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的游戏 第9章 疗伤

疼痛。要止血。

万灰扬脑中只有这两个词，捂住肩膀上的伤口刻意回忆着曾读过的书中的相关内容，但想到的只有“遭到偷袭后，第一时间要确认偷袭者的身份”这句话。

他抬眼，看到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女端端正正地站在自己面前，正在一心一意擦拭手上的剑。既没有躲他，也没有看他——或者说，她根本不打算把万灰扬放在自己眼里。从她穿着的一身破烂不堪的看不出颜色的衣服和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星星点点被烧伤的痕迹，万灰扬推测她应该是一个流浪者——毕竟自己曾经也是这样的人，清楚的知道她可能经历过什么——仗着自己有点武功，不知怎么潜入了殿中，打算偷点东西去镇上卖钱。

左肩受伤不自觉地垂下，昭示着左手使剑已不存在可能。也许是想到尹尘尽对这殿里东西的珍视，万灰扬用右手艰难的拔出腰间临渊，摆出战斗的姿势。

听到拔剑声，少女抬眸，嘴唇翕动，还没来得及吐出什么字，就和万灰扬目光交汇。

左肩上的血流出的速度加快，万灰扬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必须速战速决，挺剑向少女刺去。

少女中招后仅仅一瞬间便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嘴角勾起，双眼微阖，让睫毛掩住瞳仁，伸手不紧不慢的理了一下左额角的发丝，抬手将万灰扬的一剑挡下。万灰扬立刻将剑向回一收，再向对方腹部刺去。然而对方只是一声哂笑，再次挡下。

接连着七八剑都被弹开，感受着体力的流失，万灰扬不得不向后几步，低喘几声，问道：“你是谁？”

“你终于肯说话啦？”少女的声音沙哑异常，好像已经一阵子没喝过水了，她优雅的用手抚了抚左额角的头发，“我好久没用过这剑了，没想到……哈哈，果然是我的宝贝。”

“你到底是谁？”万灰扬收剑，捂住左肩的伤口，一面试着止血，一面试着拖延时间。

“其实我现在可以杀了你就走。”少女道，用剑尖对准他，“但如果我那么做，我也活不过几秒了。”

“别转移话题！”万灰扬上前两步，与对方对峙道。少女的身高与他相差无几，或许比他高那么一厘米——但是万灰扬不会因为这一厘米而感到害怕。书上说，只要你假装自己很厉害，对方就会有所顾忌不敢对你轻易出手。

少女嘻嘻笑着，摸了一下左额角，反而贴近了万灰扬，抓住他的衣领，故意将自己的气息贴在 万灰扬的脸上道：“要不要加入兰宫？过来当我的人？”

“你说什么？”万灰扬心下咯噔一声，但比起她的话来，更令他恐惧的是抵在自己后心的冰凉，想也不用想那肯定是一把足以至自己于死地的凶器。

少女低头看了看他的手腕，又是笑道：“这个环在你这里可没发挥出它应有的实力呢。”

万灰扬抬眼，刻意对上她的目光，感受着鲜血再一次喷涌而出，他的视线逐渐模糊。对方却在 他瞪向她的一瞬间闭上了眼，而那柄背后的剑报仇般的穿透了万灰扬的衣服，甚至开始剖开皮肉。

然而万灰扬已经在意不了那些了，失血使他的头晕的厉害，脚一软栽了下去。恍惚中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随后肩上被摁了几下，嘴中被强硬地塞进一颗椭圆的味道欠佳的东西，还听到一声：赶紧咽下去。

然后就是剑器相撞之声。

尹尘尽总算赶回来了。万灰扬如是想着，果然带三个环的人就是不一样。万灰扬无力的闭上眼，将嘴里的苦涩一点一点吞下去，听着少女的惊呼声和尹尘尽的叫骂声向殿外远去，他翻了个身，尝试着站起来，想要去帮忙。站起来跌跌撞撞还没走几步，就看到尹尘尽的身影从殿外走了进来——一定是给对方逃掉了。

太阳的角度变了，万丈白光和冰冷的风从尹尘尽背后吹来，阴影洒在他的脸上，光中透出外界的碧色山川，这一刻在万灰扬看来，说是天神下凡也不为过。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太弱了。”万灰扬忙不迭地道歉。

尹尘尽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径自走到他身边蹲下打横将他抱起：“去屋里好好养伤。我会想办法。”

万灰扬挣扎道：“我伤的又不是腿！你至于吗？”

尹尘尽哼道：“流了那么多血。你……白痴。”

万灰扬气不打一处来，虽然他承认自己紧要关头忘了止血法是有点显得白痴，但这话让尹尘尽说出来他心里就不好受了，他一个强力翻滚把自己摔到地上，再晃晃悠悠爬起来，挑衅地看了尹尘尽一眼，道：“我自己去疗伤。这段时间麻烦你了，可别千万白痴地不小心让什么携带着凶器的人混进来啊。更不要白痴的让他跑掉。”说罢，他随便拉开身旁一扇门，跌进去把门关牢，躺在几张破木板搭成的简易床铺上，努力回忆着十几分钟前尹尘尽是哪几个使自己止血的穴位。然而他混沌的脑中根本不可能想到些什么，只是昏昏沉沉的显出些零星的画面，去捕捉时又变成了一片空白，他想干脆就这样睡下，可是他的精神莫名的活跃，根本不可能睡着。

他讨厌这种半睡半醒的状态，于是他忍着痛坐起来，叫了一声尹尘尽的名字。

没有应答。对方应当是极其有“自知之明”地去别处了。

万灰扬不想一直留着那两道伤口等尹尘尽回来，更何况他知道那种穴位止血法是有时间限制的，用不了多久鲜血就会再次涌出——他得想办法处理一下。万灰扬在屋子里胡乱翻腾着，尽量不去牵动左肩和背上的伤。兴许是这屋子已经太久了，他什么都没找到，橱柜全都干净得不可思议，难道有什么人曾经过来把这里搜刮过？

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日光愈来愈亮，万灰扬这才意识到已经正午时分了。尹尘尽连个声都没有，他该不会真的生气了吧？那我怎么办？他暗自担心着——这种担心当然是多余的，在他产生这个念头的不久后，尹尘尽便气喘吁吁地撞开了他的门。

“对不起。”万灰扬直戳了当地道歉。

尹尘尽根本没理会他，径将他推倒在床，令他趴住，欺身压上他的腰部，顺着那个被剑穿透的洞将他的左肩处布料整个撕开，看着那已经再次溢血的伤口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带着几分粗鲁从兜里掏出来一个精美的瓷质红盒，从中抠出一些褐绿色膏体就往万灰扬伤口上涂。

“这是什么……啊！你轻点！”万灰扬从被压到床上开始就感觉不对劲。那黏糊糊的东西好像攀附进了他的血管，撕扯着他的神经，带来刻骨的疼痛，他忍不住叫出声来。

“忍一下。”尹尘尽的声音带着几丝不满，抵着万灰扬腰的膝盖又使上了几分力。

万灰扬回过头去看他。尹尘尽皱着眉头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但手上涂抹的动作没有停下。他应该没在生我的气，万灰扬想着，继续惨叫起来——真的太疼了，他浑身的肌肉都在随着那一处伤口抽搐，想咬住衣领可他连嘴都没有力气闭上。

尹尘尽不止一次想把万灰扬的嘴堵上，但他掌握不好力度，怕一不小心把人憋死，作了几次手势发现无果之后，只好默默忍受着万灰扬的嚎叫。好在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几下便把万灰扬身上的几道伤口抹上了膏体。随手将那红盒搁在床头，尹尘尽终于松开了对万灰扬的束缚。

“你想谋杀我，你一定想谋杀我。”万灰扬叫着，面容扭曲，几滴眼泪都被硬生生挤了出来，身体趴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

“这是皇，城来的药。”尹尘尽道，“皇，城，的药肯定是好的。你放心。”

万灰扬趴着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尹尘尽说“皇城”两个字一顿一顿加重语气的发音来看，对方肯定是咬着牙说这种话的。他问道：“皇城怎么了？”

对方很明显不想提这个话题，闷哼一声作势要走。

万灰扬连忙道：“对不起！你先别走。”

尹尘尽顿了顿，把门拉上，回过身来背倚着门，双手抱环看向他。万灰扬艰难地抬起头，和他对视着，心里只觉得尴尬。良久，才憋出一句话来：“你要成亲吗？”

尹尘尽皱起眉头，反问道：“你呢？”

“我不知道。”万灰扬道，“我之前待的那个地方没女的。”

尹尘尽的眼睛稍稍瞪大了些，道：“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万灰扬道：“你家里的人没催过吗？”

尹尘尽道：“你家里的人催过？”

万灰扬道：“没有。但我看你昨晚上……”

“那是我姐。”尹尘尽扶额，“她可烦了。又不是亲生的。而且昨晚上她让我回去一趟，说要帮她个什么忙。”

“那你呢？”

“显而易见。我不想回去，就没回去。她很生气，不过那也没什么用就是了。”

两人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万灰扬感到身上的疼痛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凉的感觉。他没忍住摸了一把肩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他兴奋地从床上坐起，问尹尘尽道：“这是哪家铺里的药？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不知道。”尹尘尽翻着白眼道，“挂着青色的幔子，门上画着只蝎子。我进去，和一个大姐换的。”

是谢家的吗？万灰扬暗自想着。从小就在皇城摸爬滚打的他对于那几个大家族几乎是了如指掌，其中就有擅制疗伤药物的谢家。

“伤好了就快起来。”尹尘尽催促道，“按照以往，顶多再过一天，他们就来了。”

“谁们？”万灰扬隐隐猜到那是前来寻找所谓宝物的人们，还是附和着问了一句。

“盗贼。”尹尘尽道，“今天那个大概是是探子。只是不知道她是怎么绕进来的。我大意了。”

万灰扬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那个莫名其妙的少女。他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尹尘尽却不再与他攀谈，转头走出去了。思绪没理清，万灰扬也不好意思再说出什么。夕阳的红光映在被尹尘尽关上的木门上，使其闪出几许血色。日落西山，外面一群阵鸦又哇哇地喧嚣开，万灰扬感觉自己既不饿又不想动，于是重新躺回了床上，呆滞的看着天花板一点一点变暗。

吱呀——

天花板突然被一团橘光映亮，万灰扬眯着眼睛朝光源看去，那提着灯的人影不是尹尘尽是谁？

“你怎么又回来了？”万灰扬问道。

“怕你旧伤复发。”尹尘尽偏过头去，作出环顾房间的样子，就是没有把目光分给万灰扬。

“你想和我睡一张床？”万灰扬心生不祥的预感，自己身下的这张床虽说能承受两个人的体重，但那宽度明显是单人形制。之前尹尘尽给自己上药时都是直接骑在他身上的。要是两个人并排躺着那他可能不得不和一个同性肌肤相贴了。想到这里，他打了个冷战。

“床都是固定的。”尹尘尽一句话使万灰扬从别的房间搬床的想法破灭，“我从隔壁抱了条单子。”

尹尘尽向床边走来，万灰扬才发现他身后还背着个布包。

“你别。”万灰扬见尹尘尽步伐坚定，慌忙从床上坐起，裹了裹衣服，一屁股滑到地上。“你睡，你睡。我在地上。”

尹尘尽低头对上万灰扬的目光，皱了皱眉头。“你给我上去。”他道，“我在地上——”

“那怎么行？”万灰扬回道，“谁知道你半夜会不会爬床？我怕鬼！真的！”

尹尘尽的面色又阴沉几分，他随手将油灯放在床脚，没好气地揪住万灰扬的衣领，把他提起——尹尘尽比万灰扬高的那一公分终于派上了用场——紧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在试探他有几分玩笑。几秒钟后，他别过头去，手一松把万灰扬丢回床上：“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万灰扬见对方心情依旧不佳，便不再贫嘴，将视线转向窗外，小声解释着：“我只是觉得你都跑了一天了……”

不知道是声音过小对方没有听到，还是尹尘尽选择性忽视了这句听上去有几分“缱绻”的话。他抖开那灰中带蓝的床单裹在身上，靠坐在床边，将油灯熄灭。房间里又恢复一片黑暗。

万灰扬以为终于安定下来时，听得尹尘尽又开口道：“我给你讲讲吧，为什么这里会有盗贼——言语有助于我快速入睡。”

万灰扬的几分困意顿时被打消了。

万灰扬：你要成亲吗？（直接）

尹尘尽：？？？我？？？

真的会被万灰扬没话找话，找话还是不该说的话的行为笑到。孩子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原谅他吧

谢谢各位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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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