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担了恶名,就得把事情做实了。
楚葳蕤恶向胆边生,转身——
没想到一脑袋撞到沈濯胸膛上。
楚葳蕤一阵无语,揉着额头抱怨:“你骨头还挺硬。”
“还不回房?”
“不是你说我故意来看你沐浴,我就故意了,怎样?”
沈濯被气鼓鼓的楚葳蕤镇住,她瞪着又黑又圆的眼睛,脸颊鼓起来,活像气胀了的河豚。
楚葳蕤不知从哪儿学的纨绔样,一根手指挑开沈濯的衣领,目光落在沈濯锁骨上,自己的脸比沈濯的还红。
沈濯再次握住她的食指,“别闹了。回屋睡觉。”
楚葳蕤“哼”了一声,快步走回卧房。
“姑爷、姑爷……”冬青唤道。
立春之后,天气渐暖,楚葳蕤和沈濯的活动空间便从屋内扩展到澄心堂的亭、台。
前几日和两家铺子掌柜的过明白上月的账目,这两日楚葳蕤和沈濯都在家里。
楚葳蕤在屋内练字,沈濯在忘忧亭品茶。
听见冬青的声音,沈濯回神。
冬青道:“若您想小姐了,走两步,喏,进屋就是。何苦在这里害相思病。”
有其主必有其仆,沈濯思忖着,在楚家待了这么久,冬青对自己倒是不客气多了。
沈濯自觉十分严肃地说:“有事说事。”
冬青未如他所想般两股战战,神色自然地凑到他耳朵旁。
“我方才去外院,瞧见钱管家领着个人去明德轩。”
沈濯挑眉:“你去外院作甚?”
冬青眼睛耷拉下来:“姑爷,这是重点吗?”
“你瞧瞧。”沈濯指着不远处书房透出来的画面。
书房的窗户被全部打开,楚葳蕤端坐在书桌一侧,执笔如行云流水,如一副恬静的美人图。
书桌另一层,另一扇窗户中,秋实痛苦地握着笔,春桃、夏竹一左一右站在他后面,对着桌上指指点点,估计是在评价秋实的字。
冬青:“瞧什么?”
“秋实成天在内宅转悠,人虽看起来愚笨,但周围都是春桃和夏竹这样优秀的姑娘围着他。再看看你,成天一无事就往外院跑,朋友都是些大老爷们儿,何时才能取得上妻?”
冬青:……交朋友,打听事儿,都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罢了。
沈濯逗了冬青一圈儿,满意地将话题叉车回来:“钱管家领的人怎么了?”
“我有些眼熟。”
茶香扑鼻,沈濯举着茶盏不语。
他知道,冬青在正事上用词很严谨,他说有些眼熟,必然就是以前见过这人。
冬青不完全算是自己的人,沈濯不知道他的过往是否涉及到冯恩羡不能提及的秘辛,斟酌词句:“你记得是什么时候可能见过那人吗?”
冬青掐着手指:“我记不太清,当是三年以上,那时候我尚在山中学本事。”
片刻后,他一拍脑门,确定道:“在方丈的禅室。我记起来了!钱管家领着他的场景与那时候师兄领着他去见方丈的情形一样。”
沈濯惊讶于冬青竟是俗家弟子,但此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问:“寺庙里香客很少?”
见个方丈就能被冬青记住。
实则相反,冬青曾经待过的寺庙是很灵验的古刹,香客众多,能被方丈身边的小沙弥带去见方丈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冬青又难得碰见一次,所以时隔多年仍有印象。
楚怀济还曾面见过京中慈恩寺的明释大师,他这位朋友财力应当与楚怀济不相上下,能面见方丈也不算奇怪。
显然冬青不这么觉得。
见冬青轻微摇头,沈濯露出疑惑的神色。
冬青并没有犹豫太久,冯恩羡对他有恩,沈濯是冯恩羡故友之子,近些日子的相处让他愿意赌一把。
“我从前在玉泉寺。”
沈濯先是一愣,紧接着缓缓将茶盏放在石桌上,确认道:“那个玉泉寺?”
冬青平静回答:“天下唯有一个玉泉寺。”
天下唯有一个玉泉寺,坐落在东岳,攀登东岳是无数帝王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也因此,东岳一直具有强大的政治意义。
自然,玉泉寺的方丈不是普通生意人想见就可以见到的。
前世从未窥见的光亮在此刻照到沈濯心中,他不禁想:楚怀济真的只是听信了明释大师的话,就肯让他入赘沈家的吗?
“去打听打听此人住在哪儿。”
冬青成日里往外院没白跑,楚宅仆役又不是专业细作,套话容易得很。
那人今日在明德轩偏房住下,想是要与楚怀济商谈,不知道打算何时离开。
想了一下午,沈濯也未想出合适的借口去明德轩一探虚实,不料吃饭时楚葳蕤十分随意地开口:“李炎州被判杖一百,徒一年半。”
沈濯接话:“加上之前父亲给李氏的红利,此事便算是尘埃落定了。”
楚葳蕤夹糖醋排骨的手停在半路,她恍然:“许久没给爹爹亲手做吃食了,今天晚上带点菜去。咦!”
沈濯见她眼睛发亮瞧着自己,问:“怎么?”
“从前爹爹也不大喜欢李炎州,又苦于没有女婿,只能找钱叔共饮。今日我掌勺,你陪爹爹饮酒可以吗?”
得来全不费工夫,沈濯自然应好。
楚葳蕤说风就是雨,用完膳,秋实忙着收碗筷,楚葳蕤冲进澄心堂的小厨房做饭。
准备大干一场的楚葳蕤:“谁来生火?”
冬青认命地蹲下。
春桃用臂绳帮楚葳蕤将袖子绑起来。
沈濯吃过楚葳蕤亲手做的锅包肉,但还是第一次站在锅台边看楚葳蕤做菜。
楚葳蕤做饭的样子和她算账时有些像,屏气凝神、目光如炬。
她也没打算多做,油炸花生米和清炒河虾两道即可。
沈濯眼见着楚葳蕤用白皙修长的手挑虾线,心情有些微妙。
楚葳蕤没注意一旁的目光,从油罐里舀一勺菜籽油,又加了些猪油,葱姜蒜下锅,香气扑鼻。再把挑了虾线的河虾倒入锅中翻炒,楚葳蕤用米酒浇了一圈锅边,翻炒几下,将清炒虾仁装盘。
色香俱全,春夏秋冬明显都想尝尝咸淡,其中以春桃的眼神最为露骨。
楚葳蕤把盘子放进食盒,一回头,除了沈濯眼神平静,其余人嗷嗷待哺状。
“明日我给你们加菜。”
春桃:“要小姐你亲手做的。”
夏竹:点头赞同。
楚葳蕤笑:“知道了。”
花生米炸起来考验对火候的把握,好在楚葳蕤有自制带孔洞的“漏勺”,复炸两次,花生米皮酥米脆。
秋实诚心夸赞:“小姐,这花生米都能拿到店铺里去卖了。”
沈濯看楚葳蕤拿起勺子随意往盘子里撒了些盐,耳朵里是春桃教育秋实:“有你这么夸人的吗?”
秋实:“啊?”
明德轩居内院正中,且最靠近外院,算是整个楚宅最正中心的位置。
反正明德轩自有人伺候,楚葳蕤只带沈濯一人,出澄心堂,沿着回廊往南,再拐个弯走两步便到。
明德轩异常静谧,楚葳蕤有些奇怪。
沈濯心知肚明,陪着她做疑惑状:“原来明德轩夜晚如此安静。”
“书房中亮着灯,钱叔却不在外面。我们进去看看。”
楚葳蕤第一次在自己家感到些许紧张,下意识抓住沈濯的手腕。
沈濯却原地不动说:“不请自来,还是先着人通报一声。”
“那也得先有人吧。”楚葳蕤嘟囔:“院里守夜的仆从也不见了,真奇怪。”
两人拉扯着走到一半,钱励推门,从书房中出来。
楚葳蕤一愣,她记得每回爹爹在书房的时候,钱励都是守在外面的,平常会客两人都是在正厅待客或议事。
钱励一身青色长袍,他身材高瘦,笑起来和善中透露出精明。
“小姐,姑爷。”
“钱叔。”楚葳蕤笑着打招呼,指着沈濯手里的食盒,“我做了些菜,想让沈濯陪爹爹喝两杯呢。”
钱励立刻想起,今日官府对李炎州的事做了定论。
这实在是他千丝万缕的信息网中最不起眼的一条,也许对于楚怀济来说,这是一件要事,但巧的是,万宁来了。
钱励语气温和,词句却坚决:“小姐,老爷今日有客人,不如该日再来。”
楚葳蕤心中疑惑,楚怀济很少晚上见客。也可能是自己以前都没碰上吧,她很轻易说服了自己。
将食盒交给钱励,让他带给爹爹和客人一起吃,楚葳蕤拽着沈濯出了明德轩。
两人一路无话。
踏进澄心堂前,楚葳蕤问:“你会轻功吗?”
沈濯不会。所以和楚葳蕤想象中的趴房梁不同,两人蹲在书房后墙的暗处,侧耳倾听。
钱励出去一趟,带了食盒回来。
“是小姐和姑爷。想是表少爷被判徒一年半,小姐高兴,想来找老爷。”
楚怀济叹气:“罢了,等万先生离开,我再去找她。”
万宁不关心这些,只问:“老兄,方才说的事,考虑好了吗?”
“店铺分红都好说,冷先生给鄙人留些散碎银两便是。”
万宁转着手里的扳指,“楚老兄,你我相识这么些年,何必绕这么大弯子。梁州到京中的商路,我们东家势在必得,你开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