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假第二天,单衾文站在凌无书的床上,控诉他对自己很吝啬。
凌无书带着刚睡醒的阴沉,掀开被子,一下床就推开衣柜收衣服。
他穿一件打底的白羊毛衫,面料勾勒出劲瘦身躯的轮廓,柔顺的头发卷得厉害,这让他看上去像童话书里的小羊,留给单衾文一个雪融融的背影。
单知君和樊宫羽这几天都在邻市学习,单衾文昨晚便直接留在了凌无书家,从背后抱着凌无书睡了一整夜。凌无书被闹钟吵醒后,一耳光就将单衾文扇醒。
单衾文睁开朦胧睡眼,看着凌无书,有些发懵。
他不知道凌无书给了自己一巴掌,看着凌无书的温和背影心中泛着暖意,便含糊笑着,伸手去揽凌无书的腰。
凌无书满脸不耐地转身,甩出衣架,啪地抽在单衾文胳膊上。
单衾文“嗷”一声,吃疼地捂着胳膊,顿时清醒了:“又打我干什么。”
凌无书冷笑一声,捏着单衾文下巴:“我打你干什么?你准你睡我床上了吗?我准你抱着我了吗?你以为这是什么?婚后日常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俩昨晚打了一炮。”
单衾文耳廓一瞬间就红了,他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们是朋友啊,为什么不能抱,那……阿默不也喜欢和朋友窝在一起睡觉吗……”
“别拿朋友当借口,也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凌无书说完,烦躁地甩开他脸,拿着衣服往洗手间走。
单衾文却感到脑子嗡嗡响,他拽住凌无书,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已经来不及了。
凌无书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冲到床边揪起单衾文的头发,一字一顿道:“你再提我亲你的事——”
见凌无书双目泛着怒火,单衾文也不再贫嘴,只好拙劣地去转移话题:“我不提了,不过打了一炮是什么意思,你变得好潮流,我都跟不上你思路了。”
凌无书闭眼,深吸一口气,随后温和可亲笑了出来:“就是打架的意思。”
单衾文略一思索,摇头。
“你骗我,不可能是打架,否则你不会把它跟在……”他看着凌无书,抿唇,声音小了下来,“跟在结婚……后面。”
凌无书眼神还是冷的,嘴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他偏开视线一会儿,解释道:“那不是常规的打架,是一种为和好而打的架,就像你和单木锦打完架后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我不会抱他。”单衾文反驳后,略为不悦地皱眉,继续道,“你绝对是在骗我,凌无书,你在哪里知道这些话的,我也想知道。”
凌无书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但他感到耐心要用完了,可单衾文的表情分明是在怀疑这是他和裴常宜或其他朋友的默契暗号。
不能让他这么想,凌无书的脸色缓了缓,随后道:“手机,网吧,论坛……我只是看过,刚才一时不慎用语错误,你不能学我。”
“你在上面玩什么?”单衾文认真看着凌无书,“我也想要玩。”
“不行。”凌无书摇头,“你不能。”
单衾文直勾勾看着凌无书,就在凌无书以为他要说“我就不”的时候,一句堪称救赎的话出现了:“你不要以为你懂了这些,就是个可以指点我的大孩子了。”
“我九八年生的,本来就比你大两岁。”凌无书说完,后知后觉地直起身子,勾起嘴角,拍拍单衾文脑袋,“第一批九八年的已经上高中了。”
“那又怎样,他们是他们。”单衾文一边说话,一边用眼睛描摹着凌无书带笑的脸庞。
凌无书伸手将单衾文的额发推上去,眼底含着浅淡但真切的笑意。他略微凑近,用那张能让单衾文呼吸停滞的脸笑了笑,轻声说:“所以,我才是书书哥哥,单衾文,你怎么从来都不叫啊?”
闻着凌无书身上的味道,单衾文忽然很渴,他咽了咽喉咙,说道:“可以叫……只要你答应今天陪我。”
凌无书看着单衾文几秒,眉眼微弯,笑了。他直起身子,摆了两下手,朝洗手间走:“不了,不只是今天,整个寒假都没办法陪你玩,我找了份临时工作。”
单衾文唰地站起来,他这回反应很快,抗议道:“凌无书,你为什么要用坏事得逞的语气说话?”
洗手间的门被推开,接着凌无书那有恃无恐的声音传来,语调慵懒含笑:“你要是实在闲,就去楼下把早饭做了,说不定我就原谅你抱着我睡觉的事。”
单衾文站在床上,控诉他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吝啬鬼,可话还没说完,他就发现自己嘴角止不住上扬,干咳一声想掩饰,便手按着后颈,将脸埋在胳膊里。
“嘶——”一阵钝痛,他掀起袖子,肤色白皙的胳膊上一道刺目红印。
想生气却生不起来,甚至还有些不易察觉的兴奋,他觉得被打这么狠,说不定能找凌无书讨些便宜。
单衾文满意地想着,又在卧室呆了一会儿,一面将凌无书最后那句语调有些俏的话在心中来回播放,一面把被子整理好,临走前还把两只粉红豹摆成拥抱的姿势。
下楼,打开门窗,通风换气——
凉爽的海风,电线杆上的小鸟,茂盛的盆栽,艳丽的阳光,还有明媚的单衾文。
等早餐做好没一会儿,凌无书带着沐浴露的清香,一丝不苟地下了楼。他垂着视线,双手理着一条灰蓝色格纹围巾,用肩膀夹着手机在和裴常宜打电话。
听谈话内容,阿默恢复得很好。
凌无书放下手机,坐在餐桌前,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单衾文。单衾文关心了几句后,忽然问凌无书要去哪里打工,他也想去。
凌无书握着筷子的手微滞,看了眼单衾文,随后又收回视线。
像被一根针扎了一下,单衾文压椅子上的手指蜷缩了起来。他有些不安地坐直身体,随后看见凌无书掀开了碗里最上面的一层面条,露出底下铺满碗底的西兰花。
单衾文如蒙大赦,忙岔开话题:“喜欢吗?”
凌无书沉默看着单衾文片刻,点头,随后继续埋头吃面。
单衾文觉得凌无书洗完澡后没刚才那样开心了,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便一直坐在对面等着凌无书。
吃完后,凌无书抬起眼:“你不吃早饭?”
单衾文摇摇头,他想跟凌无书说自己胳膊上有一道红印子,很疼,但不知为何迎着凌无书那根本看不出情绪的目光,他开不了口。
凌无书坐在椅子上,微扬眉梢,似要调侃单衾文。
单衾文望着他,安静地等,结果凌无书只是淡淡垂下视线,撂下一句“谢谢”。
单衾文愣在原地,而后他挺直背,紧抿唇,视线追着离去的凌无书。
凌无书像是没注意到他,只是收拾着碗,去了厨房。他们家装修简朴,厨房和餐厅客厅相通。凌无书在厨房里洗了碗后,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
单衾文不知道凌无书又怎么了,只好疲惫地趴在餐椅上。
昨天凌无书也是这样,明明大家玩得好好的,结果他一声不吭就走,晚上回来后,表情和语气都冷冰冰,让他很难过,难过到有一瞬间再也不想和凌无书做朋友。
但凌无书好像本来也不想和他做朋友,凌无书对阿默都能用那样的语气哄,却每次对自己的一切都充耳不闻,熟视无睹。
那些密密麻麻的情绪将单衾文魇在原地。
良久,他才起身拉上凌无书家的门,走到自己家门口。他摸半天都没找到钥匙,才想起来自己将其放在了凌无书家的洗手间没带走。
除了那个企鹅号,他其实没有凌无书的任何联系方式,况且就算他透露身份和凌无书说了,以凌无书今早上的冷漠,也肯定不会回来帮自己,到时候难受的还是他自己。
单衾文头抵着门站了一会儿,最后咬了下唇,满脸不爽地去了公交站台。
他翻着裤兜摸出几枚昨年去游戏厅没花完的硬币,坐公交准备去单木锦家。这一路转车三次,漫长到接近一个小时,从城郊到市区,再越过老住区,整个城市没有一处风景相同,可偏偏这一条路全都留下了凌无书的身影。
那是他们第一次出游,凌无书当时是一个任自己怎么欺负都逆来顺受——应该说是无限纵容他的安静少年。
但是现在,凌无书根本就没有耐心给自己,只有他单衾文还在为凌无书恶劣态度中两句不恶劣话而沾沾自喜。
在那样悲伤的情绪里,单衾文也看不清自己了。
但好在柳暗花明,他还有凌无书网恋女友的身份。不管现在“单衾文”这个名字是不是又要和凌无书冷战,但作为女朋友的他,还是要鞠躬尽瘁、尽职尽责地去查岗。
单衾文坐在沙发上,身边挨着一脸傻笑和学姐聊天的单木锦,一边挨着正在玩游戏的艾步盈。
单衾文给凌无书发了查岗消息后,收了手机,低头去看艾步盈在玩什么。
艾步盈把手机都要怼眼睛上了,双手不断划动着,在一个方块世界建造房子。单衾文过来,她还若有似无躲了一下。
这动作对曾和前期凌无书有过相处的单衾文来说太过熟悉,不过艾步盈自然不会是想拉开距离,这更像是在隐藏什么。单衾文心里更好奇了,他便问:“玩什么呢,还藏着掖着。”
艾步盈忙抬头,将手机露给他看:“没什么啊,衾文表叔你看吧。”
单衾文有点模糊印象,问道:“叫……”
“我的世界。”艾步盈说完,双手按动着又给房子顶部建造了一些夜光岩石,“这在高中生和大学生那边是很流行的游戏,而且我也能玩。”
那时智能手机才普及没多久,手游正处于刚发展阶段,单衾文一向喜好户外运动,对此没多少了解。
面对这些自己不能参与的讨论他本来无甚感触。但一想到凌无书今早上说的那些专业术语,他心里就有个疙瘩,也因此,他在艾步盈的叙述中首次察觉到了自己的落伍。
也许他应该试着多了解了解凌无书的知道的东西?这样他会不会就不会再同凌无书毫无话题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