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的游戏 第2章 万灰扬

在几个小时前，万灰扬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皇城外围的流浪者。就像其他无人照管的孤儿和无所事事的闲汉那样，顶着一头蓬松的乱毛，将不知哪家施舍的被单裹在身上用以遮羞。或是在街上游荡，看看哪家的富人缺仆从，上去干两天事，得几个赏钱混饱肚皮；或是在小巷子里埋伏，打劫粗心大意的小少爷们，从中捞点好处以多活几天；或是找个僻静的地儿坐着，想想自己怎么挨过即将到来的冬天。万灰扬是幸运的，他生得伶俐，又曾在某个教派里学了些本领，也识得几个字，读过几本书。皇城的大家族偏爱他这样伶俐面善的下人，七八岁的小少爷们倒是喜欢聚成一团，听他胡扯那些“山里教派的故事”。凭着三天两头去各个家族打零工，一天两顿饭的钱就可以挣到。

他那时正数着与他年龄相仿的十五岁镜家小少爷镜安久赏他的几点碎银子，顺着路边慢慢的边走边盘算着如何改善自己的生活，从衣食想到下一家主人。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只觉得身体一晃，不受控制的向一旁的小巷倒去——是被袭击了吗？还是打劫？被狠狠得甩到墙上时，万灰扬慌忙张大眼睛看向那拉他的人。那人一身白袍，虽勉强属于正装，但看他的身形不像是皇城的原住民，应该也是流浪者。流浪者的袭击，无非就是想抢钱。万灰扬趁他正在扒着墙壁向外确认周围没有妨碍他行动的守卫或富家子弟们的时候，快速的从那袋银子中抓出了几粒塞到身后的墙缝里，然后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抵抗的意图。

那人环视完四周，转过头来，并没有来搜他的身，只是抢上几步，用一种想把万灰扬扒光的神情叫道：“你不要命了？穿着那种东西在街上走？”

“金箫满？”万灰扬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暗自松了一口气，把手背到身后，从墙缝里抠出那点银子放到口袋里，随后讶异道，“你阔了——竟然有钱买新衣服？哪个主子待你这么好？”

被唤作金萧满的少年，又飞速回头看了一眼巷外，确认其上来往的只有粗布麻衣裹着头巾的平民后，带着万灰扬走进了巷子深处。大约走了十来米，金萧满停下，开口道：“九恩已经一周不见了，南韦也……”

“就这事？”万灰扬心下觉得好笑，“咱们这种人，搞不好哪天就死哪个旮旯角里了。这挺正常的。况且快入冬了，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不是的。”金萧满压低声音道，“穆稷哥说，他看到他们被皇城的人带走了。皇城的人最近可能在清剿流浪者。之前十君被带走的时候还没人在意，但最近……不管是男是女，穿的破的说不清家世的，直接就带走了，说不定……”

“当真？别骗我。”万灰扬道。

金萧满又飞速环视一下四周，紧张的说着：“当然。趁现在，附近没有‘皇城罗兰’的声音，你赶紧去换衣服。你应该还有点积蓄吧？那些人很狡猾，净在巷子里搜索我们。之后，就去城西那边躲避一下吧……”说罢，他将万灰扬往墙上又一推，后退几步，消失在巷道深处。

“莫名其妙的……”万灰扬虽觉得怪，却还是不由自主地依了他的话，在脑中飞速规划着接下来的路线——皇城外围的暗角，通往最近一家衣匠的巷道，沿途可以藏身的家族——他展开全部的精神力注视周围情况，将身体紧贴在墙上，蹭着砖缝中的青苔转向了另一条小巷。好样的，他暗自想着，这种状态持续下去，再怎么也不可能碰到那些皇城的人们。只是，这条巷道已经走到了尽头，再走到街上风险太大……现在看来，屋顶那条路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万灰扬沿着不知那户人家堆放的箱子爬上了屋顶。很好，他再次环顾四周，只有几个裹着头巾的平民在修理房顶上的破洞。他深吸几口气，告诫自己不要得意忘形，小心翼翼地利用屋顶的烟囱和阁楼隐藏住身形，趴在瓦片上匍匐前进，尽自己最大能力避开那些人的视线。

目前为止应当还没有人发现自己，接下来只要跳过那道较大的空隙，再翻过一个屋顶，自己就安全了——当然前提是金萧满那家伙说的是真话，这样想着，万灰扬脚下发力，向另一边屋顶飞扑而去。在他的手即将抓到对面屋顶的瓦片的时候，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从他的脑内袭向全身。

大脑无法再对身体发出号令，原定的轨迹也被打乱。他的手，抓空了。他的身子开始向下坠落，昏昏沉沉的，只来得及条件反射般的用左手护住后脑——幸好屋顶距地面不到三尺，再加上他左手的缓冲，才没有摔得脑浆迸裂一命呜呼。一个人影从房顶上扑上来，正压在他身上，将他压制在地。万灰扬只觉得左手到小臂处的骨头断了般的疼痛，裸露出来的皮肤在如锉刀一样的地上擦破了好几处，头脑仍然不甚清醒。眼前好像罩了一层雾，连来者是谁都看不真切，只能隐约感觉到自己被翻了个身，双手反扭到身后，还有一个坚实的膝盖抵住他的后背。他想缩起身子压抑疼痛，但头脑深处被针扎了一样的刺痛让他无法行动；他艰难的开口，却除了喘气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咳出几点血沫。他甚至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身后那人看见他的狼狈样，冷笑一声，抓着万灰扬的头发，强迫他把头抬起来，问道：“你是流浪者吗？”

万灰扬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但大概猜到了——自己还是被皇城的人抓到，恐怕命不久矣。

“家中有几人？父母姓氏？”那人继续问着。

“啊？……”万灰扬依旧没有恢复过来，茫然地瞪着眼，想把自己的语言组织起来。两只耳朵嗡嗡作响，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喘不上来气。于是他张嘴咳嗽，又呕出几点血沫。

身后的人终于发觉不对，放开了对他的束缚。万灰扬感到身体一轻，艰难地翻了个身，看向袭击者。稍稍澄明了些许的眼中映出一身棕褐色粗布麻衣，向上是黑色头巾，向下是黑色绑腿，与那些行走的路人并无多大差别。难怪啊，这人就是刚才那几个修屋顶的人之一吧。自己会被这样的“普通人”攻击，真是难以想象……莫非皇城已经和那些民众联合了吗……

那人倒是不在意他的目光，把头转向一边去。

“哈，我每次都说不要太过分，你呢？……怕是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吧。”另一个较为柔和的声音道。万灰扬才发现那人的身边还有一人。这人的打扮倒像个有模有样的修道之人，敞胸的墨蓝长袍，白色里衣，堪堪及腰的长发，如果再加一把佩剑，就是个妥妥的风流剑客了。只不过这人以黑布蒙眼，莫不是个瞎子？万灰扬如是想着，低下头，烦躁的揉着太阳穴，脑中飞速运转想着脱身的方法。黑布蒙眼的人似乎低笑了一声蹲下身来查看他。

袭击者开口冷哼道：“不是我的错。是他自己太笨了从屋顶摔下来才变成这样的。”

万灰扬听着，心里一阵不服气。自己在皇城外围呆了五年，飞檐走壁已是常事，若不是那阵奇怪的眩晕，自己怎么会失足？混沌的脑中思绪混乱：每次？抓住自己的这个人是皇城安插在民间的杀手吗？那其他几个人也是这么被抓走的吗？不过，他是怎么找到我的？我明明隐藏的很好啊……

那蓝衣人又笑了一声道：“我先带他回去吧。他这个状态也问不出来什么。”

好的，看来是逃不掉了。完了。万灰扬终于无法抗争脑中的剧痛，头一歪昏死了过去。

隐约之间，他觉得自己在走动。

有什么人走了过来……“去吧，一切都是自然的安排。你是叫，万灰扬 ，对吧？”

金黄色头发，白色的外袍，就像……一样。

奇特的目光似乎在注视着自己。那个方向，是谁来着？

一棵巨树……自己，对那棵树跪下了？

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身体里生长……

万灰扬醒了。

刚才发生的事就像一场梦，仅仅有零星残存的记忆。自己，正躺在一张从未躺过的软床上。头脑出乎意料的清醒，左臂的疼痛也消失不见了。他本以为是哪家好心的贵族子弟救了自己，但屋内的一切陈设都十分陌生，他自然也不知道哪家府邸的建筑风格是这样的。

“我穿越了？”万灰扬瞪着茫然的双眼自言自语道，“还是，我到天堂了？”

“世界上没有那种东西。主上，您该起床了。”床前的男人道。

“哈？”万灰扬猛地把被子掀开想下床离开，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不着片缕，悻悻的把被子盖了回去，故作镇定地用手揉着太阳穴道：“咝……让我捋一下思路，按照常理我应该被那两个人，嗯，抓了，然后是……”

“城主大人授予您了骛殿的掌管权，主上。”那男人慢条斯理道。

“我？为什么呀？城主脑子有坑吧，让我管这种东西？”

“前殿主前两天死于非命，骛殿无人接管。”

“就这？”万灰扬把被子抱在手里，端详起面前的人。

“是的。”

“我有什么理由相信你呢。”万灰扬抓住床前的人淡绿色的袖子，“且不说为什么我会光着身子躺在这里。单是你说话的语气就令人火大。你知道我是谁吗？”

“主上的衣服在床头。至于我所说，信不信由主上自己决定。”对方并不打算理会他，自顾自地说完，转身向门外走去，仿佛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告知万灰扬这一消息。万灰扬望着他脑后长长的麻花辫发呆。似是注意到万灰扬的目光，那男人转过头来道：“属下名为弓爵，时年三十七岁。是城主大人派来辅佐您的。”

三十七？都不知道比自己大上多少了，城主是认真的吗？万灰扬目送着他转出房门，抱着疑问，把床头那堆东西拉过来一看，是一件黄色长袍，上面在不同位置绣着四轮圆月，领口袖口净是些花里胡哨的草叶纹路，穿惯了素色衣裳和破布的万灰扬看见这样的衣服便觉得自己不配，干脆把它丢到一边，只穿了里衣和长裤，出了房间。

弓爵没有在门外守候，本来有些担心被这个看起来很古板的人训斥的万灰扬松了一口气，随后开始寻找出去的路——他并不打算呆在这里当什么所谓的“殿主”，他只想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然后作为一个流浪者死在皇城的某个角落。好在骛殿的构造并不复杂，其规模更是不及皇城外围的一半。出了门，是一片空场，空场中央一棵巨树在阳光下伸展着枝干。绕过巨树，穿过堂屋，就是大门了。他暗叹自己运气真好，把手放在那两扇雕刻着花草的石门上，用力一推。

门没开。

万灰扬心下诧异，虽说他在流浪者中力气不算大，但起码推门的力气还是有的。于是他后退几步，再次审视起来。

这确实是一扇门，周围是用不知名的整块灰色石头筑起的围墙，大概有三个自己那么高，围墙上也有些奇怪的浮雕，有的是河流一样的长条形，还有卷纹型云般的图案错落其中，一直延伸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他回头看了看刚才转过的地方，在脑中构建它的地图：最外围是围墙，往里一层是一个‘回’型建筑，中央是空场。‘回’字的四个角处都是类似塔楼的构造，比别处要高出一截。除此之外的地方只有第一层有实际的住人意义，没有通向更高层的通道。

他又去推了一下那扇门，还是没开。

“别想着推它了，你是推不开的。”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万灰扬猛地回头，看见一个长发束成马尾，身披甲胄的壮汉。

“你谁啊？”万灰扬不满道。他想，如果自己真成了这殿的主人，应该很快就能从对方那里得到出去的方法了。

“在下楚却……”对方道。

“好的我知道了。”万灰扬没等他说出接下来的话，单手拍了拍那扇石门道：“你能打开它吗？我是你们主上，我要出去办事。”

“若是炸普通的建筑，倒是没问题。至于这门……”楚却也将手附上石门，道。

“门？怎么了。”万灰扬疑惑。

楚却道：“这骛殿里的人，除了弓爵之外没有人能穿过这扇门。况且这扇门制作出来，就是为了让里面的人无法出去，外面的人无法进来。我的修行还不够，无法将它炸开。”

“这难道是上古时期的避难所？”万灰扬道。这个人虽然比自己高了一个头，但给人的感觉非常友善。

“谁晓得呢。”楚却说着，把手移开，转身顺着围墙走去。“我要去巡逻，该办事的时候弓爵会带你出去的。”

就这么走了？万灰扬内心震惊，就这围墙的坚固程度，别人进不进的来都不一定吧，为什么还要去巡逻？还在围墙内巡逻？

看来自己有必要去找一下弓爵，然后向他表明自己不想在殿里和脑子有问题的人们鬼混了。

就算是让自己当殿主也不行！

男主有吐槽属性，内心戏很多

请记住现在要来“辅佐”的弓爵

正文每章字数也就三四千吧

谢谢各位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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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万灰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