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徐孟沅心中总是惴惴不安,隐约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她沉着脸回府,才见到李吟桥,便知道出事了。
待引开其他人,两人将房门紧闭。
“发生什么事了?”
李吟桥定了定心神,才开口:“我好像看到陈叔了。”
徐孟沅紧盯着她,示意她继续说。
李吟桥将白日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舞弊案已经告一段落,李吟桥平日不再跟徐孟沅去职所,她也不愿意待在府里,就去四处打探陈叔的下落。
之前徐孟沅不是没有派人去打探过,只是毕竟陈叔的身份特殊,让锦衣卫去不太合适。虽说李元铎是信得过的人,但毕竟人多眼杂,怕多生事端,只能暗自找人打探陈叔的消息,所以多番打探都没有结果。
再加上舞弊一案,这事就暂时搁置了下来,如今回了京城,李吟桥又开始设法寻找陈叔的下落。
她原本是想再去城郊的那个破庙看看,可是还未等她出城,就在一个卖烧饼的摊子上见到了一个很熟悉的身影。
李吟桥跟陈叔相处过一些时日,再加之她出身江湖,对人的身形和动作基本可以说是过目不忘的地步,那人虽然做了乔装,身形有所变化,但一个人的神态动作不是轻易可以改变的。
她正想上前,那人也注意到了李吟桥,她与他对视的刹那明显感受到他目光的变化,但他却不来与李吟桥相认,而是匆匆留下两枚铜板就转头离开。
李吟桥听见那小贩在身后喊他,他付了钱却落下了烧饼,小贩大声叫唤他也视而不见,像是对什么避之不及。
这异常的举动更加深了李吟桥内心的怀疑,她连忙去追,可那里正处闹市,人员密集,他进了一个小巷,李吟桥就把人跟丢了。
李吟桥将心中的怀疑告知徐孟沅:“我有七成把握,那人就是陈叔,只是我不知道为何他见了我却要躲。”
见徐孟沅神色凝重,她脸上闪过一丝懊恼,“都怪我把人跟丢了,好不容易有了陈叔的线索。”
徐孟沅反倒来安慰她:“这不怪你,若那人真的是陈叔,他既然有意躲你,不愿意被我们找到,必然有他的道理。”
李吟桥虽然口上不敢保证,但是徐孟沅相信她的判断,她心里基本可以认定那人就是陈叔。
她心中虽有疑惑,可至少知道了陈叔的下落,知晓他平安无事,心下稍安,她想了想,说道:“师姐,暂时先不用费力去找陈叔了,我想他有他的打算,只要他无事即可。”
“好。”
李吟桥向来对徐孟沅所说的都是深信不疑。
而此时,在文华殿内。
今天下了一日的雪,大雪压塌了后院的一棵槐树,宦官正忙着清理道路上的枯枝残雪。
德朝是太子身边伺候的人,自然是比别的宦官要得脸,他站在屋檐下看着底下的人扫着雪,直至眼底里晃过一片赤色的衣袍才快步走下台阶,前去迎人。
他扯起笑容,嗓子捏得尖尖的,喊:“吴大人,您总算是来了,殿下已等你许久了,里面请。”
吴靖礼没有分一个眼神给他,也不关心这里发生了什么,径直从那些宦官身边走过,往里面去。
才进门,他就与一人对上了眼,屋内除了太子外的另一人是太子詹事章景鸿,也是太子的半个老师。太子朱瑞,五岁的时候曾在他名下受教三年,后他成为太子詹事,是妥妥的太子一党。
吴靖礼正要跪下行礼,被太子虚扶住,“这些虚礼就免了,尚书请坐。”
“谢殿下。”
吴靖礼也不多客气,顺势在章景鸿身旁坐下。
德朝给他上完茶,就立在太子身边,屋内没有旁人,总得留个人在旁伺候。
吴靖礼瞥了德朝一眼,缓声开口:“不知殿下今日找我们来,所谓何事啊?”
太子脸色并不好看,自从舞弊案后,皇上就找了个由头禁了他的足,这三个月他只能待在太华殿内,直到今日,三个月期满,他才找来了吴靖礼和章景鸿二人。
“这三个月来,我闭目塞听,所以今日我特意请两位大人来为我解惑,不知道这三个月朝中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吴靖礼与章景鸿对视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什么递过去,“这是臣记录的这三个月来朝中大大小小的事情,请殿下过目。”
太子接过,翻看起来。
在他翻阅的功夫,吴靖礼端起茶盏喝着茶,等他喝完手上这盏茶,太子也差不多查阅完了。
只听太子用力地拍着桌子,怒斥:“果然还是对我们的人下手了,老三就这么沉不住气吗?”
吴靖礼放下茶盏,“殿下,这三个月陛下不仅禁了你的足,同样也让三皇子在府中闭门思过,我想他就算想做些什么,也来不及,这恐怕是陛下的意思。”
他缓了缓,又说:“当然,还有一部分是我的意思,他们已经成了眼中钉,这时候弃车保帅才是明智之举,不过殿下放心,六部中空出来的位置,依旧还是由我们的人顶上,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太子闻言才轻呼了一口气,“好在还有吴大人在我身边,为我出谋划策,此次是李秉太不小心了,才导致了这祸端,差点连累我们,好在陛下没有深究下去。”
他见章景鸿从进门起就一言不发,所以便问:“老师,你为何不出声?”
“殿下,臣已跟您说过多次,您如今不该再唤我老师了。”章景鸿终于舍得开口了,“我只是在想一个人。”
他对太子有教导之情,太子习惯了这样唤他,当下太子也没管这话,而是追问:“谁?”
章景鸿吐出一个人名。
吴靖礼听到这名字一点都不意外,似是早已所预料。
太子口中嚼着这名字,良久才说:“老师的意思是?”
章景鸿这次没有再纠正他的称谓,“此人回京不久,就做了一部侍郎,他是春闱的主考官,此次舞弊案陛下也交给了他来查办,陛下对他到底是什么心思,我至今还看不真切。”
“虽然他主持春闱,出了舞弊案,但是他又将这舞弊案查清了,不仅如此,还办的如此漂亮,既替陛下分忧又不至于让陛下下不来台,此人的心思深沉,可谓有勇有谋,若是与我们为敌,会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他们所说的正是张淮清。
太子未经思索便说:“若是我们将他招揽过来呢?”
章景鸿似乎也不意外他会有此想法,没有马上言语,看着吴靖礼啜饮了一口茶。
吴靖礼触及章景鸿的视线,知道他在想什么,接过话头:“殿下,张淮清的身份有些特殊,他的父亲是靖国公,大周无人不知,靖国公此人最为刚正不阿,甚至可以说还有几分狂妄。”
太子自然知道靖国公的为人,“靖国公毕竟是两朝元老,先帝在时,他就深得圣心,有些张狂也能理解,不过父皇并不大喜欢他,好在他这些年来甚少涉及朝政。”
“是啊。”吴靖礼缓口气继续说:“听闻靖国公家教甚严,张淮清身为其子,多少承袭了靖国公的风骨。再者,姚阁老又是他的老师,姚阁老这人你我都了解,他一向清直,从不站队,就连陛下都敬重他几分,张淮清受他教导,耳濡目染,臣认为要想拉拢张淮清,怕是不易。”
太子仔细思索了一番,“尚书所说有理,但是就凭此判定张淮清难以收归己用还是太过武断了一些。我听闻张淮清五年前与靖国公发生了一些冲突才离开了,而五年后他既然选择回京,我相信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谁才是正统,只要稍微许以恩惠,他自然会为我所用。”
“他才回京之时,我还在观望,到底此人值不值得我招揽,而如今,我认为他是个可造之材,绝对不能被老三抢先了。”
他吩咐:“德朝,明日备些礼替我送去他府上。”
德朝立马意会,应道:“奴婢遵命,殿下放心,此事奴婢定办的漂漂亮亮的。”
“嗯。”太子喜形于色,仿佛已经将人收入麾下了。
吴靖礼望着他喜不自胜的样子,似有话要说,却昧下不语,眼神变得幽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而沉浸在自己幻想中的太子自然没有发觉。
唯有章景鸿敢泼他一盆冷水,提醒他:“殿下,臣大胆直言,臣与吴大人所想不谋而合,虽然我们对张淮清所知甚少,可是据他此番调查舞弊案的一言一行,臣认为他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被拉拢的人,殿下不可抱太大的期望。”
太子心头的那点热气被章景鸿的话给浇灭了,脸色戚戚,连连道:“老师说的有理。”
德朝眼珠在三人之间转动,忽的开口:“大人此言差矣,太子乃天命所归,料他张淮清再清高也不能拒绝殿下抛出的橄榄枝。”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妄言?”
章景鸿一向不喜欢这些宦官,这些没根的人最会搬弄是非,进献谗言来蒙蔽上位者,是以他向来没给德朝什么好脸色。
德朝心里清楚面前的两位朝臣看不上他,所以被斥了也不以为然,只是留意着身旁之人的态度。
太子虽板着脸,但眉心松了一些,假模假样地责德朝:“德朝,还不给老师赔罪,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
德朝依旧是笑着给章景鸿行礼赔罪,“奴婢口无遮拦,请章大人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小人计较。”
章景鸿甩袖,冷哼一声,不欲搭理眼前人,像是怕有失他的身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