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棉雪抓着缰绳痛苦地从马上滑下来,狂奔一个时辰,完全丧失先前的英姿飒爽,要不是碍于在外,她只想一头倒在大马路上,幸得她成日上蹿下跳身子养得皮实,此刻还能继续逞些强。
主仆三人坐在路边,脸色一个赛一个的苍白,无人在意的背后,信步走过来一个男人。
赵棉雪原地开始发愁。
好累,待会儿是骑不动马了。买辆马车?不行,钱没带够。哎,买个车厢用自己的马套应该够吧。实在不行买个板车,就不信回不去了!
萧彻怎的还没来啊?
马惊后,赵棉雪索性沿着他回城的方向跑,为的就是不错过他。不过,现在的情况,遇见他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估计得被骂得狗血喷头。
“姑娘,你饿了吗?我去给你买点儿吃得吧?”姒芳在一旁贴心道,撑着地准备起来。
赵棉雪有气无力抓住她的手,重新把人拉下来坐好:“都累死了,你别忙活,歇会儿我们一起去,省得你来回走。”
三人继续坐在路边喘气,赵棉雪愁道:“唉,弄成这样回去怎么说啊?要不不接你们世子了,躲着他走?回去就跟姨母和他说,我们只是玩得太高兴,一不小心忘了时间?”
赵棉雪觉得此法可行,玩疯了挨骂比跟踪流氓,同人追逐,惊马狂奔等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
“赵棉雪。”
突然听见一声低笑,还有人喊她没几人知道的名字,赵棉雪转头看过去。
印入眼帘的是一身玄色劲装下摆,看起来灰扑扑的,一看就是一路奔波而来。目光上移,划过他遒劲有力的长腿,劲瘦的腰肢,宽阔的胸膛,直到最上,看见他似笑非笑的脸,一张蛊惑人心的脸庞。
赵棉雪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和萧彻怀疑的眼神对视上,冲动只有转身就跑。
糟糕糟糕,早不见,晚不见,偏偏这时遇见。
萧彻见她震惊的样子,弯腰凑到她脸前笑道:“哦?玩的太高兴,一不小心忘记了时间啊?”
烈日灼烧,二人俱是风尘仆仆,赵棉雪仰头盯着他凑到自己面前那张脸,阳光从他头顶洒下来,她觉得自己有些燥热,有些发昏。
萧彻看着她恍惚的表情,严肃道:“说!不好好在城里呆着,怎么跑母安来了?”
赵棉雪的头晕还没过去,双腿发软,埋头就往地下栽,萧彻一惊,抬手抓住人的胳膊,硬生生把人提住:“棉棉!”
姜盘和田桑结伴上厕所回来,看见世子不在原地,问喂马的手下,对方指了指不远处的茶棚。
世子怎么和三个姑娘在一起?
田桑眼睛都要看直了,萧彻这人看不出来啊,原来好美色,那下去跟公子商量,投其所好,送他几个美人吧!
两人的惊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姜盘定睛一看,侧坐着的两位是姒芳姒朵?那坐公子身边的那位就显而易见了。
赵棉雪起来得太猛,缓过劲来后尴尬地对萧彻解释道:“我真没生病,只是刚刚站的太猛了,今早起床又未用早饭,我本来是想来南门外接你,顺便在路上吃,谁知马儿惊了,一路跑到母安,太累了而已。”
萧彻皱眉道:“谁要你来接了!我找不到路还是怎的?要你奔波至此?”
赵棉雪憋了一口气:“那人家就想接嘛,我想给你个惊喜啊!”
萧彻对这缠人的家伙总是没什么办法,无奈之下上手狠狠揉了一把她被风吹得碎发乱飞的头:“蠢死了你!”
说完看着她无辜的眼神,转问道:“那马怎么会惊?追云一向温顺。”
赵棉雪眼神飘忽,他也太会抓重点了。
萧彻低头看见她睫毛乱颤的心虚模样,上手捏着她的脸颊肉笑道:“说啊,追云该不会是急着见我惊的吧?”
赵棉雪一手拍开捏疼自己的手:“这倒没有啦,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回去再聊吧,好不好,我现在又累又饿。”
萧彻不置可否,此地确实不是聊天的地方,估摸着回到申城天都该黑了。
他站起身,顺手把人提起来:“行,回去说,那走吧。”
“去哪儿?回家吗?”
“吃饭!”
“哦。”
萧彻走在前面,两步后发现人没跟上,他停下来看,赵棉雪主仆三人在后面龇牙咧嘴,一瘸一拐地跟着走。
世子叹了口气,走回去蹲在她面前,右手单手一把将人抱了起来,赵棉雪趴在他肩膀上,指着后面急道:“姒朵!姒芳!”
萧彻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管好你自己!”
姜盘默默跟在后面,犹豫着问道:“你们要不要帮忙?”
姒朵姒芳吓得瞪眼,急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多谢大人好意!”
.
“吁——”
戌时,天色黑尽,马车停在长公主府偏门,车夫跳下车辕,萧彻走过来掀开帘子。
“神悦,到了。”嗓音难得温柔。
不大的车厢里,三个姑娘今天又跑又跳,全都累得睡死过去,萧彻放眼一看,赵棉雪整个人抱着姒芳,仔细一听,还可以听见她正在轻轻打呼。
男人低头一笑,看来这是真累了。
这家伙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只要让她吃饱喝饱,其余可以万事不愁。
“赵棉雪,起了!”他清了清嗓子,大声喊了一句。
赵棉雪被吓得一激灵,揉揉眼睛坐起来,“啊!到了吗?”
“是,你这头猪,睡得这样死,别人把你卖了都不知道。”
赵棉雪哀嚎着倒下去:“啊,好困,我不要回房了,阿彻你们自己去睡,别管我,我今天就睡马车上了!”
萧彻伸手把人拉出来:“说什么胡话,你看你,脏成什么鬼样子。”
赵棉雪也就是说着玩儿的,伸伸胳膊腿,带着婢女下车,站在萧彻面前,她挠挠头懊恼道:“阿彻,对不起哦,我今天本来想去接你,结果害你这么晚才到家,你肯定很累了。”
惯是会说些好听话,萧彻笑道:“无妨,就晚了一个时辰而已,本来也差不多这时候到,别拖拖拉拉了,赶紧去睡。”
“哼,我哪里话多,下车才说了一句话好不好。”赵棉雪低头嘀咕一句,“那我先回房了。”
“嗯。”
看着主仆三人的背影逐渐淹没于黑暗。
萧彻对着旁边一个提着灯笼的婢女,“你过来。”
“世子。”
“去禀告栖凤堂,天色已晚,我与侯女先各自回房安歇,明早再去拜见母亲。”
“是。”
宏德院,萧彻在长公主府的住处,由于一年只来几次,每次住不了多长时间,所以院子不是很大,装饰也比较简洁,但离赵棉雪的停芳阁挺近的。
萧彻洗漱完踏出房门,抬头看见东边停芳阁上空挂着一轮圆如玉盘的明月。
阁楼主人似乎还没睡,灯火映照下,有人影来回闪动。
几个剪影晃动着像一出默戏,在这样的夜晚,让人不自觉感到放松,眼看着疲乏的睡意就要上来。
这时门口走进来一个男子。
“世子。”
萧彻看了一眼姜盘,指了指旁边,“书房说。”
“世子,与田桑在南城门分开后,手下的人发现他往南市的方向去了,但夜间人少,我们不敢跟得太近,他大概消失在牛标街附近。”
“牛标街?”萧彻盯着虚空的方向若有所思,食指不自觉轻敲桌面。
南边是申城的平民区,住得大多是老百姓,同时也是人口最多,最繁杂的区域。
宋建自五年前被其弟宋武追杀出晋国边界,一直未有消息,原来一直藏身于申城。,
姜盘:“他在那附近,是否需要暗地里确定人的位置,查他们这几年的活动轨迹?”
萧彻想了一下,“暂且不必,当初晋王被褫夺王位,按理说该由他这个世子继承,但天子的命令下的太突然,大家都在怀疑,天子是否对晋王亲定的这个世子也不满意,其弟宋武倒是会选时机,在这个时候争取,大臣们皆离宋建而去。”
他回忆当初,“我记得,太傅钟会为保护宋建被斩首于王宫之外,宋建妻、子被赐毒酒,少傅田桑随之奔逃,想来是穷途末路,才无奈躲藏至今。”
姜盘问道:“那世子的意思是?”
“在申城,他既有求于我,同瓮中之鳖何异?这两天你和带来的人好好歇息,过后我自有安排。”
“是。”
第二天,萧彻早上起来,去演武场练了一个时辰,又去跟薛婉照打了声招呼,回房坐了会儿,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按照赵棉雪咋咋呼呼的性子,从早饭的时候她就会过来围着他喋喋不休了,今日是怎么回事?
萧彻想了想,招了门口的婢女过来。
“去看看你们侯女在干什么。”
婢女转身去了,一会儿回来后恭敬答道:“回世子,侯女还未醒。”
“?”萧彻盯着阁楼看。
到底是什么猪胎转世,能睡这么久。
与此同时,南市,牛标街。
赵棉雪苦着脸走在大街上,姒朵跟在她身边担忧道:“姑娘,咱午饭之前回得去吗?姒芳再冷静,也不能冷静到午时还面不改色地说你在睡觉吧?”
“放心,肯定能回,实在找不到我就买个礼物先凑合着!”赵棉雪愁道。
今早起来,兴高采烈检查礼物,准备去骚扰某人。
结果,香囊竟不见了!
赵棉雪惊恐找遍房间每一个角落,发现真不见了,她仔细回想昨天,本来准备带着香囊去找香飘坊麻烦的,然后中途遇上了流氓!
糟糕,怪不得穿过那条短巷时她被栅栏勾了一下,她还以为是衣服被钩住了,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使劲一挣才继续逃跑。
现在想来,大概落在短巷里了。
赵棉雪着急忙慌带着姒朵又来了南市。
这两家人真是太可恶,好端端那么宽的巷子,硬是用篱笆围成自家地盘,咋这么会占便宜呢!
赵棉雪一边弯腰仔细寻找,一边面色气愤地在心里咒骂。
突然,前方传来慵懒的嗓音,“不知姑娘是不是在找这个呢?”
站起身抬头,兔肉男抱胸靠在短巷口,他右手提着一个断了线的香囊,笑得不怀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