住杀了对方,不如让其与四妹好好过日子去吧。
此事便算是说定,景徽也就起身告辞,出门去了——临近年关,诸事繁多,她得去营里看着,以防出事儿。
郭夫人母女皆起身送景徽到院门,目送其走远后,才相携返回。
看着女儿坐在那儿怔怔出神,郭夫人暗叹一声,轻声唤醒女儿,问她:“你可是有什么想法?如有,可直接告诉为娘。我们母女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
景明回过神,轻轻摇头:“娘,我没事儿。我只是在想,何秀才会不会答应这门婚事罢了。毕竟,以何秀才的年纪,怕是未来成就不会低!他有更好的选择。”
郭夫人惊奇的看着自家女儿,忍俊不禁:“傻姑娘,何秀才出身寒微,就是个普通庄户人家,连最低等的寒门,甚至是耕读人家都不算,没你想的那样眼光高!”
同样出身农户,与天下大多村民一样,以女为尊的郭夫人,若非故乡遭遇天灾,被朝廷驱赶至北方,后又被正室夫人康夫人买下,能不能活过那个冬天都不知道!
所以,她十分清楚,在乡下供养一个读书人有多难!尤其,这个读书人还是个男子时,就更难了。所以,能读到现在,何春必然极有读书天赋的同时,也不乏圆滑世故。
事实也确实如郭夫人所想那样,除了劝服老爷费了点力气外,之后婚事便进行的十分顺利。一番忙碌后,顺利赶在正月十五、府衙催婚的官媒上门前,将何秀才娶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