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老师,这里!”
柏雪意刚踏进餐厅,就见小余蹦进来远远朝他招手。
小余:“柏老师,昨晚又没睡好吗?”
柏雪意拉开梁崎旁边的空椅坐下,眼皮耷拉着,神色恹恹。
小余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小心翼翼道:“梁老师又闹您啦?”
柏雪意噤声。昨晚...算是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柏雪意说掀起眼皮:“我有个问题。”
小余:“您问。”
柏雪意:“睡觉的时候摄像头不能关么。”
小余瞪圆眼睛:“...摄像机器十二点以后就关掉了,之前给您发的节目制作文档里写过的呀。而且机器没有夜视功能,关了灯是拍不清的...”
柏雪意猛地转头看向梁崎。面色平静,一丝惊讶也没有,很明显是知道的。
好啊,所以昨晚才那么肆无忌惮是吗!
他被抵着腿掐着腰,一点不敢动弹,想着有机器在录,浑身都在冒热汗。力气那么大,挣也挣不开,偏偏对方还使坏,贴他那么紧...最后是他再三保证错了不闹了,才好不容易被放开。
小余找补道:“那个,两位老师不用担心的,我们会注意尺度的,不能播的绝对不会发出去!”
柏雪意:“......”
熬得温润绵密的粥都不香了,柏雪意问:“今天是什么安排?”
小余:“今天我们要进村咯。接下来几天,两位老师得完全融入当地生活,衣食住行都要自己解决,我们不会提供任何帮助。”
听完,柏雪意僵硬几秒,而后果断埋头,把瓷碗里的米粥喝得干干净净,给小余看得一愣一愣的。
得珍惜,吃完这顿,下顿好的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吃完早午餐,一行人辗转,穿过成片的橡胶树和椰子林,到达目的地。
一座干栏式竹楼,底层架空的木柱隐在茂密的灌木丛里,柱脚缠着几圈苔藓,又的还爬着浅绿色的藤蔓。走近时,能闻到淡淡的竹香和水汽。
这就是他们两接下来几天要住的地方了。
梁崎搬着行李箱,柏雪意跟在后面,顺着竹制楼梯往上走,上层的堂屋门敞着,风穿堂而过,带着丝丝凉意。堂屋的木质格栅窗窗开着,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影。
梁崎去放行李,柏雪意躺在屋檐下的美人靠上,舒服得不想动。
正想着要是有人这时候能给他端个椰子来就好了,脸就被人揪了一下。
“起来了。”
柏雪意不太爽地睨了一眼扰他清净的人。
梁崎已经换上一身黑色冲锋衣和雨鞋:“走了,去山上采菌子。”
柏雪意不明所以。
梁崎:“我们得自己做饭,这里又没有食材,你想晚上饿肚子吗?”
真是纯纯自力更生啊,居然连食材都没给他们准备。
“去不去?”梁崎问,“不想去就待着看家,等我回来。”
“去!”柏雪意跳起来,“正好把相机带上,拍点照片。”
雨林的空气湿得能拧出水。
梁崎背着竹篓走在前头,柏雪意跟在后面,踩着对方踩过的脚印,雨鞋上还是沾了泥,偶尔被藤蔓绊一下,都能被梁崎及时回头递来的手稳稳扶住。
走了快半刻钟,梁崎脚步没半分犹豫,一刻不停地往前走。柏雪意跟上但质疑:“你知道哪儿有菌子吗?”
又走了快五分钟,梁崎停在一棵老榕树下,脚尖轻轻点了点地面:“这儿有。”
柏雪意赶紧凑过去,蹲了半天也没见着菌子的影子,刚要开口问,就见梁崎指尖拨开一层湿润的落叶,几株肥白的鸡纵立刻露出来,伞盖还沾着泥星子。
“藏得这么深也能找着?”柏雪意眼睛瞪圆,伸手想碰又缩回去。
梁崎没说话,指尖捏住鸡纵跟部轻轻一提,整株菌子完整脱离泥土,他掸了掸泥就丢进篓子里,动作干脆利落。
又往深处走了几十步,梁崎停在一片蕨类植物旁,弯腰拨开叶片,底下是几簇棕褐色的牛肝菌。旁边几株颜色稍淡的,他看都没看,径直略过。柏雪意指着被忽略的菌子:“那个和这个长得差不多,怎么不摘它?”
“菌褶不一样,那个发苦。”梁崎没多解释,手里已经把能吃的牛肝菌都摘进了篮。
柏雪意跟在他后面拍照片,看他走的不快,却每停一次都有收获——草丛里藏着的青头菌,腐木缝里钻出来的香菇,树干上贴着的平菇,像早就摸清了他们的位置。
跟拍梁崎的摄影小哥忍不住问:“梁老师,你到底怎么找到的啊?我看哪儿都差不多啊。”
梁崎拨开半人高的树丛往前走:“我从小跟着家里长辈采菌子,这些都是基本功。腐叶厚、潮气足的地方,鸡纵爱长,老树根附近,牛肝菌多。”他说得简单,末了又补充一句:“闻着有清香味的,基本能吃,发臭、颜色太艳的,别碰。”
说着,他瞥见柏雪意盯着一朵橙红色的菌子,立刻伸手把人拉到身后:“那个有毒,别碰。”
柏雪意扶着梁崎的肩:“我知道,我就是看它好看,想给它拍张照。”
梁崎:“拍可以,别乱摸。”
柏雪意:“知道了。”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走走停停,从午后到日暮西垂,梁崎收获了整整两大背篓的菌子,反观柏雪意那边,则是一部内存爆满的摄像机。
回到住处,跟拍梁崎的摄影大千累得不行,瘫坐在堂屋门口的石阶上。梁崎走得快,还总是往泥多难走的地方去,他跟得到处钻,累得不行。反观他的战友,跟拍柏雪意的笛子,状态就比他好太多了,脸不红气不喘的,从从容容游刃有余,因为跟拍柏雪意相当轻松,他几乎没怎么摘菌子,全程拿着摄影机到处转了拍。
大千默默流泪,同活不同命啊。
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柏雪意受不了自己一身泥,等他洗完出来,梁崎不知从哪儿拎了只鸡回来。
柏雪意眨眨眼:“哪儿来的鸡?不是没有食材吗?”
梁崎走进厨房:“拿菌子和隔壁婶子换的。”
柏雪意惊讶:“这也行啊。”
梁崎“嗯”了声:“换了半篓,剩下的明天拿去集市卖。”
“好主意!”柏雪意开心道,又问:“我们今晚吃什么?”
梁崎利落得用开水烫鸡皮:“菌菇煲鸡汤,牛肝菌焖饭。”
柏雪意很满意。他瞥了眼客厅茶几上摆着的相机,又觉得不太好,于是体贴地问:“需要我帮忙吗?”
“帮倒忙吗?”梁崎挥了下手,“去玩你的。”
于是柏雪意毫无心理负担地离开厨房,跑到客厅整理下午进雨林拍的素材。
摄影小哥笛子也刚洗完澡,走进来,他看着坐在藤编坐垫上悠闲整理照片的柏雪意,又瞧一眼在厨房里忙活的梁崎,不禁开口问:“柏老师,要不我进去帮帮梁老师?”
“坐下,”柏雪意拉住他,“你们梁老师自己可以。”
笛子还是不放心,他总觉得梁崎应该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人,神仙人怎么能下厨房呢:“我还是去看看...”
柏雪意:“别去打扰他创作。”
笛子脑门缓缓冒出一个问号:...创作?
“做饭难道不是创作吗?”柏雪意说,“做饭和创作一样,都需要绝佳的天赋,同样的食材,有些人做出来就特好吃,有些人做出来就是灾难。像梁崎,这方面天赋异禀,所以做饭就该交给他,像我,做的饭难吃得人神共愤,所以我自觉远离。”
“懂吗?”柏雪意挑了下眉。
笛子心想,怎么会有人把不干活的理由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别担心他,他在这儿长大的,这点活儿难不倒他。”柏雪意边看照片边说,“我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也以为他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后来发现还是不能以貌取人...”,他眨眨眼,“准确地说,你们梁老师是十项全能的大少爷。”
“在说我什么?”梁崎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吃饭了。”
“来了!”柏雪意迫不及待走过去,掀开砂锅,牛肝菌的鲜香钻进鼻子里:“怎么这么香。”
梁崎用木勺把油润的米粒和菌菇拌均匀,盛了碗给他。
柏雪意怒尝一口,好吃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还是你做的饭最好吃...”
“是吗。”梁崎不以为意地说。
饱餐一顿,柏雪意把自己摆成大字,趴在床上消食。知道摄像机已经没在拍,绷着的心散下来,困意慢慢涌上来。
梁崎洗完澡出来,就见一个霸道地占了大半张床的人。他走过去,拍拍他的屁股:“躺好。”
柏雪意闭着眼往边上挪挪:“我好晕啊,是不是吃菌子中毒了。”
梁崎躺上床:“怎么,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不要...”柏雪意嗅到梁崎身上很好闻的沐浴乳味道,“我要睡觉。”
梁崎把灯熄了,屋内陷入静谧。
枕头底下的手机突然震起来,柏雪意意识到是自己手机在响,迷迷糊糊摸出来,放在耳朵上:“喂...?”
电话那头过了好久都没人应声。
柏雪意以为是打错了,刚要挂断,就听低低的声音传来:“...老师。”
记忆被唤醒,柏雪意一下清醒了,“陆珂?”
“对不起老师,公司一直不让我联系您,”陆珂的声音裹着慌乱和委屈,“那晚是我给您添麻烦了,我没想到会被拍...还闹得那么大。”
柏雪意声音很淡:“已经过去了。”
“老师...”安静的夜里,任何声响都无处遁形:“但那晚我对您说的都是真的,请您相信我的心意,我...”
“陆珂。”柏雪意打断他,“这些话我会当作没听过,不要再联系我。”
电话挂断,难言而尴尬的沉默凝滞、压缩,化为心口堵着的石块。
暗夜里只剩手机屏幕的亮光,一道目光钉在他身上。
“他那晚和你表白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