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我不相信?”山阴雪忽然情绪激烈起来,无措地眨着眼,“仙圣怎么舍得?”
脸上流露出真真切切的心疼。
“我为感到难过,阿震,抱歉,我居然一直为这样的东西嫉妒你……”
他捂着脸,肩膀抖个不停。
那低低的呜咽渐渐变成了癫狂的笑。
可当他拿开手,他神情平和,眉眼端庄,像以前很多次那样,对着闯祸的她扬起一个包容的笑容。
“所以呢?你想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忏悔吗?阿震,我们不是小孩子了,不是你振振有词地向我讨要说法,我就能如你所愿。”
“明白吗?”
“而且,我可以确切地告诉你,这些你舍弃的,却是我毕生难得之物,这让我更加难以释怀。”
白宁杭失语。
山阴雪抚摸上一根光线,指腹传来灼热感,他收手摩挲着,“阿震,我就是这样的人,明白吗?我善妒、睚眦必报,凡事不如我意,我便耿耿在怀。”
“你以为的情深义重,都是我为了目的表演出来的,如果你没有被仙圣看中,我会接近你?”
白宁杭冷淡地点点头,“这个我想明白了,不过师兄,我还有个疑惑。”
山阴雪偏头瞧她。
她故作疑惑:“你对江铃夏也是这样的吗?”
一瞬间,冰霜从山阴雪脚下生出,直逼白宁杭,被火焰拦住。
“既然你不再是虚极宫弟子,我们之间想要决一死战也无障碍。”山阴雪唤出自己的剑,通体晶莹,缭绕着森森白气。
“决一死战?师兄,你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吗?”白宁杭也唤出一根白骨,“从我来到这里起,我们之间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她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你会死,而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山阴雪轻嗤,“那就来吧。”
四四方方的天地里,光影散乱。
床铺上蛆虫因没有血肉的滋养而迅速干枯,白骨显露。
——
虚极宫山门。
值守的弟子换了一人,此人讲究,搬了架躺椅,躺在上面烤太阳。
正美滋滋时,忽闻脚步声,此声急促,不似门中任何一弟子的脚步声。
他睁开眼,刚要说话,一只鞋踩在他的躺椅下端,用力一压,他就飞了出去。
弟子不满地爬起来:“你你是何人?”
“我?我是谁?”
那人侧身瞧他,紫色的眼眸里闪烁着阴森的光芒,苍白的皮肤满是煞气留下的痕迹。
他身形高大,衣衫松松垮垮,一只裤脚随意挽起,长发随意披散,没有一点儿礼仪可言。
虚极宫哪里有这样的人?
弟子握上腰间玉令,下一步还未动,男子就闪到眼前,紧紧捏住他的手腕。
他吃痛地叫出声,情不自禁跪倒在地。
“我在这里的时候,你爹说不定都没出生呢。”
天空中黑影闪过,再一眨眼,那黑影落地。
弟子见是蛟龙飞鱼顿时安心,嘴里吱呀哇呀乱叫,还说:“飞鱼大爷,快咬他!”
手被一折,归山繁笑嘻嘻地说:“你还在我手里就敢这样嚣张?”
弟子嚎叫地更大声了。
蛟龙龙脸本就凶煞,活脱脱一只妖兽,但见到归山繁,能从那双金黄色眼眸里看出浓浓的厌恶。
它鼻孔喷出气,发出低声的咆哮声,又往自己后面撇了撇。
归山繁明白了它的意思,撒开手,跳上龙背。
蛟龙故意似的抖了抖,险些将归山繁摔下身。
归山繁抓住它的龙角:“还记仇啊?当初不就是偷了你的一片龙鳞吗?”
蛟龙一飞冲天。
徒留弟子坐在地上揉着手腕:“明个儿可别再来个谁了。”
——
四方天地里一道杀意未平,数道杀意接踵而来。
山阴雪用冰墙抵住火焰的攻击,他微微气喘,面色凝重。
白震的实力的确比先前更强了,他招架不住。
火焰的力度逐渐加强,将他逼到角落,背紧靠着光线,衣衫被烫出破损。
一缕发丝垂落至额间,山阴雪咬牙坚持,不停思索着对策。
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他似有纠结。
手中冰霜骤然减弱,却在火焰袭来时,再次加固,趁着这个迷惑人的功夫,山阴雪绕至白宁杭身后,带出一片冰雪。
狭窄的空间内,瞬间就沦为了冰雪的天地。
“师兄终于打算殊死一搏了吗?”
山阴雪不语,抬起手,指尖显出方形阵法,文字诡异,伸出触爪与光线相连接。
他指尖拨动,这四方天地当即千变万化。
火焰与冰霜从有所撼动的四方天地里泄出,室内顿时成了冰火两重天。
待四方天地彻底瓦解,室内一半被雪冻住,另一半被火焰焚烧。
在房屋彻底坍塌前,山阴雪跳出窗。
虽不想逃,但眼下的确不宜硬碰硬。
他头也不回地疾奔在月色下,心里盘算着回隐息阁。
天地之大,万物无声,唯闻他自己的心跳声。
两旁的树影像鬼魅一样招摇,被他狠狠摔在身后。
不知跑了多远,山阴雪躲在一处树冠,小口小口喘气。
没有感受到白震追踪的动静,兴许他将她甩开了。
眼下,他要立刻回隐息阁,向魔族蕙蕙告知白震未身死一事。
有魔族蕙蕙的插手,白震无法分神来料理他。
山阴雪靠在树干上,想到江铃夏的死,神情有些恍惚。
半晌,他干笑了两声。
“你在笑什么?”
树叶哗然。
一道身影倒挂着出现在他眼前。
“师兄。”
——
“阿震,阿震!你躲在哪里?”山阴雪在漫漫秋树中穿梭,呼唤着女子。
“别闹了,快出来吧,是师兄的错。”
这话一出,树叶纷纷响着坠地。
五彩斑斓的树叶如蝴蝶飘然,女子倒挂着出现在他的眼前。
“你错哪里了?”
“错在不该独自一人偷溜出宫。”
——
山阴雪懊悔不已,怎么就突然想到了这样一幕。
若不是这刹那失神,他如何能被白震再次困住。
“你想逃,逃去哪里?”
白骨棍袭来,棍棍有声,过时还留有一股异香,油腥味儿掺着馥郁的香气儿,让人直泛恶心。
白震不肯退让,步步相逼。
山阴雪也不愿再让。
“白震,你逼我的。”
他气势陡然一凛,“坎天境,展!”
天摇地晃,黑夜骤然变亮,亮得比白昼都要亮。
所见之处全是白茫茫一片,冰天雪地,连风都被冻住。
“你执意不肯放过我,我也不会再退让。”
山阴雪如同这雪的一部分,如果不出声,根本瞧不见他在何处。
“师兄的坎天境还是这样漂亮。”白宁杭四处张望片刻,理着裙摆蹲下身,手指开始团雪球。
“我记得你曾言死后定要葬在一片美丽无人之地。”山阴雪说,“这里如何?”
“这里好极了。”白宁杭手中堆成了个雪人。
“只可惜,师兄你千不该万不该,让我进由你神识展开的境。”
山阴雪没摸准她话里的意思。
下一刻,“嘭。”白宁杭轻声念道。
雪人被她的手指弹散。
而山阴雪的坎天境也开始动摇,远处的雪山携雪崩欢快奔来,此处脚下的雪层也裂开。
冰雪融化,岩浆涌出。
白宁杭施施然起身。
“二十多年前,你就不是我的对手,二十多年后,你依旧不是。”
山阴雪强行冷静,刚要施法,却惊愕发现自己体内的修为正在被一股古怪的力量吸走。
他立刻尝试截断这股力量,可是无效。
山阴雪看向行走在岩浆之上的女子,“你做了什么?”
“知道仙圣为什么会被修仙界排斥吗?”白宁杭言笑晏晏,“这就是原因哦。”
“三道齐修,众道融会贯通,连吸收别人的修为也变得轻而易举。”
山阴雪嫉恨不已,不愿相信又不得不相信地苦笑。
此刻原本属于他的坎天境一片火海,蓝色的火焰跳动。
山阴雪认命地叹气,在那根白骨穿透他的胸膛前,他露出个解脱的笑容,“再见了,师妹。”
白骨穿破血肉,山阴雪倒地。
白宁杭悲悯地看着他,看着他的胸口涌出的鲜血染红白衣。
他的口中也涌出血。
“师兄,就这样想解脱是不可能的。”
白宁杭对着他露出个残忍的笑容,“我的这份仇、你背叛人族的这份仇、宙餮的仇……哦,还有江铃夏师姐的仇,你都要好好偿还。”
山阴雪目露不解。
白宁杭转动白骨。
摩擦着血肉的声音从胸口传到山阴雪的耳朵。
他感到眼前一片昏暗,自己也像是从高处坠落,耳边响着男女老小的尖叫声,诡异而惊悚。
“嘭!”
他落地了。
所有人都将他团团围住。
“阿雪,你怎么倒在地上?”是江铃夏的声音。
山阴雪愕然,刚要回答,却听她又说:“真可惜,怎么没死呢?”
“你害我痛苦了这么多年,我也要好好报答你。”江铃夏冲着她笑,眼里钻出一根又一根蛆虫。
“此人竟敢肖想江家主的女儿,当除之!快打断他的双腿,毁掉他的修为!”忽有一群修者凶狠地挤开了江铃夏。
“山阴雪,并非是你不努力。”是仙圣的声音。
“而是你比起白震,本尊总是更喜欢白震多些,就算她资质不如你又如何?”
这些声音、这些人旋转着将他包裹,吵得大脑都要爆开。
山阴雪抱着头,失控地吼道:“闭嘴,闭嘴!”
霎时间安静。
山阴雪喘息着抬眼看,只见眼前,白宁杭俯身瞧他。
她一字一句地说:“山阴雪,你不会死的,你会好好活着,活在这个噩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