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雪意上前拥抱傅隋:“你怎么会来?”
“听着像不太欢迎我啊。”傅隋开玩笑。
他看向在柏雪意身侧站着的梁崎,笑容款款:“小梁。”
梁崎喊了声“隋哥”。
小余扒着门框探出脑袋:“三位老师别在外面站着了,快进来聊吧。”
柏雪意招呼傅隋在沙发坐下,梁崎去厨房泡茶。柏雪意打趣小余:“你们是怎么把他忽悠过来的?”
据他所知,傅隋几乎不上综艺节目。以他时至今日的国民度和圈内地位,无需借任何节目刷脸,相反,只有他给节目抬咖的份。
小余笑嘻嘻:“当然是沾您的光啊。”
柏雪意:“?”
梁崎端来几杯薄荷茶,傅隋接过道谢,他笑着说:“我这段时间正好在这边休假,节目组联系我,问我有没有空过来玩,知道你们在,我就来了。”
柏雪意:“那我两面子挺大。”
傅隋挑眉。
梁崎坐在一边,接着做还没做完的药包,傅隋好奇问:“小梁,在做什么?”
“驱虫的,”梁崎看一眼柏雪意,“不然看见虫又要吓跑了。”
“喂。”柏雪意睨他一眼。
傅隋哈哈笑:“这么多年了,还怕虫呢。”
小余:“听起来有故事啊?傅老师快给我们讲讲。”
傅隋喝一口茶,陷入回忆:“当年我们拍《暗迹》的时候,有几场戏是在地库拍。那天我状态不好,反反复复拍了好几条你们柏导都不满意,脸黑得吓人。我战战兢兢,想着最后这条怎么都得过,结果到最后一句台词说完,都没等到导演说cut,正想着怎么回事,是不是又演砸了,就看见柏导从监视器后头突然跳起来,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了。在场所有人都愣了,我想完了,演得这么差吗,把导演都气走了。”
“后来副导演跑过去问才知道,原来是有条虫爬他手上了,给他吓得不行。”傅隋笑着说,“所以之后我们再拍的时候,所有人都要勘测一遍现场,确保一条虫子都没有。”
小余笑得前俯后仰,柏雪意说:“我不要面子的啊。”
小余又说:“傅老师,给我们讲讲柏老师当初找你拍《暗迹》的故事呗。”
“你们想听这个啊。”傅隋说。
“嗯嗯!”小余疯狂点头:“昨天才听了柏老师找梁老师拍电影的故事,好有意思的。”
傅隋沉吟片刻,说:“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故事。他找到我,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拍电影,我说‘好’。”
小余:“就这么简单?您就没有任何犹豫和不确定?当时柏老师还是新人导演哎。”
对比那时还没有作品傍身的柏雪意,傅隋已经是家喻户晓了。他是童星出身,后来通过几部电影成功转型,知名度、实力、奖项,一样不缺。所以当年爆出他要演一位不知名导演的作品,还是惊掉了不少人的下巴,当然,唱衰的也不少。
傅隋一笑,眼角印出几条细纹,却更透出岁月沉淀的温润:“虽然雪意当时还是新人,但我已经看过他几部在校拍的短片。才华是没有办法掩盖的,他注定会在影史上留下名字。”
“是我该庆幸,他选择了我。”
堂屋静了几秒,小余调皮道:“那您还是太好说话了,梁老师可是让柏导请了好久才答应。”
“是吗,”傅隋笑容温和,“那还是小梁面子大。”
“可以了可以了,刚才没面子,现在又太有面子,”柏雪意作揖,“谢谢傅老师肯定。”
傅隋看着他,没什么办法的笑。
“中午想吃什么?”梁崎缝好药包,站起身,脸色淡淡的。
柏雪意抬头看他,一脸期待:“薄荷炸排骨可以吗?”
梁崎点头,又问,“隋哥呢?”
傅隋跟着站起来,挽起袖子,“我一起帮忙吧。”
午饭是梁崎和傅隋合力做出来的,一人两道菜,柏雪意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做不太好,想帮忙又被梁崎推出厨房,给了他一篮水果,让他提供了一道水果沙拉。
“多吃点,下午要进山。”梁崎说。
柏雪意想起来了:“还要露营一晚对吧?”
吃完午饭,他们休息了一会儿,就开始收拾进山要带的东西。三个人都换上了抗风防水的户外服,一人背一个硕大的登山包,准备出发了。
昨夜下过一场雨,今天倒是晴天。
山路被雨水浇过,泥土松软却不泥泞,两旁的灌木挂着晶莹的水珠,偶尔有几滴落在肩头,凉丝丝的。
进山的路线是梁崎规划的。他走在前面,间或伸手拨开挡路的藤蔓,回头确认他们跟上了才继续往前走。
往上走了大约半小时,山路渐渐陡了些。柏雪意背着相机,额角沁出薄汗,呼吸也有些急促。
“歇会儿再走。”梁崎找到一块平整的岩石,三个人坐下休息。
柏雪意接过梁崎递给他的水壶,清凉的茶汤顺着喉咙滑下,瞬间驱散了燥热,连呼吸都顺畅了些。
忽然,他屏住呼吸——
一只蓝紫色蝴蝶翩翩飞来,停在前方一朵野花上,翅膀轻轻颤动,美得像一个梦。
怕惊动它,柏雪意缓缓举起相机,调整焦距,刚要按下快门,蝴蝶却振翅飞起,躲进丛林里,一晃眼就不见了。
“它好漂亮。”傅隋也注意到了,“不像凡间物。”
柏雪意怅然若失:“可惜没拍到。”
“想拍?”梁崎问。
柏雪意点头。
梁崎提起他的包背上:“走吧。”
“去哪?”
梁崎:“带你去找蝴蝶。”
柏雪意的眼睛瞬间亮了:“还能找到?”
“试试看,不过要绕点路。”
梁崎带着他们转了个弯,踏上一条更窄的小径。路边的草木愈发繁茂,空气里多了些清甜的花香。小路越走越窄,越走越险,拐了不知多少道弯,柏雪意咬牙跟着,走累了也不说话,冥冥之中有预感,他会看到让他终生难忘的景色。
“就是这里了。”梁崎突然停下脚步。
柏雪意差点撞上他的后背:“到了?”
梁崎往旁边移开一步,前方有一块弧形石洞,他示意柏雪意低头穿过去。
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一片开阔的山坳里,遍地都是各色野花,溪水从山涧流淌而下,在谷底汇成一汪清潭。
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漫天飞舞的蝴蝶,大小不一,颜色各异,鲜艳的橙红,浓墨的黑,暗夜的紫,纯粹的白...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折射出五彩的光,连空气里都仿佛飘着细碎的光斑。
柏雪意痴痴得看呆了。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连身边节目组工作人员的惊呼赞叹都听不见。他回过头,下意识找人。
然后他又怔住了。
好多只蝴蝶落在梁崎身上,肩头,手臂、发间...他靠在老树上,没有动,也没有驱赶,只是微微垂着眼。阳光洒在他身上,与斑斓的蝴蝶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副流动的光影,美得像一副不真实的油画。
柏雪意连呼吸都忘了。他的指尖微微颤抖,下意识想举起相机,按下快门的那一瞬,梁崎忽而抬眼,直直看向他。
咔嚓,呼吸和相片一起定格。
梁崎朝他招手:“过来。”
柏雪意像被蛊惑了一般,慢慢朝他走过去。
“喜欢吗?”
梁崎的声音低沉而温柔,震得肩头的蝴蝶轻轻颤动。
眼前的梁崎和初见的梁崎无限重叠,十年的光景在此刻消融,仿佛什么都没有变。
柏雪意再一次听见自己的心跳。
喜欢。
到达山顶露营地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把雨林的树冠染成暖橙色。
他们放下登山包,协力搭帐篷,一大一小两顶,柏雪意和梁崎住大的,傅隋住小的。等帐篷搭好,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星星在墨蓝色的天空零星闪现。
梁崎从包里拿出便携炉具和泡面,傅隋捡了柴火回来,生火取暖。
柏雪意累得不行,支着脑袋发呆。
傅隋问:“小梁是本地人?”
水烧开了,梁崎掀开盖子:“嗯,我母亲是,小时候在这里长大。”
“怪不得。”
柏雪意接过话:“怪不得什么?”
傅隋往火堆里添柴,“知道梁崎身上那股劲儿是哪儿来的了。”
柏雪意笑得不行:“什么劲儿啊?”
很难用语言准确描述,蝴蝶绕着梁崎盘旋的画面同样印在傅隋脑海里。他想了想,说:“我要是导演,也会想拍他。”他挑眉看向柏雪意:“你不就是吗?”
“是啊,”柏雪意手捧着脸点头,“他是每个导演的梦想。是我赚到了。”
梁崎偏头看他,火光映着他的侧脸,像在燃烧。
“...真是。”傅隋笑着摇头。
“怎么了?”
傅隋叹一口气:“感觉自己输了。”
柏雪意:“?”
傅隋似笑非笑地说:“你没有这样夸过我。”
柏雪意没忍住笑了:“...男人的好胜心啊。”
“别放辣。”傅隋准备放调料的手被梁崎按住。
傅隋:“你不吃辣?”
梁崎看一眼柏雪意:“他长溃疡了。”
嗜辣的柏雪意试图卖可怜。
傅隋:“要不就放一点?”
梁崎只看柏雪意:“昨晚哼唧疼睡不着,都忘了?”
柏雪意:“......”
三人吃完一大锅落胃的泡面,梁崎端着锅去洗,傅隋碰了碰柏雪意的大腿:“陪我抽根烟?”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正忙着搭晚上要住的帐篷,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人往没有机位的地方走。
傅隋点燃一根烟,烟快抽完了都没说话。
柏雪意踢着脚边的石头:“沈哥最近怎么样?好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
傅隋从肺里吐出一口烟:“我不知道。”
柏雪意露出疑惑的神情。
“我们分开了。”傅隋轻笑一声,摇头道:“你真是一点娱乐新闻都不看啊。”
“抱歉,...我不知道。”柏雪意没忍住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段时间。”
“为什么?”
傅隋和沈文若在一起好多年了,柏雪意没想到他们会分开。
“分手能有什么原因,”傅隋弹了弹烟灰,“感情淡了,撑不到我们走到最后。”
“你们呢?”傅隋忽而抬眸问他。
柏雪意装傻:“我们?”
“雪意,你瞒不过我。”
柏雪意不想和别人谈他们两的事,模糊道:“没到那一步。”
“其实我一点也不惊讶。”傅隋淡声说,“反倒是意外你们能坚持七年。”
暗夜里,火星子忽明忽暗。
“风是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的,从见到你第一眼我就明白这个道理了,所以我从没想过要占有你。”
“可惜梁崎不懂。”
烟蒂落下,傅隋碾碎最后一点火光。
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有人悄然转身。
一片落叶从他肩头滑落,不知已经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