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重若千钧的巴掌最后打在了单衾文肩上,震得单衾文皮肤火烧般疼。
“啊。”他唤了一声,把凌无书搂在怀里,略微偏头蹭在脖颈处,眼望着凌无书轻声说,“书书,我好疼啊。”
这一巴掌响彻屋顶,惊得樊宫羽也走了出来,她见状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拉下嘴角,略微皱眉走到了这边。
她抬眼看着凌成洲,好心发问:“凌成洲?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说生意忙要快些去吗?”
凌成洲忙缓和了神色,礼貌回答了几句后,神色复杂地看了云飞渺一眼,随后头也不回便走出了门外。
云飞渺立在原地没说话,樊宫羽微笑了一下,轻轻拉着她,朝厨房走:“还有两道菜没备好,你进来帮我如何?”
云飞渺很快面色如常,她回了一个笑,用惯常的语气道:“好啊,早就听书书说师母您厨艺同单老师也不相上下,那我这回可要抓住机会,好好取经。”
两人便携手进了厨房。
电视机早就变成了歌唱节目,旋律柔和覆盖了方才的焦灼。但就算不会有人打凌无书了,单衾文也还是没有把手松开。
凌无书这回竟任他抱,他体温便在凌无书的纵容里逐渐攀升,几乎是无意识的,他将凌无书越环越紧,直到明显察觉凌无书僵硬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
“书书哥哥,我好痛。”单衾文低声说。
他就这样抱着良久,才听到凌无书那略微低哑的声音响起:“活该。”
单衾文起身,攀着凌无书的肩去看凌无书的脸,打量一番后,又把他抱进了怀里,声音有些闷:“刚刚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把我的橘子打翻了,还以为你在骂我。”
凌无书叹了口气,那口气又清又浅,像莞尔一笑,又像是无可奈何。
单衾文在这个意味不明的叹息中分辨着凌无书的真实含义,就在他觉得自己要再一次被困住的时候,一只带冷意的手按上了自己后颈。
他被冰得耸了一下肩,很快意识到这是凌无书在碰自己,怔愣片刻后抿紧了唇,双眼有些忙乱地看着地面,被触碰过的地方泛起一阵痒。
凌无书道:“好了,起来,我给你再剥一个就是。”
单衾文听清后,略微埋头,把凌无书抱紧了一些。凌无书轻笑两声,声音从胸腔闷出,轻微摇动了一下单衾文身体。
单衾文心窝一陷,略微侧头,嘴唇若有似无去蹭凌无书泛着淡淡香气的脖颈。
“嗯?”凌无书轻微躲开,那只冰凉的手捏了捏他后颈,似在催促。
尽管不太情愿,单衾文还是把手松开。凌无书没去看他,只伸手取过橘子,手指拨弄着几下就剥好一个,用橘子皮托着递给单衾文。
单衾文还没反应过来:“这么快?”
凌无书看着他,随后一笑:“我也可以剥慢一点。”
单衾文接过橘子,拆开一瓣喂进嘴里,汁水饱满,清凉甘甜。他扬起唇角,将橘子递给凌无书:“特别甜,你尝一个。”
凌无书正在缓慢地剥另一个橘子,他听见后,略微抬眼看着橘子,随后说:“你自己吃。”
单衾文不悦地撞了一下凌无书的手:“我没骗你,真的甜。”
凌无书又撕了一块皮,闻言看向单衾文,盯了几秒后,随后低头轻笑一声:“我看出来了,你眼睛告诉我你吃得非常开心。”
单衾文扬起唇角,也不再强求凌无书吃橘子,只掩饰般说道:“你这时候又能读懂我眼睛的意思了。”
凌无书的手停顿片刻,随后将最后一点橘皮撕下,留着一点底,将其放茶几上。
单衾文偏头看向他:“这也是我的?”
“嗯。”凌无书抽过茶几上一张纸,仔细擦着指尖上残留的汁水。
单衾文说他还要再吃,凌无书便又拿了一个橘子开始剥皮。
那个除夕单衾文吃了四个,凌无书整晚对他也有求必应,整个年过得喜庆祥和,在守夜时他高兴得甚至把贝斯拿下来弹了一首。
但第二天清早,凌无书就不见了身影,云飞渺也不知去了哪里,整个四号住宅不见任何人,仿佛昨夜来的是一家只能在夜晚现身的漂亮吸血鬼。
单衾文自然有些失落,但一想到除夕夜的凌无书甚至答应了让他捏脸,他就有一种填满身体的充实和踏实。
除夕过后单家便开始走亲戚串户,单家世代在南池市居住,不但要走直系亲属,旁系也多,更别提那些与单家有交际的故友。如此一通下来,单衾文一直到元宵前夕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
查敬行已经坐邮轮去了港岛,临行前他还特地来拜访单家,吃了他们家一顿元宵。
单衾文又在□□里旁敲侧击,知道了凌无书不会回家。他叹着气,刚下楼,便看到查敬行站在了他们家的客厅,身旁还紧挨着一个留寸头戴眼镜的青年男子,两人站在那里,虽未作出什么逾举行为,但看上去就是十分亲昵。
他往上捋了一下额发,有点不懂这状况。
单知君正坐在沙发上,略微抬头看着这边,而樊宫羽站在两人面前,似乎不知说什么。
查敬行见单衾文下来,朝他一挑眉,随后道:“樊老师,单老师,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呢,就是我的男朋友了——”
单衾文都没听说过查敬行有什么男朋友,他不动声色看了一眼那位寸头青年。青年气质偏冷,哪怕听见介绍也没什么大变化,只是恭敬地朝两位老师点头。
樊宫羽哑口无言半晌,笑道:“啊,哈哈,小查的男朋友啊,你们都快进来吧。”
查敬行便搂着青年的脖子,将他带上了餐桌,两人不时说说话,见单衾文还招手示意他过来。
单衾文自然没过去,只是进厨房给樊宫羽打下手,但没过多久单知君就进来了,他把单衾文轰出去,叫单衾文去招待客人。
樊宫羽问他怎么了,单知君难能可贵皱了一次眉,无奈叹气:“哎,港岛不愧是国际大城市,那俩孩子怪开放的。”
不过话虽这么说,但单知君和樊宫羽都在他们离开时,表示了对二人情感的祝福。
开学前一天,单衾文通过层层推理,最终如愿以偿在凌无书打工的附近等到了他。他这才知道凌无书打了两份工,一份是甜品店,每日上午需要进行一系列后备工作,在大概五点多的时候,他就会去另一个地方当自营烧烤店里记账的小伙计。
单衾文就在一棵大树下等凌无书。
这是凌无书在甜品店工作的最后一天。他推开玻璃大门,提着一个垃圾袋,迈着长腿就朝不远处的垃圾桶走。
今天他穿了件白色休闲外套,单手插兜,身形清俊,气质慵懒疏冷,卷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小啾啾,看上去像别人家的那种话少但温和的大哥哥。
单衾文当时正蹲在树下,拿根树枝逗蚂蚁,他看见了凌无书后,丢开小树枝,起身向那个背影走近。
那段路不算长,可他却觉得走了很久,那种忐忑又期待的心跳加速让他很多年后都还记得这天傍晚的霞色。
凌无书丢了垃圾后,回头便看见了他。
那张冷淡俊美的脸上闪过细微的惊讶,但很快便被一种温和代替。
单衾文看着那因笑而格外想让人亲近的脸,心更是按耐不住雀跃,几步过去走到凌无书身前,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你可以给我做一个蛋糕吗?”
没想过单衾文思维这么跳跃,凌无书愣了一下,随后笑笑:“好。”
单衾文便满心欢喜地跟着凌无书回了甜品店,店里摆了很多精致小巧的蛋糕,店主人正穿着围裙,坐在收银台算账。
她见凌无书回来,略微抬头,关切地问他怎么了。
凌无书说他想带朋友上去做一个蛋糕带回家。
店主人表示热烈欢迎,她笑颜如花,一手拉开了电闸。一个通向二楼的楼梯便亮起了灯,她道:“正好我还没收拾,你们上去玩得愉快啊。”
凌无书很礼貌地回应后,便带着单衾文上了楼。
楼上是一个整洁精致的烘培室,弥漫着奶油和蛋糕胚的气息,若有似无的甜几乎都沁在了空气里。凌无书洗完手后,拿着围裙系在腰上,伸手去后方拿出了必备的工具。
牛奶、面粉、鸡蛋、玉米油……那些被凌无书一一摆好,依次放进一个干净器皿后,熟练地搅拌起了蛋黄糊。
单衾文凑过去:“我可以做什么?”
凌无书一边晃动手腕“Z”字型搅拌,一边偏头思索,最后说道:“你坐那边去晒太阳,等烘焙好了再叫你……我们一起给蛋糕上奶油。”
凌无书这么配合自己,单衾文自然是满口答应,他抬头看向窗户,暖橘色夕阳正穿过那处慷概洒进烘焙室,光晕让整个房间都陷进太阳的柔软里。
他在窗边小椅子坐下,跟爸妈打了一通电话说他今晚上不回家吃饭了。打完后,他便坐在那里看着凌无书,不一会儿又摸出手机偷偷给他拍照。
凌无书被暖光照得宛如绘本上的龙骑士,虽一直在走蛋糕流程,但那双眼却望着桌面,仿佛陷进了某种情绪里,又像是纯粹在发呆。
单衾文拍满意后,一张张翻着,直到烤箱清脆响了一声,凌无书用格纹大手套将溢满奶香的蛋糕胚端了出来。
单衾文放好手机,走过去,打量着凌无书给自己做的蛋糕胚,没忍住撕了一条下来放进了嘴里。
温热中带着湿软的甜意,入口即化,香气满溢。
凌无书拿着奶油和工具回头,在看到缺了一角的蛋糕胚时顿了一下,随后走过来,欲言又止:“你……”
“你也尝尝,太好吃了。”单衾文将蛋糕朝凌无书面前推了一下。
凌无书没接他的话,只是问道:“你想要什么颜色的蛋糕。”
那时候的蛋糕其实很丑,所有图案大同小异,上面还会插着几朵紫色或者红色的大花,花全是腻人奶油做成的,吃到最后闷人,还会留下一个不能吃的塑料软壳。
但凌无书做出来的蛋糕很漂亮。
他略微俯身,白皙的双手捏着奶油袋,专心致志地按照单衾文的要求在侧边画上几只海鸥。
蛋糕是深蓝色的,海浪层叠,几颗珍珠小球点缀在下方像沧海遗珠。
单衾文喜欢得心都要化了,他看着凌无书转动着奶油袋,在一片浪的顶端画了一个在冲浪的小海鸥。小海鸥踩着冲浪板,戴着墨镜,一手探在眉前,眺望着远方,身后尾巴则骄傲地扬起。
凌无书画完,略微抬眼,看着凑得很近的单衾文,轻声说:“你好啊,海鸥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