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的行动,如同夜行的鼠群,悄无声息却又无孔不入。在得到真岛提供的关于野宫家内部细节、尤其是瑞人性格弱点及部分画作特点的信息后,一个阴损且极具破坏力的计划在他心中逐渐成形。他要的不是简单的捣乱,而是要从根本上摧毁野宫家试图重建的声誉和丙苦苦维持的希望。
污浊的流言升级
画展前一周,一股更加恶毒、更具针对性的流言,开始在某些特定的圈子内悄然传播。这一次,不再仅仅是关于野宫家财政窘迫的猜测,而是直指画展的核心——野宫瑞人本人及其作品。
流言有几个版本,却都指向同一个目的——贬低瑞人的才华和人格:
其一,暗示野宫瑞人的画作并非本人独立完成,而是聘请了无名画师代笔,他不过是挂名而已,所谓的“才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目的是挽救家族声誉。
其二,更阴险的说法是,污蔑瑞人的某些画作,尤其是那些略带忧郁、色彩运用大胆的作品是在吸食药物后精神恍惚状态下的产物,充满了“不健康的、堕落的趣味”,甚至暗示他本人有吸食药物的恶习。
这些流言如同毒雾,迅速在艺术圈和一些喜好八卦的华族沙龙中弥漫开来。它们比单纯的财务危机传闻更具杀伤力,因为它直接攻击的是野宫家试图用来翻身的“文化价值”和道德高地。
斯波纯一最先听到这些风声,他第一时间来到野宫家告知丙,脸色铁青:“这一定是那个杨搞的鬼,他这是要彻底搞臭野宫家的名声,让这次的画展变成一个笑话!”
丙听完,面色冰冷,她早就料到杨会有动作,只是没想到对方如此歹毒,直接攻击瑞人最脆弱也最看重的部分——他的艺术。
“清者自清。瑞人的画作是否代笔,是否有问题,画展当日,明眼人一看便知。”她冷静地回答,但紧握的拳头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她知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尤其是这种涉及品行的污蔑,往往最难澄清。
这些恶毒的流言,自然也传到了瑞人耳中。
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暴怒或崩溃。听完仆人战战兢兢的转述,他只是懒洋洋地靠在画室的沙发上,嘴角甚至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呵,”他轻嗤一声,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说我是废物?靠药物?代笔?”他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麻木,“他们说得……倒也不算全错。”
他缓步地走到画架前,看着上面那幅未完成的作品——一幅色彩诡谲、充满扭曲美感的夜景。他用沾着颜料的手指,轻轻抹过画布上最暗沉的区域。
“这世上哪有什么纯粹的天才?”他像是在对画布低语,又像是在嘲讽自己,“清醒和克制画出来的东西,不过是迎合庸众的垃圾。真正的艺术……或许本就诞生在泥沼和癫狂里。”他的语气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深的、看透一切的疲惫和虚无。
“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他转过身,背对着满室凌乱的画作和空酒瓶,对担忧的仆人摆了摆手,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画展?取消就取消吧。反正……结果也没什么不同。何必费那个力气去证明什么。”
“我倒觉得未必。”丙的声音平静地切入,她走到瑞人身后,温热的手掌覆上他沾满颜料的手背,“这个圈子里,靠药物点燃灵感的画家还少么?多少华族老爷们的书房暗格里,不也藏着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她带着他的手,在调色盘上蘸取一抹猩红:“世人笑你癫狂,可谁又比谁干净?他们敢把自家那些龌龊事摊在太阳底下吗?”笔尖狠狠碾过画布,拖出一道决绝的痕迹,“你只管画。画你的地狱,画你的噩梦,把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都泼在画布上——”
瑞人的手在她掌心微微颤抖,却不由自主地跟随她的力道移动。丙俯身靠近他耳畔,气息拂过耳廓:“至于怎么让那些庸人对着你的痛苦鼓掌叫好……交给我。”
画笔突然被塞回他手中。丙直起身,掸了掸衣袖:“现在,继续画你的。颜料和尊严,总得守住一样。”她转身时裙摆扫过满地狼藉,像拂去尘埃般从容。
瑞人望着画布上那道狰狞的红色,喉结滚动。他忽然抓起刮刀,发狠地刮开颜料层,露出底下更混沌的底色——仿佛某种沉睡的野兽,终于被唤醒了獠牙。
“热心”的评论家与“内部”消息
流言发酵的同时,一位在艺术评论界以眼光犀利著称的评论家小泉三郎,突然在各种场合“无意间”流露出对野宫瑞人画作的“浓厚兴趣”,但他提及的方式却颇为微妙。
他会说:“听说野宫家的少爷画风独特,尤其擅长用色,据说有些作品是在一种……嗯,非常规状态下创作的,充满了惊人的张力,我倒真想见识见识。” 或者说:“代笔之说或许空穴来风,但若是真的,能请到如此水准的画师,野宫家也是煞费苦心了。”
这些看似中性甚至略带“期待”的评论,经过好事者的传播,反而更加坐实了那些恶劣的谣言,引发了更多猎奇和等着看笑话的目光。这位小泉评论家,正是杨通过秘密渠道重金收买的棋子之一。
与此同时,野宫家内部也出现了更加具体的不安迹象。负责采购的仆役回来禀报,有几家原本答应提供画展所需物品的商铺,突然以各种借口推脱或要求提前支付全款,显然是听到了不好的风声,对野宫家的支付能力产生了严重怀疑。甚至有一位被邀请的、与野宫家略有交情的华族,也婉转地派人来询问流言的真伪,暗示若情况属实,可能不便出席。
这一切,都让野宫家本已紧张的气氛更加凝重。藤田管家忧心忡忡,百合子也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丙清楚地感觉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对手的攻击是多方位、立体式的,旨在从心理、声誉和实际运作上全面打击他们。
丙的应对:破釜沉舟
面对愈发险恶的局势,丙知道,常规手段已经难以应对。她必须采取更果断、甚至有些冒险的措施。
首先,她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她亲自去拜访了那位被收买的评论家小泉三郎。没有提前预约,直接登门。
小泉三郎对于丙的突然到访十分惊讶,但还是带着几分傲慢和审视接待了她。
丙没有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小泉先生,近日关于外子画作的一些不实流言,想必您也有所耳闻。”
小泉故作惊讶:“哦?流言?我只是就艺术论艺术,对野宫少爷独特的创作状态有些好奇罢了。”
丙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小泉先生是明眼人,应该能分辨什么是艺术探讨,什么是恶意中伤。野宫家虽一时困顿,但尚未到任人欺辱的地步。我今日来,并非乞求先生笔下留情,而是想告诉先生,画展当日,真相自会大白。届时,希望先生能秉持一位真正评论家的良知和眼光,做出公允的评价。否则……”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冰冷,“野宫家或许无力对抗整个流言蜚语,但要追究一两个散布不实信息、对野宫家造成实质性损害之人,还是能做到的。”
她临走前,加了一句,“对了,您应该也知道野宫家除了有斯波先生的支持外,还有宫之杜家的帮助,您应该清楚您在评论什么吧。”
她的话语软中带硬,既有不卑不亢的自信,也暗含了借助斯波和宫之杜家势力的警告。小泉三郎没想到丙如此强硬,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讪讪地表示会“客观评价”。
其次,丙动用了斯波早期注入的一部分资金,以高于市场价的价格,迅速从几家信誉卓著的老店购齐了所有画展物资,并且要求藤田亲自监督验收,确保万无一失。她要堵住所有可能被做手脚的环节。
画展前夜,野宫宅邸灯火通明。丙最后一次巡视着布置妥当的展厅,瑞人的画作已经挂上墙壁,在柔和的灯光下,那些或忧郁、或绚烂的色彩,确实展现出一种撼人心魄的独特魅力。百合子和藤田跟在她身后,脸上都带着紧张和期待。
丙站在一幅瑞人最新完成的、描绘黎明前黑暗与曙光交织景象的画作前,久久凝视。画面上,浓郁的暗色与挣扎而出的亮色激烈碰撞,充满了痛苦与希望并存的张力。
“嫂子,明天……会顺利吗?”百合子怯生生地问。
丙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画作上,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不管发生什么,舞台已经备好,帷幕即将拉开。我们唯有登台,将这场能乐舞至终章。
她知道,杨的“大礼”一定会在明天送上。她已经做好了应对最坏情况的准备。这场战役,关乎野宫家的存亡,也关乎她个人的尊严。她绝不能输。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阴暗角落里,杨摇晃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听着手下关于画展准备就绪的最后汇报,金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兴奋而残忍的光芒。
“舞台已经搭好了,演员也各就各位……真是令人期待啊。丙,明天,你还能像现在这样镇定吗?我很期待看到你……绝望的表情。”
夜幕深沉,掩盖了所有的阴谋与决心。明天的画展,注定不会平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第 2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