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体内的情蛊非常古老,而且非常特殊,它好像并不是控制类蛊虫,而是……”
石南星的指尖在祁宋的小腹上游走,旁边的丘吉和赵小跑儿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
“修复。”
“修复?”丘吉眉头紧锁,“什么意思?”
“它似好像在不断地修补他身体的某种缺损。”石南星收回手,眼神困惑,“这种蛊虫消耗的是宿主的精气神,但反过来,它又在维持宿主生命体征的稳定,尤其是心脉,这太矛盾了,下蛊的人应该不想控制他,而是在保护他。”
这个结论让所有人都愣住了,赵小跑儿张大了嘴:“保护?意思是整半天,我们才是反派?”
丘吉脑中飞速运转,联想到之前赵小跑儿说张一阳对祁宋的格外关照,以及那枚特制的护身符,一个猜想逐渐浮现。
难道祁宋身上,存在着某种连他自己都可能不知道的创伤或者秘密?
张一阳,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事情仿佛陷入了一团更深的迷雾,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张一阳,可这个关键人物却始终藏在阴影里,操控着一切。
丘吉不自觉地走到窗边,窗外那片诡异的水下花海,血红的彼岸花在幽暗的海水中无声摇曳,那些苍白扭曲的静物轮廓若隐若现,一切都变得越发深沉起来。
扶柒那张酷似师父的脸和背后的陷阱,祁宋体内诡异的情蛊,还有这艘游走于鬼界、以**和绝望为食的巨轮……
张一阳到底想做什么?
“吉小弟,你别也像祁老大一样失智啊。”赵小跑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一双担忧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丘吉。
丘吉懒得理会他,不屑地嘲讽:“你以为谁都跟你们警察一样不靠谱啊。”
“啧,我们警察什么时候不靠谱了,不靠谱是你们道士吧?要不是你搁那被那什么禁奴迷得要死要活,祁老大会被弄成这样?”
赵小跑儿愁绪满满,从上衣内衬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给他:“行了,先抽根烟缓缓。”
丘吉摇头:“无生门戒律第一条,不沾烟。”
赵小跑儿皱了眉,嘀咕:“死性。”
随后又掏出两颗包装花哨的口香糖递给他。
“口香糖总行了吧?不是薄荷味儿,不会阳痿的。”
丘吉心不在焉地接过,剥开糖纸塞进嘴里,草莓的香甜瞬间布满了味蕾,让他混沌的思绪清晰了些许,他无意识地咀嚼着,目光依旧死死盯着窗外虚幻的彼岸花海。
赵小跑儿也学他的样子惆怅地盯着外面的花海,自顾自地继续说:“唉,这船邪门得很,感觉啥都是连着的,就跟咱老家乡下那棵大榕树似的,看着是一棵树,底下根连着根,盘根错节,动一个枝杈,整棵树都得晃三晃。”
这句无心的嘟囔,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丘吉脑中的迷雾。
根连着根,命脉相连。
以前师父说过,鬼灵界是一个极其诡异的暗黑空间,人要进入鬼灵界,除了死亡,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找一个交通工具。此交通工具必须有一个能够承载鬼灵阴气侵蚀的核心,这个核心就叫做命脉。
丘吉想起了那棵风水术,它或许不仅仅是风水的象征,很可能就是这艘“环球号”在鬼界航行的锚点。
如果要验证猜想,那就得试一试。
丘吉猛地一拍窗沿,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是啊,命脉,有谁可以眼睁睁看着命脉被毁呢?”
赵小跑儿一头雾水:“吉小弟,你咋了?”
他话音未落,丘吉已经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客房门口。
“喂!你去哪儿?”赵小跑儿和石南星同时惊呼。
丘吉没有回答,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他目标明确,直奔船员办公区,那里配备着应对紧急情况的消防斧。
几分钟后,当丘吉手持沉重的消防斧,浑身煞气地冲到五楼中庭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许多富豪和游客被之前船体的异常震动惊扰,纷纷来到中庭,此刻正仰头望着穹顶之外那诡异的水下花海,脸上写满了惊疑不定。
丘吉的出现,以及他手中那柄明显不属于此情此景的凶器,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你……你要干什么?!”有人惊恐地指着他。
丘吉无视了那些惊愕恐惧的视线,他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那棵在幽蓝水光与金色灯辉交织下,显得愈发神秘而庞大的风水金树,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仿佛亘古如此,吸纳着所有人的贪婪与恐惧。
“丘吉!”赵小跑儿和石南星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看到持斧而立的丘吉,脸色大变。
“吉小弟!你疯了?快把斧子放下!”赵小跑儿试图上前阻拦。
丘吉回头,眼神是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我没疯,我要砍了这棵树,断了这船的命脉,逼张一阳现身!”
“砍树?!”周围一片哗然,所有人都觉得这个满脸络腮胡的年轻人彻底疯了。
石南星听到命脉两个字,顿时明白了丘吉的意思,她惊恐道:“阿吉!你要想清楚,破了命脉,很有可能我们全都会死!”
“是啊,全都会死。”丘吉的表情狰狞恐怖,与之前那副淡然的模样天差地别,“包括张一阳。”
赵小跑儿腿脚发抖,紧张地拍打着石南星的肩:“快快快,你青梅竹马是真疯了,快去制止他,那孙子要同归于尽!”
就在这骚动之际,丘吉已经举起了消防斧,周身法力灌注双臂,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劈向了那粗壮的金属树干!
砰!
第一斧落下,整棵树发出金属刺耳的轰鸣,从树干到树尖,震颤惊天动地。
紧接着,整艘巨轮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摇晃,穹顶之外,幽暗的海水仿佛沸腾般翻滚起来,血红的彼岸花疯狂摇曳,那些苍白的静物轮廓发出震天的尖啸,灯光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如同世界末日。
“猜对了。”丘吉眼中闪过狂喜,这剧烈的反应印证了他的猜想,这棵树的确是关键!
他没有丝毫犹豫,再次抡起消防斧,凝聚起更强的力量,就要劈下第二斧。
“不要!丘吉!停下!”石南星突然失声尖叫,声音凄厉。
丘吉动作一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本被赵小跑儿搀扶着站在不远处的祁宋,在丘吉第一斧落下时就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灰败下去,而当丘吉举起第二斧时,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像被什么东西重创一样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萎靡,胸口剧烈起伏,却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貌似生命正在被急速抽离。
“祁老大!”赵小跑儿魂飞魄散,死死抱住祁宋,“怎么回事啊老大!”
石南星冲到丘吉面前,抓住他持斧的手臂,哀求道:“阿吉!不能再砍了!这树跟祁警官的命脉也是连在一起的,你砍树就相当于在砍他!”
赵小跑儿听到石南星的话,眼泪鼻涕一起流,抱着祁宋大叫:“丘吉老弟!哥求你了,别砍了!我死不死无所谓,祁老大不能死啊!”
丘吉如遭雷击,僵在原地,他看着奄奄一息的祁宋,又看看手中沉重的斧头,一股冰寒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他明白了石南星说的修复两个字的含义。
张一阳竟是用这风水树作为庞大的能量源,通过情蛊,强行维系着祁宋的缺损。
树在人在,树毁人亡。
他所有的决绝和疯狂,在这一刻被祁宋的模样击得粉碎,他可以为了逼出张一阳不惜一切,可以为了师父干尽一切荒唐事,可是……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祁宋死在自己手里。
他高举的斧刃凝滞在半空,剧烈的挣扎在他眼中翻涌。
他犹豫了。
就在这时,一只染血的手从他眼前挥过,等他反应过来时,斧柄上多了一双手。
丘吉愕然转头,对上的,是祁宋已经撕裂的双眼,那双眼因痛苦而布满血丝,眼底却是一片近乎平静的决然。
他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竟强撑着从赵小跑儿怀中挣脱,双手死死抓住了丘吉持斧的手。
“祁警官……”丘吉试图挣脱。
“给我。”祁宋的声音微弱却不容置疑,他猛地发力,竟是硬生生从丘吉手中夺过了那柄沉重的消防斧,夺斧的动作牵扯了他的伤势,让他又是一口鲜血咳出,溅在金色的树干上,瞬间被吸收,消失无踪。
他拄着斧柄,艰难地挺直了脊背,那身染血的白衬衫在摇曳的灯光下,竟透出一种悲壮的惨烈。
他回头,看向丘吉,看向赵小跑儿,看向所有惊恐望着他的人,嘴角扯出一个傲然如松的弧度。
“作为警察……”他喘着粗气,“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话音未落,他聚起生命中最后的力量,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狠狠挥出了第二斧!
这一次,斧刃深深嵌入了树干,一道清晰的裂痕蔓延开来,金光爆闪,整艘船发出了濒死般的哀鸣,震动得更加疯狂。
而祁宋也在这反噬般的重击下,再次吐出一口血,斧头险些离手,而他自己整个人也因为失力半跪在地。
“老大!”赵小跑儿崩溃大哭,想要上前去制止他,却被祁宋命令般的眼神定住了,他知道,这是上级的命令,他必须遵守。
祁宋吐出口中残余的鲜血,握着斧柄的手青筋暴起,他狠狠地擦掉嘴角的血,撑着斧头再次站起来。
这一次,他要砍下第三斧。
他眼中凶光毕露,带着必死的决心,斧刀锐利如寒星,划破空气。
丘吉目眦欲裂,就要冲上前。
就在这天地变色,万物悲鸣的刹那,一个慵懒中带着些许戏谑,清晰无比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的声音,自风水树的顶端悠然响起:
“祁警官,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不要命的性子,还真是一点没变啊。”
斧头戛然而止。
所有人骇然抬头。
只见那金树之巅,繁茂的枝叶阴影处,不知道什么时候斜倚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暗黄色的唐装,衣袖角绣着暗金色的繁复云纹,他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随意地拎着一瓶圆形玻璃质地的威士忌酒瓶,姿态闲适得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热闹。
月光与船灯的光辉交织,落在他那张潇洒不羁的脸上,他的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洞悉一切的慵懒和邪气。
张一阳!
他终于,出现了!
他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下方混乱的人群,最终落在了持斧而立,浑身紧绷的丘吉身上,那眼神带着一种打量新奇玩具般的兴味。
“至于你……”张一阳唇角笑意加深,声音危险,“胆子不小,敢动我的树。”
丘吉在张一阳现身的瞬间,大脑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所有的线索和异常都在这一刻串联。
他果然赌对了,风水术就是张一阳的命脉。
这个野道,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一样充满了压迫感。
张一阳从树上跳下来,那半瓶酒在如此剧烈的动作下竟然没有丝毫晃动。
他首先凑近了祁宋,那双狭长的双目死死盯着祁宋嘴角的血,目光里蕴含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随后,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想要擦掉那抹红色。
祁宋瞪着他,不卑不亢,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冷漠。
也正是看见了这丝冷漠,张一阳像被什么东西束缚,指尖停留在半空中,没有继续往前。
“看来,你还是没有找回遗失之物。”张一阳伸回手,遗憾地摇头,“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
一旁的丘吉紧紧地盯着张一阳,那张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脸,心中对张一阳的回忆翻天覆地般袭来。
他太了解这个野道了,他知道,不能等他主动动身,必须先发制人。
没毫预兆,丘吉动了!
他脚下猛地一蹬,身形如猎豹般窜出,以一种诡异的步法迅速逼近,他体内无生门的正统法力全力运转,指尖不知何时已夹住三枚古旧铜钱,手腕一抖,铜钱带着破空之声,成品字形直射张一阳面门与双肩要害。
同时,他左手在身后快速结印,一道禁锢之力悄无声息地罩向张一阳周身空间。
这一连串动作快如闪电,攻防一体,显示出丘吉极高的战斗素养和对时机的精准把握。
然而,面对这凌厉的攻势,背对着他的张一阳连姿势都没有改变,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三枚蕴含法力的铜钱竟在空中猛地一滞,随即像失了力一样掉落在地。
至于那道无形的禁锢之力,在接近他周身三尺之时,便消散于无形。
“无生门的小把戏学得不错。”张一阳转身轻笑,眼中却没有半分赞赏,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玩味,“可惜,火候差得远。”
丘吉心头一沉,但依旧没有停下动作,他欺身接近张一样,身体猛地一扭,肘关节直逼张一阳面门,这是他融合了无生门正统与上辈子厮杀经验的杀招。
张一阳似乎终于提起了一点兴趣,他微微侧头,避开这致命一肘,同时狠狠一掌。
一股巨震,丘吉只觉胸口一闷,整个人被狠狠掼向地面。
他重重砸在地板上,感觉后背脊椎像撕裂般疼痛,但他战斗经验极其丰富,几乎在落地的瞬间便强忍剧痛,一个翻滚卸力。
就在这时,他的后背骨骼发出细微的声音,身体以一个非人的角度扭曲,很快,他便又再次站了起来,像没有受到过重击一样。
“哦?”张一阳的目光第一次露出了些许真正的讶异,随即化为一种更深沉的幽光,“断骨重组?这不是我的术法吗?”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愉悦,然而下一秒,话锋陡然转冷:“有意思。”
就在丘吉以为术法生效,准备反击的刹那,一股阴冷的能量突然疯狂窜进他刚刚修复的脊椎关节处。
丘吉强忍着发出一声闷哼,再次半跪在地,后脊椎传来的是一种碾压的撕裂感,这让他第一次感觉到恐惧。
因为他赖以自豪的断骨重组术,在张一阳面前,竟然失效了。
张一阳拎着酒瓶子,一步一步走到丘吉面前,俯视着在地上强忍着痛苦的丘吉,无聊地挠挠自己的头发。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偷学的,但是在这种时候暴露,也太着急了,你难道不知道,这种术法是需要和我的蛊虫结合的吗?你这都没完全结合呢?而且……”他低头逼近丘吉的脸,单纯无辜地睁着双眼,“我的东西,当然只听我的。”
他的那只酒瓶子突然扬起,轻描淡写地砸在丘吉的胸骨上。
瓶子碎了,骨头也碎了,这一次,没有任何修复。
剧烈的痛苦让丘吉眼前一黑,几乎窒息,终于撑不住力气扑倒在地。
但这仅仅是开始。
张一阳的目光看向了丘吉的大腿,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掌心暴起一阵剧烈的能量,目标便是丘吉的大腿骨。
然而能量在靠近丘吉最后一刻,一个散发着剧烈光芒的银色铃铛突然挡在他面前,替他化解了大部分的力量,但铃铛也因为重创彻底四分五裂。
张一阳望过去,却见石南星充满戾气的双眼,以及呈抛出姿态的右手。
“神巫女家的小妹子。”张一阳还没来得及完全看清石南星的模样,对方就像被激怒的豹子一样冲上来,与张一阳交手。
可是几个回合下来,石南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几下就被扭住了手臂,动弹不得。
张一阳看着石南星激愤的脸,也不忍心伤害她,毕竟只是一个小巫女而已,没必要到处树敌,于是他将石南星推开,伸手凭空将丘吉那三枚铜钱抓了过来,眼神再次放在丘吉身上。
“断骨重组没你想的那么好炼的,你得舍得把自己全部弄碎才行。”
他这话富含深意,可是丘吉却没听出其中的意思,等他撑起身子后,看见的却是三枚铜钱以破空之势朝他面门袭来。
要死了。
这是丘吉那一刻最后的想法。
用赵小跑儿的话说,真是抓瞎了,本来是来求人救师父的,怎么一不小心就跟人敌对上了,实力差距太大,失算了。
张一阳这逼货,操!
那三枚铜钱凝聚起毁灭性的能量,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了丘吉,他已无力反抗,甚至连思考都变得艰难,只能眼睁睁看着铜钱朝自己而来。
赵小跑儿和石南星发出绝望的惊呼,想要冲上来,却被张一阳周身散发的恐怖气场所阻,根本无法靠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越的声音突然响起。
丘吉面前突然出现一片红,遮住了他所有的视线。
意外中的死亡并没有降临。
他的周身忽然覆盖了一层坚硬无比的能量,将那三枚铜钱全部挡在了外面。
他瞪大眼睛,瞳孔中是那柄刻着复杂符文的红纸伞。
驱魔伞。
是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