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宁杭哭完眼睛有些发肿。
归山繁先带她躲在离幼稚园不远的一棵树上,用自己冰冰凉凉的躯体为她冷敷眼睛。
“好些了吗?”
归山繁拿开手,掌心积攒的温度很快就消散,他的手也再次变得冰冷。
他又放在白宁杭的眼睛上。
“还是有些难受。”
归山繁冷嘲热讽:“呵,刚才的哭得那么凶,能舒服就难怪了。”
白宁杭抬手打他,却只是轻轻地一下,很像是玩闹。
归山繁弯弯唇。
鸟鸣风过,安静祥和。
可下一刻,树干猛地被人砍断,归山繁反应迅速地抱着白宁杭稳稳落地。
眼前残影闪现,归山繁被踢开,白宁杭被那人拉至身后。
“你真不长记性,被男人坑惨了,还要谈情说爱?”
树叶飘飘荡荡地落下,露出那人的真容。
脸型尖尖,线条干脆利落,眼睛圆而眼尾上扬,可他神情很冷,透着一股厌恶所有的气息。
白宁杭疑惑地蹙眉:“檀疏?你舍得回来看看阿巽了?”
檀疏冷着脸,握着白宁杭的小臂:“算我求你,别动心了,你看男人的眼光,甚至是看人的眼光都不好。”
“到时候受伤了,又要让我的鸣筝去救你。”
白宁杭翻了个白脸,甩开他。
她和檀疏最不对付,但碍于师姐和阿巽的面子,一直勉为其难地相处。
这次,她也打算不理会他的出言不逊。
可檀疏不依不饶,又看了眼归山繁:“这次瞧上的家伙也人不人鬼不鬼的,一看就是残暴不仁之徒。”
“我认识一位专治眼疾的神医,你去看看。”
白宁杭额角一抽:“……我这里也有一位擅清火的神医,你去开服药降降你的火气吧。”
归山繁拦在二人中间,笑眯眯地看向檀疏:“鸣筝的男人?你好,我是归山繁,算是鸣筝的……师兄?”
檀疏冷哼:“师兄?虚极宫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他对归山繁的示好嗤之以鼻。
白宁杭讥讽:“对哦,我师姐也是虚极宫的人,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你们岂能与鸣筝相提并论?”檀疏一扬下巴,往幼稚园走。
身后,归山繁凑到白宁杭身边:“鸣筝喜欢这种性格的?”
白宁杭低声解释:“你不懂,他在师姐面前要乖顺得多,猫妖多野性难驯,但若认主了,自然是温顺得多。”
这话落在归山繁耳朵里有了别样的意味。
认主,野性难驯?
归山繁失笑,看来他与檀疏是一路人。
——
今日阳光好。
院子里,阿巽正立在小桌子前练字。
霸天早已经练完,和素耳墨耳一块儿进城玩,就他一个人还在苦哈哈地练字,写得他手臂酸死了。
阿巽见无人在,便搁下笔,揉揉手臂偷个懒。
不知有什么东西进了眼,他用手拼命地揉,手上的墨汁蹭到胖嘟嘟的小脸上。
好痒,好疼……
忽而有人捧着他的脸,对着他的眼睛吹气,好一会儿,阿巽终于觉得舒服了。
他边揉边睁开另一只眼,“女人,我可不可以不写……”
来者立在他身前,高大的身形遮住了阳光。
阿巽呆在原地,他不敢置信地望着那人的脸,眼睛里很快汇聚了一汪眼泪。
“爹?”他小心翼翼地喊了声。
“不认识我了?”
阿巽“哇”得一声大哭了起来,扑到檀疏身上嚎得震天动地。
“你还记得你有个儿子啊!”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啧。”只是一声不耐烦的动静,阿巽立刻收住了哭,只是咬着唇,发出低低的呜咽。
檀疏蹲下身,十分嫌弃地拿出一块手帕,不太温柔地替阿巽擦拭。
“男子汉哭什么哭?真恶心,眼泪鼻涕到处都是……用力擤鼻涕……啧。”
他把手帕扔掉,又拿出一张新的手帕,动作已经算的是粗鲁地在擦阿巽的脸。
“白……白宁杭这家伙把你给喂得太肥了吧?你是猫,怎么把你当猪养?”
阿巽委屈地憋嘴,刚打算哭,又被檀疏一个眼神瞪住。
他不要爹回来了,他要娘!
白宁杭以为檀疏只是小住几日,打算让他与阿巽同住。
霸天也大了,可以尝试独自睡觉,白宁杭打算为他收拾出一间未用过的客房。
正在整理时,檀疏靠在门外:“怎么给我收拾这间屋子?”
“我给霸天收拾的,就是我收养的一只小虎妖,你反正待不了几天就和阿巽住吧?”
“谁说我只待几天?”
白宁杭回头看他:“你居然舍得离开师姐?。”
“你以为我想?”檀疏挽起袖子:“我去收拾出我原先和阿筝的房间。”
白宁杭追出去:“你回秀城是有事吗?你要待多久?待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檀疏:“不确定,反正是长住,不欢迎我?”
白宁杭:“有点儿,而且这很古怪,你最舍不得师姐,一开始让你留在这边照顾阿巽都不肯,把我困在这里,你自己一个人跑去找师姐了。”
“这会儿你又跑回来了,对我太不公平了吧?对了,你还欠我灵石,得还。”
檀疏双手环胸:“鸣筝赶我回来看孩子就这么简单。”
他说完,打开关闭已久的房门,灰尘扑面而来,他眉毛一扬:“不是,你都没有给我打扫过吗?”
白宁杭:……
“你自己收拾吧。”
白宁杭回到自己的房间,施柔强正靠在床上发呆。
见白宁杭回来了,激动地就要下床。
“躺好躺好!”白宁杭止住她的动作。
对上施柔强期待的眼光,白宁杭道:“听你先前的描述,隐息阁叛变,为魔族杀良器,眼下安全的地方也只有昆仑山。”
“那里修者高强,暂且能护住良器。”
施柔强有些着急:“可良器她会被……”
“我知道,救她一事需要从长计议,我心中已有想法,你愿不愿意相信我。”
施柔强苦涩地笑笑:“我如今只能相信你,不过我也要回师家去,祭品献祭前,是由师家人做法,说不定我能见到良器。”
——
日沉入海,余晖洒在天空中,也倒映在水里,浓墨重彩的晚霞似乎染红了整个世界。
这让闲待春想起了在绮霞山的晚霞也是这样的浓烈,像要把天空烧掉。
他记得在初入园没多久的一个傍晚,他欣赏着倒映在静波潭的晚霞。
境域里没有这样的晚霞,傍晚时分就会升起潮湿的白雾,遮蔽住一切。
所以见到晚霞时很稀奇。
“你喜欢?”白宁杭问他。
他点点头:“我从来没见过。”
白宁杭没回答,只沉默地走开。
可后来的一天,白宁杭神秘兮兮地找到他,“我给你看个东西,你先把眼睛闭上。”
闲待春照做,再次睁开眼,他失语了。
白宁杭拿着一柱香,一点燃,随着烟雾飘浮,空中掠夺美丽的晚霞,“这是我做的,送给你。”
她笑着将手中的香递给他,连带着一大包香,都塞了过来。
“你睡眠也不好,看你眼下乌青很重,这香凝神静心,你试试看。”
很稀松平常的日常。
也是这样的日常才能看清一个人。
如果白宁杭与鸣筝勾结,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何必那样对他?这不是对一个注定无法产生羁绊的人该有的态度。
且白天的话只是鸣筝的一面之词。
闲待春将过往的点点滴滴都回忆了个遍。
最后,繁星闪烁之时,他想清楚了。
赌一把,赌他运气没那么差,赌他看人的眼光。
手中生出一无数只萤火虫,外面包裹着团绒般地光晕。
闲待春操纵它们飞向结界,萤火虫们继而连三地撞在结界上,还没等结界将它们引爆,它们却争先恐后地爆开。
小小的爆炸孕育着巨大的威力,结界出现了缝隙,一只小萤火虫侥幸飞出。
去吧,去找到白宁杭。
——
白宁杭盯着从诡妖城传来的信件。
“宁杭姐姐,你在做什么啊?谁的信?”小老虎形态的霸天钻到她怀里。
白宁杭揉揉他的脑袋。
“在看闲教习写的信。”
霸天也探着脑袋看,看了半天,他说:“宁杭姐姐,这是闲教习写的信吗?”
“你也感觉到不对劲了,是不是?”
霸天点头:“闲待春他没有这么多话。”
「近日园区内需重新装潢,为此事忙碌,在下事务缠身,恐不能多与园长通信,园长切记保重身体,等稍有空闲再与园长通信。」
看得出来是在模仿闲待春的言辞。
但不仅仅是表述。
信里,秀气内敛的字体看得人心情愉悦,乍看是闲待春的手笔,但细看在转折处太过工整,没了原有的轻灵。
白宁杭拿出先前的信件一一对照,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再注入灵力,信件中没有她与闲待春的暗号。
不是待春的信。
诡妖城如此近,她与待春用信件联系也只是出于便利。
如今假冒者告诉她近日忙碌不能联系,会不会是待春出事?
白宁杭心中沉沉,捏着信件深思。
忽的,有人拉拉她的衣袖。
霸天变成人形。
“宁杭姐姐,是闲教习出事了吗?”
白宁杭蹲下身,笑道:“不是,这是闲教习与我的秘语。”
霸天歪歪脑袋:“秘语?”他眼睛一亮,突然激动起来,“是、是我不能看到的秘语吗”
白宁杭点头,霸天小脸颊通红,凑到白宁杭耳边,支支吾吾地问:“所以说,是、是闲教习向你表白了吗?”
白宁杭:!
“说什么呢?”霸天被拎起来。
归山繁对着他的屁股打了一巴掌,“小孩子家家怎么爱乱说话?”
霸天不开心地瘪嘴,变成小老虎,伸出爪子抓了归山繁一下。
归山繁撒手,他就跑出书房了。
“闲待春又给你写信了?”
白宁杭点头,本想说出自己的思虑,但又咽回去,只说:“待春来信,说近日忙碌,不能通信联系。”
“如此也好。”
檀疏忽的闯入,高声问:“谁是闲待春?”
“我听那只小虎妖跟我家阿巽说,有谁向你表明了心意?给我看看?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家伙?这群男人真烦。”
白宁杭:……
——
“阁主,有信来。”
山阴雪正坐在铃夏床边,细细吹着汤勺中的褐色液体,忽有黑影闪现在屏风之后。
山阴雪不满地蹙眉:“我如何嘱咐的?”
黑影一滞,“……非必要,不能擅入此地。”
“出去领罚。”
黑影恭敬地告退,“是。”
“你现在越来越霸道了。”江铃夏声音有些疲倦,偏头躲开伸到嘴边的汤勺。
山阴雪笑容浅了两分,“还要我用那种方法喂你吗?”
江铃夏扯扯嘴角,乖巧地喝了药。
“何事?”山阴雪走出内室,外边,黑影正受着鞭刑。
皮肉绽开的声音响在院内,山阴雪看了一眼门内,“停手吧,吵人。”
黑影奄奄一息,“禀阁主,白乌令报,刺杀祭品失败,祭品已被昆仑山人捉回,白乌全灭无一人生还。”
山阴雪闪过一丝不满:“没用的东西。”
“另,魔族传消息给阁主。”
一枚黑羽从黑影的手中出现,飘向山阴雪。
山阴雪接过,后峥的声音在脑内响起。
“欲攻破紫薇关,前去接应。”
山阴雪毁去黑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