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翻涌,热浪席卷过幽芳,发梢微微蜷曲。
四周静悄悄,只能听见烈焰炙烤大地的声响。
幽芳双手环胸,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只有火。
只有他最厌恶的火。
灼热而贪婪,想要吞噬一切,毁灭一切。
幽氏一族是妖界冰岚山的莲花妖,喜冰厌火。
毁了他们世世代代生长的地方就是魔族点起的大火。
风过,面前的火海便涌起一股股火浪扑向幽芳。
幽芳眉心一蹙,冰柱拔地而起挡住了火浪之势。
可其他三面火焰又忽的扑向幽芳。
他只得展开手,冰墙将他环绕,阻隔了火焰的攻击。
“白宁杭,你欲与我比试,如今躲躲藏藏又是为何?”
透过冰墙,依稀可见火焰的燎原气势。
幽芳闭上眼放开神识,没有感受到白宁杭的气息。
——
“我真后悔,我为什么会在你的身体里?”
当白宁杭展开离天境时,体内的白龙不满地在她神识里闹腾。
“你又要打架,你总是打架,你老是忘记自己身体的状况!”
“破破烂烂的经脉,四处漏风的神识海、另外两个不安好心的家伙。”
“我的命好苦。”
听到白龙的抱怨,白宁杭却笑出了声。
“你还笑!”白龙声音听起来气鼓鼓的,“我许久不曾得到灵力滋补,力量已经有所下降,你悠着点儿打,我真的压不住他们了。”
白宁杭却拒绝:“我想你忘记了一件事。”
“我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你也好,另外两种力量也好,都是听我的命令,而非由你压制。”
经脉中,听到这句话的白龙一愣,可眼里却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她喜欢这种强势的主人。
白宁杭:“今日我不用仙道,改用妖道。”
她动用神识,将另外两股力量束缚住,独独留下妖力。
有些吃力。
魔气咆哮:“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出战!”
它的反抗却遭到神识更加强烈的压制。
白宁杭舒了一口气,果然如她所料,一旦转变思想,事情就变得容易起来。
她最开始只将这三股力量视作独立于她的存在,她无法插手三者之间的关系。
可适才她才想明白了一点。
这三股力量都是她的力量,她是主宰,若她排斥妖力和魔气,代表她意志的灵力便会选择压制二者,且经脉里也隐隐排斥这二者。
已经是这样的怪物,还自我厌弃些什么呢?
白宁杭看着自己的手掌,无论体内有哪些力量,她都是她,这就够了。
她最要紧的是变强。
“许久未用你了。”她催动沉睡的妖力,任凭它在体内肆意地横冲直撞,“再配合一次吧。”
从她离开虚极宫后就再没有使用这股力量。
体内逐渐躁动,白宁杭的心绪逐渐变得暴躁,就好像想要撕碎一切。
她好像回到了那个炼狱,只能挥刀、挥刀、挥刀。
停不了。
是这样的感受,妖力带给人的感受就是想要撕碎什么。
“白震,你要记得你为什么要用这股力量!”
在投身火海中,白龙呐喊道,“是要守护还是毁灭?别被妖力牵着鼻子走啊。”
衣裙翩飞,白宁杭立在冰墙上,木棍紧贴她的手臂线条,她弯弯唇:“知道了。”
墙内之人抬起视线,瞳仁着倒映着她气势汹汹的攻击。
火球由红变紫,靠近的那一瞬立即爆炸,产生烟雾弥漫开来。
数十枚冰刃却从烟雾中闪出。
白宁杭甩开棍挡在身前,冰刃纷纷被击飞。
背后人影闪过,白宁杭反手将棍一挡,抵住了敌人的招式。
红紫色的火焰顺着木棍燎到幽芳的衣袖,他当即撒开手,白宁杭一脚挥来。
冰鸟袭来,白宁杭为躲避只得闪离。
二人分隔片刻,又再次扭打在一起。
无论是火吻上冰,还是冰咬着火,都是一片白气缭绕,像是身处仙境,偏偏激烈的打斗身影在白气中若隐若现。
二人一时间难分伯仲。
说不准是火焰更占上风,还是冰更胜一筹,局势反复反转。
白宁杭却对这种反转感到上瘾,要是她单方面虐打有什么意思?
她的眼眸闪烁着激动到诡异的光芒,牢牢盯着幽芳的身影,如同盯紧了自己势在必得的猎物。
冰化为水,水寒凝冰,冰水同源,故而火系对上冰系,五行相克的原理也能成立。
相克之力往往难以抵抗,就如先天禀赋全然无法扭转。
白宁杭却不这样认为,无论是相生还是相克的关系,归结到底,都是要本来的实力,这才是火或者冰真正在对抗的根基。
所以她要篡夺这个根基。
一枚冰刃划开她的眉骨处的肌肤,血液顺势留下。
白宁杭笑得却更加开心,眼睛弯成月牙,因为她的手已经抓住了幽芳的脖颈,却不曾注意身后的冰巨兽张开大口。
她和幽芳同样被吞噬进冰巨兽的口中。
所有的动静都被冰巨兽淹没在口中,万籁俱寂。
巨兽嘴里涌出冰结晶,困住白宁杭的双腿,幽芳趁她行动不便挣脱开来。
“是我小觑你了。”他微微喘气,即使形容略显狼狈,但还是维持得体的仪态,“但我想是我赢了。”
他看向巨兽喉口处的女子,结晶已经覆盖住了她的全身,像是作茧自缚的蚕,无力动弹。
幽芳抬手想捋捋自己的头发。
“这才刚刚开始。”
结晶碎裂,露出女子略显癫狂的神情。
“还得多谢你。”
话落,整个冰巨兽不知何缘由剧烈缩小,却不见一块碎片。
它全部被白宁杭吸收。
幽芳大惊失色,他能感受到驱使冰巨兽的力量正在被某个漩涡吸收,连带着他体内的妖力。
他只得断开与冰巨兽的联系。
怎么会这样?
幽芳想不明白。
他闪躲着白宁杭的进攻,时不时趁她露出破绽时加以反击,可每每这时,那种力量流失的感觉又袭上心头。
而白宁杭的出招也逐渐狠厉,招招意图置人于死地。
“幽芳,为什么不攻击?”
“你在逃避什么?”
幽芳唤出玉扇努力抵挡着白宁杭神出鬼没的攻击,却越来越吃力。
在白宁杭唤出火巨兽后,幽芳嗤笑一声。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这个女人真的是狭隘。
她之后的每一招都是仿照着他的招式,连他伤到了她的地方也要一比一还原。
最诡异的是他竟然在她身上感受到妖族的气息。
虽然不清楚这个原因,不清楚她为什么能篡夺他人的力量,且能为她所用,但幽芳不想认输。
他看着眼前的火巨兽,指尖在空中一点,一片雪花自那处诞生,紧接着旋转扩大,抵住了火巨兽的饕餮巨口。
熟悉的流失感出现,幽芳眼神一凛,他却没有收手,反而嘴中念念有词。
于此同时,白宁杭的身体自下而上逐渐化作冰体,这由她吸收的力量带给她的。
每一寸血肉渐渐僵硬,就身体里的季节来到了冬季,降下的大雪冷却了涓涓流动的血河,蓬勃跳动的心脏。
这种把人冻成冰雕的招式,他也用过。
白宁杭轻笑着摇头,对她来说,太容易破解了。
在彻底冻住之前,她含住一口气。
幽芳看着已经成冰人的白宁杭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直到好半天,他才挪动步伐,走到白宁杭面前,问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我感受得出你的力量和我同源,你明明是人族,怎么会运用妖力?”
幽芳目光复杂,低声呢喃:“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这不禁让他想到了缝妖,横空出世般,某一天突然就有了这种妖怪。
杀不死,摸不灭,像阴沟里的蛆虫,看见就叫人作呕。
(前文虚极宫弟子出场,他们也是缝妖。修改。)
譬如那位在魔族入侵时,也是横空出世一样的妖主应玄。
“我是什么?”
缝隙如蛛网,蔓延在整个人形冰体上,白宁杭的声音从那缝隙里轻飘飘传出,“我只是个做生意的人族。”
幽芳听出话里隐含着的危险,还未来得及退后,炸开的冰屑裹着火焰扑面袭来。
他唤出冰墙一挡,不曾想那火中一根木棍贯穿冰体,直击右肩,他飞出十几米远,最后重重摔在焦枯的大地。
刚一起身,凛冽的风扬起,木棍抵在他的额头。
这一刻,看见男子眼中的错愕时,白宁杭依稀记起从前。
——
“师兄,你又赢了。”骄阳炙烤下,一个女子全身被冻成冰,唯有她的脑袋未受冰雪覆盖。
她挫败地仰着头望天:“师兄的冰系法术还真是厉害,就算是这样的炎热天,也毫无削弱。”
那抹洁白胜雪的身影轻盈而来,他弯着眼,笑容也清浅。
“师妹的修炼也有进益,运火已经熟练,控制力度也不显迟钝。”
山阴雪抚上冰体,欲打算解开掣肘女子的法术,却瞧见女子眼底的狡黠。
火光乍起,破开的冰体倒映在山阴雪错愕的眼睛里。
火焰忽起,层层困住山阴雪。
女子形忽现忽隐,山阴雪闭眼细细感受女子的动作,终是在她出击时反客为主,冰雪压住她的火焰,顺着她的双脚往上。
这次没再手下留情,一个如同浑然天成的冰人立在太阳下。
被冻住的感受真不好受,白宁杭感觉到自己喘不过气,所有的生理活动被强行抑制。
呼吸不上来,心脏发疼,五感迟钝,就连大脑也无法运作,在她陷入昏迷前,身体恢复了正常。
白宁杭趴在地上,享受着太阳的炙烤,真是温暖。
“师妹,还要再接再厉。”
山阴雪蹲在她身边,朝她伸手,欲拉她起来。
白宁杭翻了个身,握住了山阴雪,打了个寒颤。
好冷,和他的法术一样冷。
“还好有虚极宫的契法挡着,不然我真的以为师兄要杀了我。”
山阴雪用力将她拉起身,“又爱开些玩笑,即使没有契法,你我同为虚极宫弟子,乃师兄妹,我又如何会害你?”
白宁杭撇了撇散落在额前的碎发,被融化的雪水给打湿了。
“真是烦你们冰系水系的人,轻轻松松就克制住了火系,这相生相克的道也真烦。”
听到白宁杭的抱怨,山阴雪伸手替她捋捋头发,“这相生相克法只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大道,可并非全然如此。”
“我说师妹修为有进益,你也不在意。你可知你适才的攻击,我往日只需三成力招架,可今日足足耗了五成。”
白宁杭眨眨眼,冰过的惨白脸颊被太阳照得恢复了几分血色:“真的?”
山阴雪肯定地点点头:“相生相克之法也不能违背境界之说,即使是水克火,也要有足够的势,懂吗?”
“不过师兄,要是我在外遇见了和你一样的冰系修者,被冻住又该如何?”
山阴雪侧身,附在她耳边轻声说:“其实这招式只是看着唬人,快被冻住时你含一口气。”
白宁杭不敢相信:“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气在便可运行灵力,疏通全身经脉。”
“好了,不陪你练了,我还要去藏书阁面见师尊。”
青年随记忆再次远去。
白宁杭想,山阴雪在这时算是帮了她一个小忙。
——
白宁杭手指一动,他袖里的摄珠乖顺地飘到她的手掌。
“你输了。”她用力捏碎摄珠,碎渣落满地。
“你……”幽芳不解。
“一颗普普通通的摄珠而已,没有什么灵火妖,只是个圈套。”
幽芳自嘲地笑笑,“真的是我小瞧了。”
“所以愿赌服输,幽公子,你愿意吗?”
幽芳玩味地看向她:“我说我不愿意会怎么样?你敢杀了我?”
本来压制住的嗜血的渴望又死灰复燃。
「这个人太狂妄了,杀了他。」
「吸收他的力量。」
「啊不可以!」
白宁杭觉得吵死了,神识一压,彻底安静了。
妖力的确好用,打起来酣畅淋漓,只是和魔气一样,太爱蛊惑她。
白宁杭呼出一口气,用木棍挑起了幽芳的下巴,“也不怎么样,无非就是把你做的事情捅出去,让众妖见识一下幽家公子的心胸。”
幽芳:“你不怕我幽家报复?”
“大公子,那你要选让我荣获通缉令还是幽家的体面——哦,你要死在我手里,幽家更没有体面了吧?”
女子笑得乖巧,可落在眼里总觉得那样刺目。
幽芳思索片刻,只得让步:“愿赌服输。”
白宁杭唤出契纸,拟好条文,咬破手指滴血确认。
轮到幽芳,他不情不愿地划破指腹,刚要确认,却看见多出了的两百万灵石赔偿。
“你这……”
话没说完,白宁杭抓着他的手按了下去。
她满意地看着契约,将它收进怀里。
“既然幽公子有自家的幼稚园,那请您挪动贵步,去那里吧。”
“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