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大致是寅时末的样子,便已有人在院子里忙活。何春用薄被蒙头,也没能阻隔那扫地的“沙沙沙”声,不耐的睁开眼,却看见陌生的床帐,这才想起自己在哪儿。
待他穿戴整齐,屋外的声音也停了,紧接着便是“砰砰砰”的敲门声,“何先生,您起了吗?奴来给您送热水。”
热水?何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谁大热天的用热水洗漱啊!但想着这或许是景家的习惯,他才扬声道:“进来吧。”
随着“吱呀”一声,何春看见一个提着大水壶的少年推门进来。少年身后还跟了三个人,一个端着水盆,盆里是布巾和澡豆等洗漱用品;一人提着食盒,一人端着一套衣服,看样子都是给他的。
果然,“何先生,奴是竹青,被管家安排来伺候您。这些都是府里给您准备的,三小姐说,您是小少爷的先生,待遇比照府里的幕僚。
月银二十两,每季从里到外四套衣服、笔墨纸砚、一日三餐也都由府里提供,可自由出入外书房,出入可乘府里马车等等。”
纵然昨晚景掌柜已经说了,但何春再听到二十两的月银时,仍是眼前一亮:高薪,绝对的高薪!就连县学的教谕,一个月都没这么多俸禄。
他当即笑道:“多谢三小姐,在下一定好好教导小少爷。”还真是衣食住行都有了,每月净赚二十两银子,这要还不用心,怎么都说不过去了。
竹青对何春的态度很是满意,招呼三人把东西放下,让人都走了以后,殷勤地服侍何春洗漱。
待何春洗漱完后,又连忙伺候何春更衣,换上刚送来的绸衣:“何先生,因着小少爷的身体缘故,您每日只需教导小少爷两个时辰就好。
因为时间紧迫,只能临时在外买了身新衣给您,待您用过膳,绣房就会来人给您量体裁衣。您无须担心,至多三日,就能制出剩下的三套新衣来。”
竹青的动作很快,两句话的功夫,何春便已焕然一新。他不动声色的捻了捻袖口的料子,眼中笑意更深几分。
自在的坐到桌边,看着桌上单单早饭便有四个小菜、两份糕饼、两份羹汤,何春忽然感觉到了幸福。
在尝到糕饼和羹汤都是一甜一咸,而小菜则是酸甜苦辣四个口味后,他大约明白,该是厨房不知道他的口味,便各种味道都给上了一份。
这份量,莫说他独自一人,便是再带个书童什么的,也绝对够吃了。想到这里,何春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正收拾床铺的竹青,再下筷子时,便只用一边了。
因着常年的习惯,何春吃饭速度很快。当然,毕竟也是在县学受教几年的,各种礼仪就算不精通也都知道,也早就改了村里各种不上台面的习惯,行为举止就算谈不上多优雅,但也绝不失礼。
暗中观察的竹青,自然能从何春的言行举止中,看出其并非世家豪族出身,甚至连寒门都不算!毕竟,能称之为寒门,祖上也都是阔过的,纵然寒酸,仪态也是不差什么的!
不过,出身差这点儿,对于现在的景家而言,倒也不算是什么缺点。毕竟,景家才发家几年呐?且不说景家还没到看重出身的时候,就算是,景徽又不是找正室,这种情况下,出身高反而是缺点了。
考虑到这个,竹青只是暗暗记住何先生的相关信息。待整理好房间、何先生也吃饱喝足了,时间也就来到了卯时末。
“何先生,景叔应该快来了,您要看会儿书吗?”竹青说着,已经准备去动何春的书箱了。毕竟,这屋里没有书,何春若要看书,可不就只能自己书箱里的书了吗?
见此,吃过饭便歪在厅外小塌上的何春,忽然想起一事:“竹青,院子里并无水井,那我洗漱、沐浴、洗衣岂不是都得从别处提水?”
竹青顺利拿到书箱,听到何先生的话,尚未来得及回答,便看见打开的书箱里,上面的书本下压着几件脏衣服。
他沉默了一瞬,才镇定的回答:“是的,何先生。但您不用担心,府中有专门的浣衣坊,不需要您亲自洗。
饮茶、洗漱、沐浴等生活用水,也都会有人专门给您送来。若是您着急的话,也可以直接吩咐奴。”
何春松了口气,立刻便道:“那便请你将将在下换下的赃衣送到浣衣坊罢。”他略微算了下时间,又道:“还请在申时末,为我准备沐浴所用之物。”
不等竹青答应,门外便传来敲门声,应是
忠叔过来,带他去见小少爷了。回过头来,何春就听见竹青清脆的应答声。何春笑了笑,起身穿好鞋,径直出门去给人开院门了。
忠叔见到焕然一新的何书生,满意的笑了,将手中的两本薄册递给对方。“荣生,可都打理好了?我们走吧。”
“好的,忠叔。”何春接过书册,转身关上门,跟上景忠的脚步。他低头看了眼,见手中书册一本是弟子规、一本是三字经,当即了然:“忠叔,这就是小少爷这段时间要学的内容?”
“正是,”景忠看都不看那两本册子,只对何春笑道:“三小姐的意思是,小少爷不需要学太多深奥知识,知道些规矩,明白点常识就可以了。”
他不说,何春也不会没眼色的去问,景老爷的想法。只是心下难免有些感慨:看来三小姐和小少爷这对嫡亲姐弟,关系不怎么样啊!
两人一问一答,不多时,便到了小少爷的院子。这院子比起何春暂住的院子大多了,看起来是个比较规整的小院儿。正房、厢房、耳房一个不缺,而且还有前院、后院之分,显然这方面没被亏待。
何春没看几眼,便被领进了左厢房——这里是被匆匆布置出来的书房:各种东西虽全,但明显没什么使用痕迹。
“小少爷,这位就是何荣生何书生。荣生,这就是我景家小少爷。”景忠做了介绍后,便自觉退至一旁。
景康打量了犹有几分稚气的何春几眼,从书桌后的椅子上下来,走到何春跟前,引何春做到窗边的小榻上:“先生请坐。”
他没有选择的余地,所以一开始便做足了礼数——何春坐下后,便有一个丫鬟端着一杯茶进了书房,而景康便亲自端起这杯茶,恭敬在何春面前跪下:“学生景康,请先生喝茶。”
何春自景康来拉自己,便已经猜测出几分,见此连忙接过小少爷手中的热茶,喝了一口,扶起景康:“小少爷快快请起。”
他将手中的茶杯、书册全都放到小榻上的小几上,轻轻抱起景康,嘀咕小少爷体重过轻的同时,将之放到小榻的另一边。
景康尚未提起的心,又稳稳的放了下来,疑惑的看着喝了自己拜师茶,却又还叫自己小少爷的人。
但何春也有自己的理由:“小少爷,在下尚未通过院试,自己都还只是个蒙童,如何收徒?这杯茶,在下喝了,但我们平辈论交如何?小少爷请放心,在下必定会尽心教导,不会藏私。”
嗯?这样吗?景康恍然想起,眼前人也不过才十五岁,刚刚束发的年纪,若说收徒,似乎也确实有些早了?这样想着,他默然点头,算是认同了何春的说辞。
何春松了口气,语气轻松起来:“小少爷可曾用过早饭?”见景康点头,便又道:“那我们开始吧。”
何春也不带小少爷去书桌前,就在小榻上,打开三字经,开始教导小少爷。毕竟小少爷的个子,嗯~~
景忠见两人进入状态,便悄悄退了出去,给老爷汇报过后,便出了景府,径直去尚同书肆了。
……
不得不说,何春在景府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坦:衣食住行都不用愁,有许多抄本、刻本可供其研习不说,每月还有二十两银子的月银。
心情愉悦,院试也超常发挥,发案时,何春意外的得知自己居然位列第六名!只差一名,就能进入前五了。
本来,根据自己在县学的成绩,他对自己的预期,只是十到十五名之间。谁能想到,超常发挥之下,居然一跃成了第六名?何春觉得自己可太棒了!
这个名次很不错了,可以牢牢占据了一个禀生的名额,入府学都不用交学费的。而在学政的带领下,祭拜先贤,恩赐下文气,正式迈入修行之路后,每月还能白得一两银子的禀饩银。
而这还只是秀才黄班,也就是刚得才气的待遇。随着秀才们的才气积累越厚,禀饩银也越多,最多可有五两,也就是才气凝成文种,获得乡试资格的秀才待遇。
对大户人家来说,这点碎银不算什么,都还不够打赏下人的。但是对何春这样的清贫书生而言,却足以让她们不必费心俗事,安心读书、修行了。
而哪怕入府学后,何春在景府的教学工作也依然未停:黄班每日辰时上课、酉时下课,中间午时休息一个时辰,逢十休沐。景府马车每日接送,下午下课回景府后,何春便会给景康再上一个时辰的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