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金之明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燕己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呜呜哇哇地叫着往燕戊身后躲去。

燕戊没说话，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握着长枪往里走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堆白生生的人头，而在人头的边上又各自挂着各式各样的人皮面具，从少到老，男到女，粗狂到精细，一应俱全，也不怪燕己被吓得哇哇叫。

但看清楚之后，就知道这是一些死物，并无威胁，此时反而是这里的屋主更令人值得深究。

“我的娘嘞，给我半条命都吓没了，这都是些什么东西？我们是不是走错了？”燕己捂着胸口，慌乱地转头四顾，如果不是燕戊挡在身前的话，他早就脚底抹油溜了。

这间小屋规模不大，东西却多，饶是如此，也还是乱中有序，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打理。

他们再往里深入，便看到了一些药篓，里面整齐地放着一些不知名的草药，药香浓郁，让人无法忽视。

燕丙大致打量了一圈，毫不怀疑地肯定道：“我觉得就是这里没错，这有这么多草药，应该就是药童所说的地方。”

她话才说完，一道锋利的气浪便从窗外传来，三人反应迅速，立即侧身躲避，呼啸的气浪便贴着他们的身躯擦过，有力地落到身后的墙上，毫无意外地砸出三个小洞。

三人面色凝重，各自转头朝窗外看去，这时一道粗粝的笑声颤颤巍巍地传来，而随着她的笑，小屋里所有的人头都开始咔咔作响，咧着嘴发出诡异的撞击声。

“它们不会过来咬我吧……”燕己心有余悸地捂着屁股，一心二用地转头看身后的头颅。

“黄头小儿，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擅闯骨庐，真是找死！”

话音落地，就有一阵阴风窜过门楣，三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浑浊的阴风就已经近到身前。

燕丙下意识拔剑，眼前就已经窜出一只巨大的手爪，直逼她的脑门。

燕丙呼吸一滞，惊心动魄之下急忙喊出一句：“请长辈救人！”

万幸之下，手爪堪堪挺在她眼前，随后便顺着她的身体滑落，慢慢地消散在空中。

此时一个骷髅拐杖掷地有声地杵在门口，接着一名身穿灰白色麻布衣、披头散发的妇人蹒跚走进屋，侧过头上下打量他们。

三人坦然地接受老婆婆的眼神巡视，燕丙顶住压力，依旧说道：“恳请前辈救人，只要能救活她，我自当衔环结草，以报恩德。”

老婆婆诡异地笑了笑，伸手摸索着一个个骷髅头，在她的轻抚下，那些尚在激动的头颅终于安静下来，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

“想不到竟然有人来找我鬼婆看病，看来你们的朋友可能要死了，我不救，这天底下就没人再能救她。”

她这么说着，已经近到燕丙身侧，轻轻嗅了嗅，眼神立刻变得狠毒起来：“你身上血腥气太重，手里大概有数不清的人命，这么一个人，竟然也会求我救人？”

燕丙感受到难以忍受的压迫，她绷直了身子，反问道：“敢问前辈，你手中就没有人命吗？即使如此，你也依旧在救人不是吗？”

燕己适时地出声：“不错，那边那堆人头不就是你杀的？大家都一样！”

听到他们这么一说，鬼婆反而仰头哈哈大笑，那些人头也像是听到召唤了一般，全都侧过头来齐声嘲笑，并说出一句：我们都是假的！”

鬼婆挥挥手制止了他们，找了个凳子坐下：“确实是假的，不过是些小玩意罢了，你们倒是挺有意思，要我救外面马背上那名女子？带进来！”

三人忙不迭地把叶湘背了进来，放在鬼婆面前。

见到叶湘浑身是伤的模样，鬼婆也来了兴趣，她立即起身围着叶湘转了起来，末了还饶有兴趣地翻了翻她身上的伤口。

看了半晌后，她直接摇着头笑起来：“竟然会伤成这种样子，能活着也是奇迹了。”

燕丙最关心的还是该怎么救人，听到这话又是没耐心地问：“那她还有救吗？”

“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身受重伤，又被人下了药，经脉逆行，水火交加，世上神医难救，但找到我这活阎王这里，就没有不能救的。”

“那还请前辈尽快施救，恐误了时辰。”燕丙仍在不死心地强调。

“都说了我是活阎王，想让我救人，可不是那么简单。”

听见这话，三人面面相觑，稍加思考后，燕丙还是挺身而出：“前辈有什么要求？我都能答应你。”

“我命不久矣，要我救人，那我要你三年的命，一旦我救活她，这三年里，你只能待在这儿伺候我，寸步不离。”

这……燕丙瞬间想到一个遥远的人，心里的复杂情绪转瞬即逝，轻声叹气后，她点头答应：“好，我答应你。”

听起来是鬼婆把她困在这儿，不如说她是甘愿留在这儿，若不是这样的话，她肯定会见到燕丁，而她现在……暂时不想见到他。

看到燕丙这么坚决，在一旁的燕戊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似乎在确认她的心意。燕丙覆上她的手，轻轻摇头。

“好，有气魄，既然如此，那我救她！不过我救人不能有人旁观，你们可明白？”

她这么一说，燕丙就侧头看向两人，轻声道：“我们出去吧。”

“三天后，再来找她！”

等三人才出了门，大风吹来，吱呀一声掩上门窗，让人再也无法窥探半分。

站到外面的时候，燕丙又不知不觉地后悔起来，他们也不知道鬼婆的虚实，就这么轻率地把叶湘留在这儿，确实不妥当。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她一人，此时燕己挠着头，幽幽说了一句：“这真的安全吗？若是……”

他话还没说完，自然又被燕戊敲了一顿，随后寡言的燕戊走到燕丙身侧，轻轻握住她的手：“会没事的，走吧。”

燕丙闻言，无力地朝她笑了笑。

燕戊顿了顿，还是久违地开口：“你越来越像叶湘了。”

“是吗？”燕丙只觉得疲惫，做叶湘太累了，这几天她都很累，现如今她只希望叶湘尽快醒来，她才能当那个无忧无虑的燕丙。

虽说鬼婆禁令不能靠近，但三人也没走远，看着天色渐晚，他们直接在附近的破庙里落脚。

这破庙看起来破旧，但里面却还算干净，像是有人曾在这里居住过一样，只可惜他们没见到人，便也只好自行住了进去。

燕己一向是心最大的，他坐着给两人讲了几个笑话，但没得到捧场后，便自讨没趣地倒下呼呼大睡。

燕戊没说话，只是走过来靠在燕丙的背上，轻声说：“你可以睡会。”

燕丙轻轻一笑：拍拍她的肩：“你先睡。”

燕戊无奈，抱着膝盖闭上了眼。

时间渐渐流逝，昼夜更替，鬼婆那边却还是没动静，白天到来的时候，燕丙也曾探头探脑地去附近转悠。

也许是她的动静太大，鬼婆再次使出她的风，对她穷追猛打。

燕丙无奈，明白惹不起后，立即躲进破庙，甫一进去，正好撞上燕己一脸茫然地出来。

这下倒好，那阵风脱离燕丙，立即像鬼一样缠上燕己，燕己打又打不散，跑也跑不掉，被追得四处逃窜，连声哀嚎。

听到他叫喊连天的动静，燕戊从神像背后探出头看了一眼，确认燕己又在耍宝之后，头又缩回去了。

燕丙走到她身边，背着手问：“你在这干什么？”

燕戊指了指眼前的佛像，轻声道：“有人在这背后刻了字。”

燕丙听见这话，凑过去看了看，不由自主地把石像背后的字念了出来：“少年自负凌云笔，而到今、春华落尽，满怀萧瑟。”

燕丙对诗词研究不多，但也知道这是感慨人生失意的词，而这刻下的笔锋刚劲有力，难掩疏狂，她摸了摸脑袋，低声说：“看来这人心有不甘啊，也不知如今如何了。”

燕戊也没有答案，她伸手轻轻触碰那几个字，轻叹一声，再无下文。

煎熬地等待了三天后，三人重整行装，再次站到鬼婆门前，满怀期待地等她打开大门。

等待的过程最是煎熬，三人具是无言，但叹气声此起彼伏，心里的忐忑也如出一辙。

在漫长的等待过后，紧闭的大门终于有了松动，一脸疲惫的鬼婆从门后走出，她的声音比以往更为沙哑。

“去吧，把人带走，一天之内，她肯定会醒。”

她这么一说，燕丙等人哪还敢等，几乎迫不及待地把叶湘扶上马。

临走前燕丙不忘回头说了一句：“她若不醒，我们肯定会再上门叨扰！”

鬼婆看着她冷笑：“放心吧，既然让你们走，她就肯定会醒，三天后你得重新回到这里，履行你的约定，明白吗？”

燕丙面色一变，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不舍，但又随即点头：“好，我们走着瞧。”

他们再次回到燕戊的小院，好好安置了叶湘。

事到如今，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三天都等过来了，只需再等一天而已，无论如何他们都等得。

少年自负凌云笔那几句出自刘克庄的《贺新郎·九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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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