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十二月的月考也过去了,季月这回没能保住年级前十的宝座,勉强挤进前二十。
这也算不得什么惨烈失利,兰中竞争这么激烈,这属于正常情况。
所以虽然季月面对着记成绩的小本本愁眉苦脸,但她并不是在忧愁分数和排名。
刚刚听到的那件事确实是出乎意料。
季月想激刘毅守帮她在南校区宣扬下名声,但她执行这一计划之前,并没有对刘毅守此人做充分的调查,以至于事情走向略有偏差。
刘毅守没有把她的事大肆宣扬,但也不是就这样轻轻放过,偏偏是要联合学生会出公开信抵制早恋——暂时还没成,这事是李栀澜说的。
季月实在是无话可说。
刘毅守的确挺有自制力,没有气冲冲地把矛头对准季月,这让她的计划付出东流。
可他也不是李畅意这样真正铁面无私的人,拐弯抹角想要挟私报复。算盘打得真好,不是以自己的名义,而是撺掇着整个学生会,以学生会的名义发公开信,主题还挺积极向上——好好学习,拒绝早恋。学生会这么主动热情,校领导肯定是乐见其成的吧。到时候他就能名正言顺地教训季月了。
不过他也不想想,他恨不得扛起大旗冲锋在前,这么替学校着想,可学生会副主席还谈着恋爱呢——再加上两个校区之间那点微妙的关系,啧,这公开信发出的过程,恐怕得有点小波折。
南校区基本都是交了择校费才能来兰阳高中上学的学生,入学成绩比本部线还要差上一档。倒也不是说南校区就是比本部差,那边也有些成绩不错的外地学生,碍于划片招生的难题进不了本部大门。再有就是南校区的复读班,有不少冲着一流大学去的复读生,成绩不比本部普通班差,甚至有些能和火箭班一较高下。但成绩歧视还是存在的,在本部学生眼里,南校区是南校区,本部就是本部;南校区学生自然觉得不爽,尤其是成绩比较好的那一批,他们若是高考顺利,学籍是有机会迁入本部的。
刘毅守大概就是这一类。季月跑去公告栏看过,他的成绩差不多能在火箭班排个中等。
他想要发公开信号召大家抵制校园恋爱,还得好好和本部的学生会成员沟通一番,免得跟副主席为首的几个正冒着粉红泡泡的好同事生出龃龉来。
总之,短期内,她是不太能借着刘毅守来为自己宣扬名声了。
这一番折腾败了就是败了,季月这回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
这倒也不至于让季月产生挫败感,事情没搞成,下回继续就行。
让她头疼的要数那件刚刚传到她耳边的事。
与周沫有关。
这一位虽然嘴上说得很是嚣张,但到底没有贸然伸手影响她的家人。
大概是觉得绿茶事件还在传播周期内,季月这名字不管出于何种缘由出现在学校内,必然会对她的碧池事迹传播添砖加瓦。
周沫同样也没有在苏子骆的事情上与她正面冲突。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季月最近忙着准备月考,没去骑脸招惹挑衅。季月还在等待机会,把苏子骆策反这个重大任务容不得她莽撞,不像是刘毅守那件事,没成功还有下一次机会。面对苏子骆这样的关键角色,是不容有失的。
没想到季月在这边安心准备月考,周沫那边不甘寂寞地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季月气得头都昏了。
南校区高二三班,有一个叫做李帆帆的女生,在月考期间的一个中午,在男厕所跟人打啵被男朋友撞见。钮祜禄男友麻溜地跑去办公室打了小报告,年级主任雄赳赳气昂昂地赶过去,抓了现行。
据说两位当事人当天下午月考都没参加,直接就给遣送回家思过了。为了避免影响其他学生月考,处分通知刚刚才贴出来。
季月鼻梁上架着眼镜框,挤在外圈把用词克制又严谨的通知仔细读了一遍,现在整个人就是非常难受。
季月隐约能从这件事背后找到点周沫的影子。两个人接吻被第三个人撞见——这个剧情曾经给季月带来过灵感,现在又稍作改动由另外的角色进行演绎。很难说里面没有什么挑衅的意思。
季月向周沫宣战之后,终于得到了对方的回应。
季月抬头环顾教室一圈。今天是周日,现在还是自由活动时间,教室里人并不多。绝大多数同学都在谈论李帆帆的事情,氛围异常热烈,有人把当时的情形描述得有鼻子有眼,更有人说李帆帆一直就是见人就要认哥哥的类型,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熟人在南校区,只有少数几个学霸级围成小圈在讨论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参考答案解法。
教室里暖气很足,但季月还是打了个寒战。
自此以后,提到“碧池”、“绿茶”、“婊里婊气”、“劈腿”、“接吻”一类词,大家最先想到的,都不会是刘玥,而是李帆帆。
堪称釜底抽薪。
季月在努力争取“兰阳高中第一绿茶婊”的称号,周沫则是直接将李帆帆此人保送到了“兰阳高中第一碧池”宝座上。
好沮丧,季月真正地感受到了自己和周沫之间的差距。
也终于明白周沫当初所说的,她已经稳操胜券。
她根本没有动力去追查这件事的两位,或者说三位主人公,她相信周沫不会留下任何能指向她自己的线索。毕竟聪慧如苏子骆,都没能发现她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周沫想必有不少手段能驱使那几位同学为她做事。季月勉强动用了一下自己的脚趾头,觉得周沫恐怕对那个几位的家里施加了压力——她有这方面的渠道,而且这样更符合她一贯以来的行事方式。
唉,季月忍不住叹息,要是她也能有这样的大手笔就好了。
可惜她的确没有这方面的能力,刚穿过来的时候脑子里空空如也,光是适应就花费了不少功夫,后来做任务也都扎扎实实,一直在学校这一亩三分地里勤奋耕耘,根本没想到跳出学校后更广阔的社会层面。
周沫出了招,季月竟然觉得无所适从,她不知道如何接下这一招。
李帆帆停课记过,虽然现在名声不大好,但通知贴出来之前肯定也和家里打过招呼,再加上周沫那边的安排,她恐怕不会转学,本学期期末前恐怕就要得回校。
干脆直接一点把李帆帆弄出学校?李帆帆要是不在学校,那她就不是兰中的第一碧池了——给她下个套,让她再记一次大过然后被劝退?
但这终究不是个足够稳妥的方法,季月能想办法弄走一个李帆帆,周沫也能捧起来下一个王帆帆、张帆帆……
只有硬着头皮顶上去pk李帆帆这一种质朴的选择了吗?
季月苦着一张脸把本子丢到桌上,十指在头顶好一通乱挠,发泄够了,才把皮筋拆下来重新梳头。
好像也只能徐徐图之了。
季月快速收拾心情,无视白蕊投来的看学婊的幽幽目光。虽然能理解中等成绩的学生对绩优生的怨念,但别搞得好像好学生就不能考砸一样啊喂。好学生的成绩低估的确要比别人更高,难道真要考到年级倒数二十名才能叫考得不好吗?虽然季月刚刚的焦躁并不是因为成绩,但她还是给自己的表现找到了充足的理由进行辩解。
季月近来和白蕊的关系有点微妙。
绿茶送口红的戏码可能对她这位前桌来说太具有刺激性了,白蕊跟周沫看上去一如往常,但季月观察到白蕊现在和她前面那排的妹子关系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周沫和秋田筱明显不再是白蕊的唯二选择了。虽然秋田筱还有点迷迷糊糊,但周沫当初那副天真白莲上赶着给脸的表现明显超出了白蕊的预料,观念上的隔阂难以轻易消解,朋友有得做,但也许白蕊会试着避免和周沫交心。
但白蕊明显没想好该如何面对季月。
季月能非常淡定地装没事人和她正常社交,但白蕊总是浑身尴尬,连刘子昂都看出点不对味,专门问了季月她们是不是闹矛盾了。
对此,季月甚至有点骄傲,起码表面上看,她比周沫更可怕嘛。
季月与白蕊对视,送给对方一个温和的笑容。
白蕊几乎是逃也似地转回头去。
季月心满意足地收回笑容,摘下眼镜,戴好隐形,把桌面收拾干净,穿上外套走出教室。
虽然发生了意外,但原定的日程不该受到影响。
季月沿着楼梯一路向下,小跟班林升应该已经等在楼下了。
她本来有点想要疏远林升的意思,一个原因是炫酷大姐人设和绿茶人设有所冲突,她不想总在两种状态里切换,另一个原因是她实在有点不放心林升。季月接受姜尧的帮助,是她非常确定姜尧对她有所求,也许是感情,也许是其他,姜尧才是上赶着要哄她的那个,季月只要小心提防就是了。但林升不一样,林升不断地毫无怨言地提供帮助,反而让季月感到不安,她甚至担忧林升也许是另一个原版周沫那样的危险角色。
真正让季月放下心来,还是林升一脸纠结地跑来问她究竟为什么。
为什么想要离开兰中,为什么一定要和苏子骆有所牵扯,为什么不把理由说清楚,为什么不能多让他帮一点忙,他的同学如果知道,一定也会愿意帮她的……
林升一口气问了许多个为什么。
聪明的人不会问这种问题。明白人在当初听她胡扯那番藉由苏子骆离开兰中的理由时,就该明白她是在转移话题——都给你透露了有关苏子骆的隐秘情报,不如别再刨根问底了。
季月看着那双天真清澈的眼睛,觉得如果这是演技,那凭她的段数,恐怕真没这个资格在任务世界混下去。
她一时间没有找到应对策略,于是沉默着笑了笑。
林升压低声音凑过来:“姐啊,你是不是被绑架了,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啊。”
然后偷偷摸摸从口袋里掏出张叠成小方块的便利贴来,张望一圈才小心翼翼地打开。
季月一看,上面写了“dark web”,后面还打了老大一个问号。
好大的脑洞!季月有点哭笑不得。
“哎呀,”林升见她看过了,立刻把纸条揉成一团又塞回兜里,嘴里小声嘟囔,“听说那边会强迫普通人按他们的要求做事,还有悬赏什么的……”
季月忍不住笑了起来,打断他的大胆设想:“地下党接头要是就你这种水平,那恐怕一抓一个准。想象力别这么丰富行吗?我怎么没发现你原来有这种别具一格的天分呢。”
“不是就算了呗。”林升别扭着偏过头去。
季月捂着肚子笑得异常灿烂。
“又不是我好奇才来问的,”林升努力为自己辩解,用力过猛乃至耳朵尖都在发红,“你还记得黄怡吗?就那个前排的小姑娘。她听说了你的八卦跑过来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也说不清楚,她非缠着我问来问去,我让她自己问她偏不,我实在受不了了才来找你。”
“哦……”季月抑扬顿挫地拉长尾音,歪头盯住林升,揶揄道,“我说人家为什么送我手链呢,原来是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啊。”
林升也歪了歪头,发出疑惑的声音:“哈?”
“就你这样的脑袋还想以后拐骗小姑娘呢?”季月无言以对,选择转身就走。
林升屁颠屁颠追过来:“怎么了?我脑袋有哪里不对?”
“挺好的,没有不对。”季月没道理浪费口舌,挥挥手和他告别。
“哎,不对啊,姐你岔开话题了!你还是没告诉我为什么啊?”林升扯着嗓子喊。
季月那个时候抿了抿唇,转过身摆出一个故作神秘的表情:“是非做不可的任务,你不如就当作是dark web里的地下悬赏。反正是你暂且不会接触到的层面,就不要多想了,免得惹祸上身——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好相处。”
虽然她从未曾把周围的人当作真正意义上的人来对待,但忽悠太不聪明的人,还是会给季月带来心理压力。好在之后林升也没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
季月跳下最后一级台阶,抬手向林升打了个招呼。
“久等啦。”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