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回家,宋尧从龙叔处得知顾希今天中午也没回家。
宋尧躺在沙发上,反复看着手中的笔,越看愈发爱不释手。
龙叔端过牛奶给他,见他这番模样笑着打趣他,问他是哪家小姐送他的信物,可得好好找个东西珍藏起来。
宋尧耳根一红,忙解释道,“是方先生送的,不是哪家小姐送的......信......信物。”
龙叔也不再逗他,笑完留下一句那更应该好好珍藏着便回了房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宋尧决定去书房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容器。
因为新购置的缘故,顾希书房里东西并不多,除了顾希日常会用到的用品,本就空泛的书柜里摆放的几乎是上一任主人留下的书本。
宋尧在书柜前细致的挑选着,突然被中间摆放着的黑木盒子吸引了注意。
那是盒子十分普通,表面没有任何装饰,只是简单的刷了一层漆,是放到其他任何地方都毫不起眼的样式。
宋尧小心的捧起盒子观察,六面看了个遍也没看出什么异常。
他轻轻晃了晃,隐约能听见有东西摩擦的声音,不大,窸窸窣窣的,听不清,宋尧又看了看才将它放回原处。
在书房转了一圈,宋尧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东西,于是直接回了房间。
他在衣柜里翻翻找找,好一会才找到找到一个长长方方的小布袋。
布袋有些陈旧,但洗得干净,宋尧抖了抖,小心翼翼的将装着钢笔的盒子放进去,竟出乎意料合适。
他系紧口子,一鼓作气的搬出书箱将它放进去摆好,拍了拍手,脸上是不自觉露出的小嘚瑟,“刚刚好!”
说着又想到了什么,急匆匆的跑到原本名义上属于自己的那间卧室,那间窗户外就是银杏树的卧室。
冬天的银杏光秃秃的,枝丫上还挂着些丁点大的残叶,看起来毫无生意。
树种在离墙一米远的转角处,枝丫却离窗很近,宋尧一抬手就能触到。
他踮脚勾了稍远些的一根枝丫过来,动作很轻的嗅了嗅。
动手折下顶端,轻抖掉残雪,随即回到卧室,将它仔细包好,和钢笔一起存进书箱中。
屋子里的地龙烧得很足,宋尧觉得有些热,他推开窗户,倚趴在窗台边,就着西斜的余晖看棠园,不自觉又看出了神。
在雪光的反射性下,整个棠园被映成了一片橘黄色,宋尧盯着图书楼,又看看以往常走的那条路。
他的思绪忽然就回到了那天顾希离开南城是的时候,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顾希在第二天傍晚回了家,晚上吃饭时意外的只有兄弟二人在,宋尧便问起出发的时间,顾希也不瞒他,告诉他说和陆尊一行人一起走,路上有个照应。
宋尧歪头看着他,“陆大哥也回平城吗?”
顾希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叮嘱他多吃些,否则小心路上吃不消,
“他回东北,有些事情要解决一下。”
宋尧点点头,顾希没多说他便也不问了,转而换了个话题,问他们走了龙叔怎么办?
“龙叔本就是南城人,家中还有个不满十岁的孙女,当时本也是暂时过来照顾一下,走之前我会额外给他一笔钱。”
顾希显然一开始就做好了安排,他不动声色的将弟弟脸上的失望收入眼中,轻轻的摸他的发,
“放心,哥哥在平城也安排了好的厨子,也是南城人,南城菜做得很拿手。”
闻言宋尧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一笑眼睛就弯成了半月,红着脸说就是有些紧张和害怕。
“紧张倒是正常,哥哥第一次去平城的时候也很紧张。但你无需害怕,哥哥会保护好你的。”
顾希的声线偏清冷,但他总能及时的安抚住宋尧,
“防止你在家里无聊,除了文化课,我还给你安排了格斗训练和射击实战课程,”迎着宋尧震惊的目光,他轻笑一声,
“教学老师,顾希。”
宋尧绞着衣角,有些迟疑又有些期待,他忐忑道,
“那我学会了,是不是也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了?”
“当然,”顾希温言道,“哥哥会竭力保护你,但你也必须掌握一些格斗技巧,因为当我们不得不用暴力去解决一个问题的时候,把是否用它解决问题的决定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才好。”
宋尧目光闪烁,微微抬头看着身旁的顾希,脑子里诡异的冒出一个念头:以后谁嫁给顾希,一定很幸福。
他尴尬的咳嗽两声,耳尖有些发红,慌乱的点头,然后埋下头吃饭,生怕被顾希看出异常。
顾希像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只轻轻的给他抚着背,让他慢点吃。
刚吃过饭,白均山披着一身冷气从外面风风火火的进门了,和宋尧打过招呼就跟顾希一起进了书房。
顾希嫌弃的看了一眼他脚下那双粘满了泥的脚,白均山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嘿笑了两声,尴尬的说紧急,紧急。
他拿出一份文件递给顾希,“全哥来的消息,临兆接连一周下暴雪,积雪阻碍了进出城的路,城外的进不去,城里的出不来,吃食短缺,水也被冻住了。
百姓们没法子求到了驻军所,全哥自己做主,将所里囤的粮食七成开仓施了救济粮,兆营的那批流匪,听说城里有吃的,伪装成难民,咱们手底下的人把他们救了回去,”
越说白均山的声音越弱,顾希一边翻看文件一边听他说,脸色黑得像锅底,他几乎猜到了后面的走向,果不其然。
“驻军所的兄弟们,没有防备,再加上天气寒冷,又吃不饱,损失了十来号人。”
顾希紧皱着眉头不说话,白均山大气都不敢出,他咽了咽口水,
“流匪被绞杀了七个,还有四个逃走了,怕引起恐慌,全哥不敢搜城,写信给珒郢那边请他们出军帮忙剿匪。”
“百姓呢?”
白均山摇头,说目前没有伤亡,他踌躇道,
“李副都统那边以无大帅批印为由拒绝出兵,他一直对赵副官有些个人看法。”
“个人看法?你就告诉他,要是还想保住他副都统的位置,就给老子火速支援临兆,顺便再给他提个醒,姓覃的可是已经闭眼快三年了,要是还分不清大小王,那他也不用留了。”
顾希将文件狠狠摔倒桌上,被气得不行。
他三下五除二的翻看完文件后半段的灰白内容,迅速签完字,
“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撒野,你直接给李鸿天打个电话,就说三天之内清不掉流匪,老子让他天天晚上抱着赵全睡!”
白均山忍住笑,敬礼后立马转身离开了。
远在东都的李鸿天此刻正摊躺在铺着厚绒毯子的太师椅上,悠闲又自在的哼着小曲。
他的贴身下属有些忐忑,“都统,咱们拒绝了姓赵的出兵请求,不会惊动大帅吧?”
李鸿天眼皮都没抬,懒洋洋的开口,
“怕什么,姓顾的正忙着回老家泡他弟弟呢,天高皇帝远的哪能顾上我。退一万步讲,真惊动了姓顾的我也不怕,他难道敢说咱们这不是按制度办事么?”
他打了个哈欠,“再说了,我只是没出兵,该做的我可没少做。”
下属擦了擦额角的汗,谄媚道,“您说得对,咱们该送的粮食和物资可是一个不落的都送了过去。”
赵全叉着腰,看着满满三大车的土豆、炒黄豆和比大姑娘上花轿穿那衣服还喜庆扎眼的花布袄子,只觉得太阳穴上的青筋隐隐发颤。
他的下属指挥着卸车,双手颤抖,捧过来一张纸条,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几个大字,“天灾无情,人间有意,拿走不谢~”
赵全嘴唇发抖,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气的,将纸揉成团狠狠砸在地上,狠狠地吐出一句国粹。
李鸿天打了个喷嚏,懒懒地笑了一声,“这死人,指定骂我呢。”
白均山电话打过去的时候,李鸿天正半趴在桌上听下属们为如何预防东都城内出现雪灾的问题献计。
下属将电话转过去的时候,他磨蹭了好一会才不情不愿的接起。
白均山不和他计较也不和他废话,开门见山的直接抓住电话另一头那人的命门,
“我是白均山,大帅说了,三天剿不掉临兆的匪,你就准备和赵副官天天抱着睡吧。”
李鸿天:????
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李鸿天反应过来之后将话筒高高举起,想要砸下去。
下属伸着手在话筒随时可能掉落的地方捧接着,一脸肉疼的提醒他贵。
李鸿天顿了一下,咬着嘴唇生着闷气将电话放了下来。
“艹,姓顾的真阴,他是脑残吗,三天剿匪,三天啊,我从这走到临兆都得他娘的一天半了,”
李鸿天双手叉腰,难得的站得笔直,胸口一起一伏间,吐槽的话连珠炮般从他嘴里吐出来。
方才还在各种献计的“谋士”们此刻都哑了口,低垂着头谁也不看谁。
李鸿天看着他们耸动的肩膀气不打一处来,抓起桌上的茶杯就要扔,在看到花纹时又将其不轻不重的放回原处。
那是产自明嘉靖年间的一只青花灵芝纹金钟杯,刚当兵的时候有一次在北京贫民区里偶然间得到的,只花了不到一两银子,确是他最喜欢的一只杯子。
“全哑巴了?中午吃的饭全堵嗓子眼了?”李鸿天气不打一处来。
座下有人清了清嗓子,鼓着胆子开口,
“都统,要不我们还是商量一下有没有什么办法在一天内赶过去,留两天时间剿匪吧......”
方才白均山的声音不小,在座的各位都听了个十足十的清楚。
李鸿天:“......你告诉我怎么过去,今天想不出对策,到时候都有一个算一个,全睡我和姓赵的中间......”
下属们:......
板子不打到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听见李鸿天的话,众人哪还敢看热闹,迅速开始商榷起来。
李鸿天滑倒在椅子上,一脸生无可恋的望着房顶,在心里默默辱骂顾希。
宋尧从未见顾希发过这么大的火,还是毫无预兆的。
他蜷在楼下沙发上看书,猛一听见摔东西的声音被吓得一激灵,紧接着就看见白均山又风风火火的下楼出了门。
宋尧端着龙叔刚烧好的菊花茶,又让他重新备了一些饭菜才上楼,轻轻扣响书房的门。
顾希把门打开,顺手接过茶盘,还不忘关心弟弟小心烫。
宋尧没问顾希为何发火,说起白均山应该还未吃饭的事情,问他一会要不要和白副官一起吃一些夜宵。
顾希迅速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再抬头时俨然已经换成了宋尧熟悉的哥哥。
他抱住宋尧的腰,将脸贴上去,低低的逗他:“刚吃完饭就给哥哥安排夜宵,我迟早胖成猪。”
宋尧杏眼一瞪,有些尴尬道,“吃东西心情会变好。”
反手把弟弟放到腿上坐好,顾希垂眸看着还在杯里翻滚的菊花瓣,意味深长的开口:
“没了你我可怎么办,我的尧尧......”
话刚说完,顾希就感觉肩膀上一沉,原来是宋尧倾身抱住了他,小心翼翼的把头靠上顾希的侧脸,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哥哥,你也不要离开我,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顾希心底动容,面上却不显,他腾出手包裹住弟弟的手,沉默一会才说嗯。
宋尧在书房待了很久,他时而打量着房间的布局,时而又欣赏认真办公的哥哥,中途又回房拿了最喜欢看的那本书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竟窝在沙发上睡了过去,直到顾希忙完,才将他抱回房间。
给弟弟擦洗干净,洗完漱,顾希躺回弟弟身边,将比自己矮半个头的人揽进怀里,垂眸看了很久,才说晚安。
宋尧正睡得发懵,无知无觉的也回了一句晚安,还带着些被打搅了好梦气音,顾希看得发笑,捏了捏宋尧的鼻子,
“可算养回来了些,晚上睡着还知道发脾气了。”
宋尧倏地抬起他的手,胡乱挥舞了两下又没了动静,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