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崎和旁人有什么不同?
这或许是很多人的疑问。
坊间戏言铁打的柏雪意,流水的影帝。这位天才导演二十四岁拍摄第一部长片,从业至今,捧出了一个又一个影帝。修饰定语越多,才显得越发特别,而梁崎,不是柏雪意的第一个男主角,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准确来说,只是普普通通的“其中一个”。
回程的路上,梁崎没再说话。
他本就话少,其他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要下雨了。”司机突然说。
柏雪意看向车窗外,刚才还透着暖光的天,转眼就被乌云裹住,阴沉沉的。下一秒,猝不及防的,雨噼里啪啦砸下来,织成密不透风的帘。
送他们回到住处,下车前,小余和他们说今晚没有别的安排了,让他们好好休息。两人也不要伞,冒雨跑回家。柏雪意泡了个热水澡,再出来时梁崎已经把晚饭做好了。
暴雨如注,雨声交织成自然的白噪音,两人面对着,连沉默都被修饰得自然。
吃完饭,柏雪意走到堂屋的“美人靠”上躺下,侧脸贴着凉凉的竹面听雨声。
雨丝被风吹得歪斜,打在窗棂上,溅起细碎的水花,伴着厨房传来的碗筷碰撞声、水流哗哗声,像在搅乱人心。
昏昏欲睡之际,身上突然落下一块薄毯。梁崎洗完碗出来了。
手里还多了块木头和刻刀,他们下午逛集市的时候买的,一块漂亮的黑檀木,在杂乱的小摊上,被梁崎一眼看中。
柏雪意把自己埋进毯子里,目光不自觉落在梁崎身上。
干净修长的手握着刻刀,神情专注,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们有多久没这样安静地待在一起了?自己好像总在外面飘着,拍摄,剪辑,勘景,一年到头没几天能着家。梁崎呢?梁崎也很忙,选剧本,进组,出组,循环往复......
木头的碎屑落在桌上,积了薄薄一层,随着梁崎的动作轻轻晃动。
这么想来,不知是默契还是巧合,他们都从未停下追逐事业的脚步,奖项拿了一个又一个,家里书房那个放奖杯的柜子早已堆不下。可是,他们的婚姻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停滞不前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相对无言,只剩沉默和回避?
他们...为什么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沉默在雨夜里蔓延,只有雨声、刻刀划过木头的“沙沙”声,还有偶尔远处传来的虫鸣。
渐渐的,木雕的轮廓清晰起来,是一只小狗的模样,卧躺着,耷拉着一双大耳朵。
心里的堵意莫名松了点,柏雪意抿了抿唇,开口道:“想乖宝了。”
他们两不在,交给大月照顾,不知道混世魔王有没有闹翻天。
梁崎的刻刀顿了下,没抬头:“手机里有照片。”
柏雪意撑起手肘,拿过梁崎的手机,翻看起大月这几天发来的照片。
很不配合拍照的一只狗,没一张是看着镜头的,要么屁股对着,要么爪子捂住脸,好像很不高兴。
柏雪意莫名想起昨晚那通电话后的梁崎,没什么表情地问他,陆珂是不是和他表白了,他点头说是。他等着梁崎再问他点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有,对方背过身躺下,用沉默把一切隔绝在外。
为什么不问,是因为不在乎,还是不信任?
不管是因为什么,都让人觉得挫败。
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困意渐渐袭来,柏雪意眼角沁出泪水。
“进去睡。”梁崎说。
柏雪意问:“你呢?”
梁崎清理桌上的木屑:“我收拾完就来。”
房间里没开灯,借着窗外的天光,柏雪意摸索着躺在床上,刚要闭眼,突然瞥见对面的竹墙上爬着一只黑褐色的虫子,足有拇指大小,还带着细腿,正慢慢往墙顶爬。
柏雪意瞬间头皮发麻,吓得魂都飞了,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大喊:“梁崎!梁崎!”
门在下一秒被推开:“怎么了?”
卧室灯亮起。柏雪意指着对面的墙,身体缩成一团:“虫、虫子!在墙上,好大一只!”
梁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他没说话,抽了张纸,快步走过去,指尖捏着纸,轻轻一按,把虫子裹住,然后转身快步走到门外,丢进门廊的垃圾桶里。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等梁崎走回来,柏雪意撩开被子一角,探出一张凌乱的脸:“没了?”
他最怕那种长脚的虫。小时候被学校里那些看不惯他的小混混往课桌里塞过,到现在还能清楚地回忆起虫爬到他手上的时候,那种毛毛的、微痒的触感。
“扔出去了。”梁崎见他确实吓得不轻,语气放轻了些,“别怕,就是普通的潮虫。”
梁崎坐在床边,柏雪意一颗心慢慢落回实处。
过了好一会儿,梁崎要起身,被他拽住:“你去哪儿?”
梁崎:“洗澡。”
柏雪意急道:“我和你一起。”
梁崎瞥了眼床尾的摄像头,柏雪意也注意到他的眼神,忙道:“不是...你洗,我看着。”
梁崎:“?”
他在说什么啊,简直越描越黑了。柏雪意掀开被子下床:“你去洗,我在旁边,不看你。”
两人不知道的是,隔壁房子里看着监控画面的PD们,大腿都快拍烂了。
柏雪意搬了个板凳坐在浴室里,背对着梁崎,守着他洗澡。梁崎洗得很快,裹着浴袍出来,柏雪意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他,连对方吹头发也不肯走开一秒。
梁崎有点无奈:“去床上等我。”
柏雪意摇头。
好不容易收拾完,两人躺进被子。柏雪意侧过身,面对着梁崎,盯着他的脸,眼神不敢往床对面偏移一分,生怕再看见不该看的。
梁崎:“我检查过,没有虫子了。”
“你怎么知道,万一呢。”柏雪意第一次恨自己的想象力太好,“你说,会不会等我们睡着,它爬到床上来啊...”
“别想了,”梁崎抬手捂住他的眼睛:“不会。”
梁崎的手心很暖,让柏雪意觉得安全,他安静了几分钟,又突然开口:“梁崎,我...好像还是有点害怕。”
梁崎翻了个身,对着他:“怎样才能不害怕?”
黑暗里,梁崎的眼神显得很温柔,柏雪意想了想,说:“你抱着我。”
梁崎伸出手臂,把他揽进怀里:“这样行了吗?”
柏雪意把脸埋进肩窝,瓮声瓮气地说:“可以再紧一点吗?”
夜晚很静,衣料和被子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梁崎把他抱得很紧,两人的身体再没有一丝缝隙。他有规律地拍着柏雪意的后背:“睡吧,不怕。”
一夜无梦,安睡到天明。
枕侧的人已经不在。柏雪意揉着眼睛走出卧室,看见梁崎正在沙发上捣鼓着什么。
小余蹲在梁崎面前,看见柏雪意,眼睛一亮,说:“柏老师早上好!”
“在做什么?”柏雪意走过去,见茶几上堆着一堆像草药一样的东西,梁崎正在挑拣它们。
小余回:“梁老师在做驱虫药包。”她眨眨眼:“原来柏老师怕虫子啊。”
想到他们昨晚肯定通过监控看见他被虫子吓到惊慌失措的画面了,柏雪意有点面热。
小余叽叽喳喳道:“梁老师对您可真好,一大早就去山里找草药了。”
“谢谢。”柏雪意没想到梁崎会这么细心。
梁崎提醒他:“早饭在桌上,去吃。”
柏雪意端着盘子走过来,坐在地毯上看梁崎做药包。
梁崎握着剪刀,修剪一株细长草药的根部,柏雪意闻到一股颇为熟悉的清香:“香茅?”
梁崎“嗯”了一声。
没想到香茅不仅能做食物佐料,还能驱蚊。柏雪意又指着一株叶片宽大的草药,问是什么。
梁崎说是菖蒲。气味有点冲,但驱虫效果很好。
柏雪意点点头。想起什么,他咬了口牛肉饼,问小余:“今天不是有嘉宾要来?”
“是的!”小余点头,“节目组去接了,估计再过一会儿就到了。”
“谁啊?”柏雪意问。
小余神秘兮兮的:“您猜猜?”
柏雪意眼睛落在梁崎灵巧的手上:“给点提示。”
“嗯...两位老师都认识,但应该和您更熟。”
那人山人海啊,柏雪意问:“是同行吗?”
小余说“是”。
“演员还是幕后?”
“演员。”
“性别呢?”
小余:“男。”
还是好多人,柏雪意犯懒不想猜了:“太多人了,好难猜。”
“别啊,”小余主动提示道:“他演过《暗迹》。”
梁崎睫毛一颤。
《暗迹》。柏雪意的第一部长片,是他事业和梦想的起点,对他而言意义非凡。
演过《暗迹》吗,柏雪意微微出神。
门廊外传来车刹停的声音。
“应该是他们到了。”小余兴奋道。
梁崎坐着没动,柏雪意好奇,踩着拖鞋走出去,撑着栏杆往下看,正巧和开门下车的人对上视线。
他微微张开嘴巴,有些惊讶:“...傅隋?”
傅隋利落地关上车门,朝他招手,笑着说:“雪意,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