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予听见脚步声,抬脚踢了白均山的屁股一下。后者没有被踢的愤怒,反而把陆予的大腿抱得更紧,耳朵贴得离门更近了些。
陆予无语的叹了一口气,几乎用气音开口提醒趴地上的两人,“......顾帅出来了!”
陆尊隔得远些没听太清,抬起头疑惑的问陆予说啥,白均山伸手扒拉了他一把,舌头都差点没捋直,
“出来了出来了。”
说完才手忙脚乱的准备起身,却因为跪趴的时间太长,膝盖麻木了,一个没站稳差点又跪了下去。
多亏陆予眼疾手快捞了二人一把,才及时的让两人稳住了身形。
陆予无语的掐了白均山一把,后者一边揉着膝盖,一边对着陆予傻笑,生生的将他笑得没了脾气。
顾希身高腿长,没两步就走到快到门口的位置,他听着门口窸窣的声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正准备开门离开,宋尧忽然叫住了他。
门外的动静顷刻间消失了,又重新安静了下来,顾希斜了一眼门外,立马又转身回到了床边。
掖了掖被子,顾希才说:“怎么醒了?”
宋尧就着方才顾希离开时的姿势将自己包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尾挂着红的大眼睛,看着顾希的方向,说不知道。
顾希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给弟弟理了一下被挤到额间的软发,点了点头。
宋尧忽然开口:“我过几日想去方先生和师兄那,我,我和他们道个别。”
顾希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但他很快的反应过来宋尧在说什么,高兴的拉起宋尧的手背,落下一个吻,颤抖着声音说好。
“答应了吧?我听着像是同意了?”
“同意了!真不容易,费这老劲才把人拐回平城。”
白均山趾高气扬的哼了一声,用鼻孔看陆尊,
“你不懂,这就是爱情的魅力,”说着选择性无视了陆尊挥舞着的拳头,紧了紧抱着陆予的手,企图想要得到后者的赞同,“你说是吧哥哥?”
陆予:......
陆尊作势要锤他,语气凶巴巴的,警告他少占陆予便宜。
白均山不但不听,啧了一声,随即流子似的冲陆予抛了一个媚眼。
陆予耳尖都染上了一层红色,忍无可忍的踢了他一脚,赐了他一个滚字。
白均山抱着脚,无声的踮脚跳了几下,他半撑着墙看陆予,一双眼睛写满了对后者的控诉。
见陆予不理自己,才哼了一声,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陆予旁边,老老实实的站好,嘴里还十分欠揍的嘀咕,就不滚。
反观顾希,他高兴得像是语言系统都失了衡,一遍一遍的只会喊尧尧。
见他高兴,宋尧也开心,他对顾希说,
“你走了几年,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没人要到处流浪的可怜虫。你回来这段日子,我才觉得我们的家回来了。”
顾希闷闷的嗯了一声,紧紧抱住宋尧,恨不得将人拆开了、揉化了,全部融进自己骨血里才好。
又休养了几日,宋尧才总算好了许多,脸色和唇色看起来都和往常无异。
他回了一趟宿舍将东西都搬回了家,又在顾希的运作之下快速的办理了转学和退宿手续,才抱着整理好的书给叶止争送去。
叶止争坐在凳子上,一手搭在宋尧送过来的那一摞书上,一手托着腮唉声叹气,时不时的抬眼皮看一眼宋尧,看完又接着叹气。
宋尧端坐在矮凳上,等着叶止争叹完了气才开口,
“师兄,虽然这个决定确实很突然,但是我是经过深思熟虑了的,我想陪在哥哥身边。”
叶止争太了解宋尧的脾气,他这个小师弟看起来软软的,实则比谁都倔。
他竭力扯着脸笑,苦涩道:“师兄尊重你的决定,只是你去了北京,也要记得时常和我写信啊,”
说着他捏了一下宋尧的脸,囫囵擦了一把泪,语气都染上了些不舍的哭音,
“你性格好,谁都可以欺负你,师兄和毅德先生都不在你身边了,你可千万要凶一点,不过你和顾大哥在一起,肯定没人再敢欺负你了。”
宋尧鼻尖开始发红,他深吸了两口气,才抱住叶止争,哽咽着说知道了。
叶止争拍拍他的背,像模像样的安慰他,让他别哭,
“毅德先生刚回来,我们还一直没聚上呢,你这就急急忙忙的要离开了,所以我自己做主就将他请来我这了,”
他说着顿了一下,给宋尧擦干净眼角的泪渍,“先生最疼你了,可别哭着见他。”
哭意更甚,宋尧半低着头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叶止争说得果然不错,两人刚急匆匆的洗了把脸,方毅德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的眼睫毛上都挂着水珠,眼镜上成片的白色水雾也没来得及擦,鞋边裤脚上都沾满了泥水,就这么保持着刚进门来的姿势,看着宋尧出了神,直到宋尧乖乖躬身行礼叫他才将他拉回过神来。
听见宋尧叫他,方毅德短促的啊了一声,把沾着残雪的泥在门口抖落进屋,摸宋尧的头发,
“想好了吗?跟他走。”
宋尧郑重其事的点头,说想好了。
方毅德也点头,不再多言。
进屋拿起干毛巾擦干净身上的水,才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长长方方的盒子递给宋尧。
“既然你想好了,那先生也不多说了。这是我托在美国的朋友给你带的,你爱写东西,很适合你。”
宋尧接过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支通体深红的钢笔,笔身的位置用篆刻着一个金色的“尧”字,周围摆放着几朵制成干花的槐花点缀着,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宋尧光是看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他把盒子盖上还了回去,忙说太贵重了不能收,方毅德却好像料到了一样。
他轻笑一声,把盒子推回去,
“乖,听话。我不是只给你一个人带了礼物,止争也有,不过他喜欢看书,我给他带的是书。”
“本来我想等过几日请你和止争去我家中小聚的时候再给你的,今天突然接到消息,我担心你等不到那天就到了启程的日子,所以就先给你带过来了,”
他垂眸想了一下,才又说道,
“你将它带去北京,若是,想我们了,就拿出来看看。”
叶止争从灶前探出一个头,自然的接过话茬,示意方毅德没有骗宋尧。
宋尧捧着盒子,看看叶止争又看看方毅德,最终还是没再推出去,半阖上眸子将笔抱进怀里。
宋尧心里不太好受,却还是强颜欢笑的对方毅德笑,
“方先生,我也会经常给您写信的,就用您送我的这支笔。我一用它写字,就会想起您。”
方毅德闻言一笑,捏着他的脸,笑说那自己从今天就要开始盼着了。
叶止争连忙插嘴,不忘再次提醒宋尧,要他也记得给自己写信。
氛围就这样活跃起来,宋尧笑着看眼前的师兄和先生,不知怎么的就湿了眼眶。
叶止争本想在家里准备几个菜给宋尧践行,但他厨艺实在有限,为了防止最后给宋尧留下的和南城有关的回忆都是关于他那糟糕的厨艺......
于是由方毅德做东,三人去了南城有名的家常菜馆包了个包间,点了几道宋尧爱吃的菜。
等菜期间,方毅德又问起宋尧去平城之后的安排。
后者喝了一口茶才徐徐道来:
“哥哥说,那边他已经安排好了,只要我过去,随时可以直接进燕园继续读书。至于其他的,哥哥暂时没说,像住处,吃食什么的,肯定都是和哥哥一起。”
方毅德垂眸不语,他端起茶杯轻轻的吹着,腹诽顾希这是早已蓄谋已久,怕是回来之前就是做好了要把人接走的准备的。
叶止争则是不同,听完宋尧的话,他先是对宋尧能去燕园读书表示了羡慕,随即又真诚发问,
“我怎么感觉顾大哥好像知道你肯定会和他去似的,早就做好了准备呢?”
他说不上来哪里怪怪的,只是觉得顾希未免对宋宋看得太紧了点。
宋尧端着茶杯的手一滞,似有不解的看向叶止争,和他解释,
“这个我也问过哥哥,哥哥说他从第一天就开始准备了,就想的是有朝一日能让我去平城,那边更安全,前途也会更好。”
叶止争很快就被这一番言论说服了,迅速的附和起来,表示顾希确实很有远见。
方毅德:……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暗忖宋尧实在单纯好忽悠,顾希这一番前程论更是将本就信任他的宋尧绑得牢牢的。
甚至让宋尧自己都忘记了自己曾说的“并无宏图远志,只求安稳余生”的话。
“顾大帅是个不可多得的血性男儿,杀伐果断,手段强硬,狠辣却也还算明辨是非,连我前些日子在东洋也有所耳闻。只是他身边危险众多,各种真假消息层出不穷,你日后一定要学会分辨何为真,何为假,”
方毅德突然开口,让在场的另外二人一致的将目光转移到了他身上,他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
“最主要的是一定要学会分辨人,友可少甚至可无,但切记莫随意与人交心,稍不注意或许就是将自己的脖子送到他人的镰刀之下。”
“你最好哄,更是要提防莫名其妙对你十分热情的陌生人,避免你和别人交了心被他人背后捅刀子的情况。”
“也要时刻记住,在平城,你的一举一动都和顾帅绑定在了一起,有可能你一个极为平常的皱眉,都会被有心之人曲解出其他意思,所以一定要时刻多留心,不要给旁人落下把柄……”
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方毅德觉得有些口渴,他正欲喝口水润润嗓子,就发现叶止争和宋尧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
叶止争: ??`
宋尧:(??? ?? ???)
方毅德短促的咳了一声,站起身来给三人添了些茶水,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我是想着,你年纪小,还没离开过南城,更别说你要去的是平城那样的漩涡中心,人生地不熟的,多说一点总是无害的。”
他压着嗓子,凑近宋尧继续道,
“况且平城局势不算好,你一定要学会好好保护自己,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全更重要。”
宋尧很是赞同的点点头,郑重的和方毅德说他会记住的。
好在菜上得很快,美味在舌尖的绽放让三人短暂的忘记了这一茬。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宋尧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掏出一袋铜板,推到叶止争面前,
“对了师兄,有个事情可能得麻烦你一下。”
叶止争放下筷子看他,正在嚼菜的动作都停了,宋尧挠挠头,把衣角抓得起了皱,
“前几天我乘了一回黄包车,到了目的地才发现没,没带钱。那天遇到了好人,没给我扣下,还好师傅主动约了第二日补送,车钱给他,但我一直没履约,”
宋尧停顿了一下,复又重新组织语言将那日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才转而道,
“那位师傅,他长得极其好辨认,你看见他一定能认出来,我想请你替我还他钱。”
叶止争蹙着眉听宋尧说话,等他说完才问道,
“我要是认不出来怎么办?”
他的疑惑是正常反应,但宋尧不知道为何,就是觉得叶止争一定能认出来,他苦于该如何给对方解释,总不好说是直觉,那样师兄指定会笑话他。
“或许那人不是什么黄包车夫呢?”方毅德如是道,宋尧似有不解,
“正儿八经的拉车师傅,全家都指着他们挣的那几个铜板养家糊口呢 。”
方毅德说得没头没尾,听得二人更是摸不着头脑。他轻叹了口气,
“南十三巷是老巷子,原住民几乎搬走了,还在住着的也几乎是老者,整个巷子就我稍微年轻一些,哪有车夫会去那边接客人,又刚好让你拦下。”
叶止争恍然大悟,他轻拍掌,“先生的意思是说那个人其实是顾大哥安排的人!这就对了,否则一般人哪能知道你没钱,不仅不担心你坐霸王车还安慰你,主动提出改天再给钱呀!”
宋尧却放下筷子摇摇头,否认了方毅德的推断:
“我问过哥哥,他说不是的,我去找过一次,但是没有再遇到。”
方毅德可不信那人和顾希没有关系,他目光沉了沉却没说什么,只是给宋尧夹了几筷子菜。
宋尧固执的坚持着自己的观点,不愿收回钱,请叶止争一定帮忙留意一下。
不愿宋尧在离开南城之前还带着心事,叶止争只好先收下了钱,和宋尧再三保证,若是真有这么一位车夫,那自己必定将钱带到。
叶止争笑着,拿起钱袋子半握拳行礼,
“若是没有,那等下次见面时,师兄一定将这三十个铜板如数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