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的游戏 第10章 兰宫

在皇城的少年们中间，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素苍山的深处，有一处宝窟，藏在一座宫殿里。这宫殿便是“兰宫”。兰宫虽然避世隐居，但在过去的几百年间一直是鼎盛。市井之人极少见到那宫中之人的面目，而宫中之人也出于某种原因极少干涉世俗。但在十三年前，兰宫突然被血洗，仅有几人逃得性命——那是许多皇城人第一次见到兰宫人，也是他们第一次知道，曾经他们以为遗世独立的“兰宫人”，也会露出那种恐惧的表情。他们满身血污，语无伦次的诉说着自己的遭遇——但皇城的人一句也听不懂。最终，有一个曾接触过世俗的青年断断续续的拼出了“藏宝室”“兰宫”“血”三个词，从怀中掏出一把圆饼状物体丢在地上，那些东西一下地便遁入土里。随后令皇城人惊异的一幕出现了——那几个人互相搀扶着，拖着颤抖的身子原路返回，从此消失在丛林中。

后来，有心思的皇城家族开始寻找那被丢入土中的东西，好奇者进入素苍山寻找传闻中的“兰宫”，但都无功而返。直到三年前，一块没入土中的物品被一个耕作的人从地中挖出，交由城主处置。时任的罗兰信子中有精通此道的，将那圆饼熔化重铸成一个杯状物，它能向佩戴者传达兰宫之位置，而一旦取下，便再也无法找到兰宫。皇城的某些人因此得以见到兰宫，并从中取走一些东西——但他们从未发现所谓“藏宝室”。同年，尹尘尽被义姐尹菱要求保护这座宫殿。

保护宫殿，其实很简单。将他们所佩戴的“引路杯”摘掉，再把他们赶出殿外，他们就回不来了。而那圆饼，一年总共会出现五个。皇城的大家族们商量好，从皇城中选出五个年轻一代的翘楚，选定吉日进山，去寻找兰宫中所谓的“藏宝室”。

这些都是尹尘尽听曾被他俘获的一个人讲的。那人没有引路杯就找到了兰宫，并向尹尘尽提出条件：我告诉你皇城人寻宝的缘由，你让我进去半个时辰。我不会带走里面的任何一样东西。

尹尘尽想了想，同意了。

……

尹尘尽的讲述戛然而止，万灰扬还没听够，接着尹尘尽的话道：“所以……你是第三次来这里了？”

尹尘尽没有回答。

万灰扬撑起身子去看他，只听到他已经在床头发出安稳的呼吸声，睡着了。窗外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显得静穆庄严。这家伙仔细一看长得还挺不错，棱角分明的。万灰扬更睡不着了。甚至还有点血气上涌，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可以右手持剑舞上十几遍基础剑诀。

兴许是血气带来了冲动，冲动运输到了头脑，激起一些许久没想起来的东西。万灰扬看着地上的尹尘尽，忽然想起弓爵的《生命价值》一书中“无私奉献是伟大的”一词来，又将所谓“伟大”与尹尘尽联系在一起。不服气油然而生。你伟大，万灰扬想着，我也能伟大。

万灰扬从床上挪了下来，轻轻按了按肩膀：那药果然有效，肩上的伤口几乎全部愈合完毕。他将那块用作包扎的布扯掉，舒展了几下身体，把尹尘尽打横抱起，在没有惊醒他的情况下把他轻轻放在床上，撤掉他身上的被子，将床上的被子给他盖上。然后自己坐到尹尘尽原来坐的地方，裹上他原来的被子，带着“我更伟大”的满足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万灰扬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床上，脑中一片空白。尹尘尽早已不知去向。他总觉得身上盖的单子不是自己之前盖的那条。他努力回忆昨天尹尘尽有没有对自己做什么奇怪的事，但他的记忆截止在听尹尘尽讲完故事的那一刻，虽说十分不放心，但既然想不起来，应该不 是什么大事——或许只是错觉。

万灰扬揉揉脑袋，坐了起来，来到殿内一抬头就看到了在三楼窗口趴着栏杆向外张望的尹尘尽。三楼的窗口正在殿的正门之上，尹尘尽应该是在探查正门外的敌情吧……话说“盗贼”怎么可能从正门突入……万灰扬想着，悄悄站到了尹尘尽身边，看到对方正在往嘴里塞长方体状的硬块，和平常见到的干粮不一样；又顺着尹尘尽的目光往下一看，有几个人站在距离殿门不远的树下。

“早啊。”万灰扬拍了一下尹尘尽的肩道。

“早。”尹尘尽转头确认来者是万灰扬，嘴角向上翘了翘露出一个友善的表情，随后把手伸到外袍内侧掏出来几块用布包着的长方体状物，递到万灰扬面前，“吃吗。集市上买的。”

万灰扬已经接近一天没吃过东西了，接过那几块东西，嗅了嗅，试探着咬了一口：咬下去的时候很硬，但入口后一经咀嚼自然散开，香酥可口。他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含混不清道：“谢谢……这是什么？ ”

“干粮吧。”尹尘尽也在咀嚼着，含混不清道，“之前皇城二月祭的外界集市上换的，我听不懂他在说啥。”

皇城自建立以来就有“两个月一小庆，六个月一大庆”的习俗。每次庆典除评选一些优秀的家族和子弟之外，还会举办一系列观赏性活动，共计五天。而这五天往往也是外来的商人们来皇城进行交易的黄金时期。人们在这五天里可以稍作歇息，与其他家族展开交流切磋。这些自然是万灰扬在一些大家族干杂役的时候零零散散听说的——像万灰扬这样的“流浪者”身份，是不能参加这些庆典活动的。倒不是因为有什么严格规定，只是他们流浪者一不会被表彰，二没有拿来在集市上交换的东西，相比参加这种庆典，不如去找一些可以果腹遮身的“必需品”。出于种种原因万灰扬没有去参加过庆典。

“这样啊……”万灰扬陷入沉思。

“吃完记得喝水。”尹尘尽提醒一句，拿出水壶来喝了两口，把壶嘴擦了擦，又看向下面的几个人。

万灰扬和他一起看过去：距离殿正门不远的森林边界处总共站了两男一女——其中一男一女站在一起，还有另一个男的离他们有几棵树的距离，三人都倚着树看上去在等人。他们身上衣服的颜色和花纹各不相同，看样子是家族的校服。由于距离太远，万灰扬看不出他们的年龄和具体家族。

“他们在等人。”尹尘尽道，“应该还有一个——他们总是等四个人来齐了才进来。”

“有水吗？”万灰扬刚把那堆东西吃完，将手心里掉落的残渣倒进嘴里，只觉得嗓子干涩。

尹尘尽把水壶递过去：“喝完记得再给我接上，水在一层，进殿左拐。”

万灰扬几口饮尽壶中余液，下楼去接水去了。尹尘尽独自望着外面的三个人，方才谈笑自若的神色被一抹凝重取代。

万灰扬几步下楼，路过门口的时候透过殿门侧面的窗户向外望了一眼，发现有一个男子向正沿着森林边缘奔跑，看方向应该是要和那伙人汇合。这样一来——战斗要开始了，为了守护兰宫。 万灰扬想着，将出水阀门摆到“闭合”一段，捧着那壶水转身准备上楼去找尹尘尽。

他一转身，就撞上了站在他身后的，他要去找的人。

“你什么时候来的？”万灰扬惊讶道，随即在尹尘尽的肩上轻轻一推,\"好家伙，你叫我来接水然后跟在我后面？\"

尹尘尽接过水壶随手把它放到旁边的一个柜子里：“准备吧，他们马上就进来。”

“好！”万灰扬兴致勃勃地跳到门的另一边，“就在这里埋伏他们吧！”

“嗯。”尹尘尽站在门的这边，对他点了点头，“他们人数多，进殿后一定会分散开。但这殿里有些价值的东西都在那——”他说着指向殿中央的“王座”，“我们要做的，就是给他们造成一种‘错觉’，让他们以为宝物在那个所谓的‘宝库’里。”

“就是说，无论他们怎么跑，我们都要追着打对吧。”万灰扬道。

“基本正确。但要是你弱到被他们追着打就另当别论了。”尹尘尽语调突然变得很奇怪，大概是想起万灰扬昨天被刺伤的事。

“那样的事不会再有了。”万灰扬撸了一把袖子道，“我的伤不要紧的。”

尹尘尽松了一口气似的，继续用他那一贯平稳的声音道：“让他们失去战斗力，抢走他们的‘符咒’，再把他们赶出去就可以了，殿里应该有什么机制，抢走符咒的话就不能再进来第二次。还有，虽然我不是很确定，但如果，你是‘那类人’，不要对普通人使用能力。”

“什么人？”万灰扬道。

“我们叫他们‘眷顾者’——就是可以沟通自然，使用一些超出身体能力的人。”

“‘我们’……”万灰扬诧异的看向尹尘尽，这是对方第一次提起他所知的“树下人”，他之前一直以为尹尘尽也是有能力的——毕竟是城主“使节”——可没想到对方是一个普通人，“你不是吗？”

“你是啊。”尹尘尽长叹一声道，“那我也不会比你差的。”

“你比我强很多。”万灰扬坚定道。

“多攒几年经验，你也可以。”尹尘尽鼓励道，“我没有能力，但我仍然可以一直领先于你。”

万灰扬被尹尘尽浑身上下散发出的“自信”的气息震住了，他只感到，面前这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带着一种他所向往的光芒，那是他潜意识里一直在追求的东西。

“那个……他们怎么还不来？我都准备半天了。”不会是从别的门溜进来了吧……万灰扬想着。

“哦，按照惯例他们会在黄昏进入。随着光线的减弱，兰宫的‘隐蔽’能力会减弱。”尹尘尽道，“而且那几个人也需要时间商量战术。”

万灰扬忽然想起自己去年在皇城大家族之一的高家干杂活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过一些关于“高家少爷被选上了”之类的言论，他当时以为是皇城二月祭的活动，毕竟那时还有三四天就到二月祭了。他当时没在意，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去城东躲二月祭去了。现在想想，当时可能说的就是来探兰宫一事。刚被选上就要出发，除非是平时就经常往来，不让肯定没时间和伙伴们商量什么的。

提到二月祭，万灰扬忽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对尹尘尽道：“话说……皇城是不是该举办六月祭了？”

“是。”尹尘尽道，“上次我来这里，是举办二月祭之前。”

“你去看过吗？”

“怎么说，没细看过。我一般都是去集市上换东西。毕竟皇城的那群人看了就叫人恶心。”

“那，这场打完，你可不可以委屈一下自己，带我去看看？”万灰扬坐到地上，对尹尘尽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道。

“看你表现咯。”尹尘尽道，随后他看看紧闭的殿门，像是在确认它是否牢固，“你在那里待过吗？皇城。”

“待过，当的流浪者。”万灰扬实话实说道，尹尘尽在听到“流浪者”三个字的时候露出了半是同情半是宽慰的笑容，也是盘腿坐了下来。

“那肯定很不好过。”尹尘尽像是自言自语道。

万灰扬也笑了。不知道为什么，尹尘尽一笑他就想跟着他一起笑，仿佛这样就能把之前的一切 尽数抛弃，放开了身心活在当下。

“好了。”尹尘尽道，“现在闭上眼，把你迄今为止所学到的一切……一点不漏的全部回忆一遍，无论是奖赏还是教训。”

万灰扬乖乖照做。

一瞬间，他的意识如同进入了一条幽长的暗巷，不断延伸，延伸到黑暗的前方。他所经历的一切，学习到的一切，一件接一件的涌入，又无法捕捉，飘忽不定。在骛殿书房那些书的内容涌得最为激烈。他无法克制地向暗巷深处走去，越来越深……

……

“准备！”万灰扬被一声呼喊拉回现实，投在地上方才还白亮的光此时已变作金红色，昭示着时间已经到达黄昏的事实。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兰宫，而自己身旁的兰宫大门正在晃动。尹尘尽就站在他对面严阵以待着。

万灰扬感觉自己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连之前抬起都有些费力的带环的右臂已经能操控自如了。

殿门又是一晃，随后向两边打开。万灰扬还未看清随着大门打开而在殿的地上越投越长的影子，一道身影就迅速冲了进来——

开始了。

·尹尘尽讲的故事只是他听来的

·有能力的人=树下人=眷顾者，都是一回事

·尹尘尽的“干粮”放在我们这里叫压缩饼干

·二月祭、六月祭相当于节日

万灰扬：平时唯唯诺诺但有一颗变得伟大的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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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兰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