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过了几节课,周一上午大课间季月就又给学弟学妹们来了个超级大暴击。
上午大课间做眼操的时候值周的纪律员是要检查的,归根结底就是学校要给学生的眼睛保证一段休息时间。季月进了教室门就定住不走了,也没想着进去转转,掏出手机开始愉快地玩耍,简直秀翻了小朋友的眼。
“学姐你也太嚣张了!”第一排一小姑娘高呼。
季月拿出自己身为纪律员的严肃来:“闭眼好好做眼操,不要说话。”
“只许州官放火!”后排一个高个子的男生起了头。
底下开始群情激愤:“不许百姓点灯!”
季月非常敷衍地“哦”了一声,目光都没从屏幕上移开:“好好做眼操不就行了,跳个什么劲呢。”
“我们要去举报你。”后排那男生从椅子上站起来。
“哦,那就快去啊,”季月远远地看了他一眼,“就你们去举报,谁会信啊。”
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关节所在,男生骂了一句,坐回座位里去了。
就他们二十五二十六班这狼藉的名声,还想去举报火箭班学姐玩手机,实在是鬼才信。
“怎么会有这样的学姐……好受伤哦……”第一排的小姑娘幽幽地说了一句。
季月憋不住笑出了声,伸手去摸对方的头顶:“你也太可爱了吧。”
小学妹捂着脑袋哀怨地瞅了季月一眼。
季月被这一眼看得就有点狠不下心继续欺负小朋友了。
其实她也就是被苏子骆拒绝,心里还带着点火气没卸干净,想发泄一番调整调整心态。不过怀着这样的心态调戏学弟学妹,也许是有点过分了。
说到底她和这群看上去比较胡闹的学弟学妹之间也就属于那种一物降一物的关系。他们总是半只脚踏出校规以外,但是凭着自己身份总也惹不出什么大事来,总有校领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给他们放水。季月却全然相反,她的依仗不是家境,是成绩,在学校这种地方,老师们总会对她这样的好学生更偏爱些。遇到了什么事,也倾向于相信好学生的素质和人品。关于玩手机的事,若是把她和这群学弟学妹放到天平两边,其他人心里孰轻孰重简直显而易见。
季月敲出最后一句文艺发言作为自拍配文,发送出去之后就果断关机,把手机塞进中衣的口袋里。
“好好做操。”季月留下一句话,转身出门去了隔壁的二十六班。
不欺负这个班,还有另个班嘛——死抱着一只羊褥毛,迟早要秃。
在楼道里的时候还能听见里面吵嚷喧哗的声音,半只脚踏进门就跟带了阎王捉鬼一样把长舌怪一卷而空。
鸦雀无声。
各个装模作样地把爪子放到脸上比划。
“都第四节了,还在挤按睛明穴呢?”季月真是又气又想笑。
底下一众学生连忙换了动作,齐刷刷都是按太阳穴轮刮眼眶。
季月幽幽开口:“我刚说错了,才第三节。”
“学姐,你耍我们玩呢?”后排有个男生吐槽。
季月目光跟过去,心里感叹了一句,话多爱捧哏的怎么老是后排男生,然后开了口:“我耍得还不够明显吗?为什么用疑问句?”
那个男生明显给噎到了,愣了一会没说话,其他学弟学妹如出一辙。
“真是无聊,不就纪律员嘛,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又有一个声音响起。
还真是不容易,总算有个唱反调的了。要不是这位开了腔,季月差点以为这群小朋友其实不难管了。
季月倒是不怕他,一脸冷漠地回了过去:“你们叽叽喳喳该做眼操的时候瞎折腾,搞不清第几节还挺有理是吧?真要有胆子那就别在我进门的时候装模作样啊,说到底还不是……”
季月后背一僵,明显地感受到教室门开关带起的风吹在身上。
“刘老师。”季月转过身跟这位年轻的心理办公室副主任兼二十六班班主任打招呼。
刘老师确实很年轻,研究生才毕业一年多,仅凭心理辅导课上的了解来看,是挺能和学生打成一片的,不是那种典型的严肃教师。
“辛苦了啊,我这帮子学生是不怎么听话,”刘老师拍了拍季月的肩,转过身对着学生表演了一个瞬间变脸,“是吧?一个个的都不听话——我之前怎么说的来着?林升?”
刚刚跟季月顶嘴那男生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一个不合格扣半个小时周假时间,一个违纪扣一个小时。”
“记得就行。”刘老师转身就走了。
季月是真没见过刘老师的凶脸,不管是刘玥本尊的记忆里,还是季月的了解中,他一直都是秉承着宽松发展的理念对待学生的。能把这样一个老师给拧成这副模样,这群学生也算是了不起了。
“刘老师从来没对我们这样过,你们也算是开创历史了吧。太能给人添麻烦了,你们想叛逆想自由直接找家长商量退学,别给老师拖后腿啊,你们闹不合格、违纪,老师奖金都得给扣个底掉。”
季月一冲动就说了这样的话,说完就有点后悔。
好为人师,她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这帮学弟学妹要真能就这么容易就回头是岸,擅长心理辅导的刘老师没道理现在还没搞定他们。
不过也是,她实在是有点看不下去了,哪怕说了这些很可能一丁点用都没有,她还是想说出来。
广播里的声音戛然而止,眼操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该去往操场做广播操。
“眼□□就不给不合格了,下不为例吧。”季月翻着手里那一沓记录条,在“合格”一栏打了勾。
完全是出于心疼刘老师。
季月慢慢悠悠地出了教室门往操场的方向晃过去,才走出去没几步,刚刚那唱反调的小学弟就跟了过来。
头顶一个黑色棒球帽,校服里面是件灰色卫衣,好像是叫林升来着。
林升伸出根手指指着她,一脸气愤地说:“你别以为这样我们就会感谢你!”
话撂到这儿,林升气得跟只河豚一样就跑了。
季月真是笑了:“说得好像我是多想要个感谢一样。”
也不知道林升有没有听见。
鬼晓得这群高一生脑子都是怎么长的,季月觉得她是没办法在这两个班里找到目标表演碧池了,她有点后悔没选南校区那几个班了。罢了,如果能从这群小朋友身上找到灵感也不错。
季月伸手捋了捋自己的马尾,重新埋头背诵自己本子上的古文。
她前一天夜里做了个梦,大概是转向任务三给学习方面带来的压力有点大了,她在梦里为了做任务在学习方面用功少了点,月考落到了年级八十多名。其实也就少考了二十分,但她还是被班主任和各科老师都叫去谈了话,家里便宜爸妈的电话天天往过打,那种焦急又不敢明言语气实在是折磨,简直不叫人安生。又是学校家庭这边的压力,又有沉重的任务负担,季月饱受煎熬,醒来时只觉得浑身疲惫。
可怕的不是梦,而是这个梦所展现出的那种可能性。以事实为依据严谨讨论的话,季月成绩一旦出现滑坡,有九成可能会陷入梦里一样的处境。
在兰中,前二十五是个分界线,只要在前二十五,都是在高考时对Top2高校十拿九稳,甚至可以一争省状元的。刘玥本尊水平在那里,季月要是保持不了,必然要被各方密切关注,做起任务束手束脚。
这些道理季月早就清楚,所以在想方设法追苏子骆的时候也不敢耽误学习,只是最近满脑子想着凹碧池人设,才对学习方面稍有放松……刚松懈了一点,一场梦就给她敲响警钟。
绝对不能懈怠,哪怕要成为全校最出名的碧池,也得是学习好的那款。
实在辛苦,季月看着古文里前人对宦场浮沉的感叹,自己也有所触动。
季月其实并不清楚这两个班课间操的位置,不过好在她和这两个班的学生都是从教室一起出来的,跟上就是了。
等她跟着几个二十六班的女生到操场的时候,这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各个班级在操场上依次排开,每班自成一列。
季月作为纪律员,只要找准位置站在班级最后方负责敦促就好。沿着队列往深处走去,季月看了看身侧,这两个班还是被安排在了高三旁边,也不知道是不是指望他们被高三的学习劲头带动。她仔细看了看,果然没发现姜尧的踪影,也许还在医院吧。
绝大多数班级都是女生在前男生在后,班主任老张偶尔视察过后必然痛批后排男生动作懒散,季月作为那种动作标准一丝不苟的优等生,还真是想象不出来什么叫做动作懒散。
她站定位置等了一会儿,广播声刚起,她就见识到了什么叫群魔乱舞。
做得比较标准的一般都是女生,还有少数几个看上去就比较乖的男生,剩下的一波是跳跃运动脚不离地的引力过大超能力者,另一批属于舒展运动双臂抡圆释放自我式身体柔软特长体质。
最好笑的是,哪怕能按照分类学将这群学生归类,每一类里的个体差异还是有够大,前一个八小节能快半个小节,后一个能先空一小节再奋起直追。再加上现在天气冷,队伍里百分之八十都是把手缩进袖口的“无手人”,动作扭曲程度更上一层楼。
季月真的有点头大,她来回翻弄着手里的记录条,不知道怎么违背良心给他们合格。
可是,季月看了看旁边的班级,其他班也有相当多划水式做操的学生,按惯例其他班的情况该是合格,二十五二十六班相较之下也不是差了太多,给不合格是不是有点严格了?
之前别的班值周的时候,这两个班的违纪和不合格情况是什么样的来着?季月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参考。
季月正犹豫着,瞥了一眼看到其他同学都翻开本子开始干自己的事情,也没人再全神贯注地盯着别的班做操,她也把自己那点犹豫赶出脑海,随便地勾了一笔,也开始背诵。
正背得好好的,突然就被什么打了脸。
眼镜架把鼻梁磕地生疼,季月猛地倒吸一口冷气。
“不好意思。”前面的罪魁祸首转过身来道歉,满脸不情愿。
二十五班最靠后的那一位恰好就是之前那位林升,季月看了眼地上的棒球帽,估计这就是凶器了。
“嗯。”季月弯腰捡起来,伸手递给林升。
然后继续深情背诵。
季月眼眶里还有水光没下去,她平白被帽子砸了脸自然会不爽,但看情况也更像是别人不小心掀翻帽子,就算发火也没有除了发泄之外的任何意义,只要对方咬定都是无意之举,她就占不到理。
没必要,季月告诉自己,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所以心怀伟业的季月没注意到林升屡屡飘过来的探询目光。
她搞清楚学弟的小心思是在第二天的一大早。
点人数的时候两个班的班长比季月都着急,眼看着人数对不上,二十六班班长先慌了。
“学姐……那两个从没翘过操,他们是同宿舍的,都没来说不准是出什么事了!”
季月看着那副哀求脸连忙后退半步:“我铁面无私!”
“那……能借学姐手机用一下吗?我得打个电话问下情况。”
“行吧。”季月环视一周,把手机递了过去。
“学姐你这密码是几啊?”班长对着屏幕一脸茫然。
“4546,”季月看了他一眼,“不是有应急通话吗?”
班长挠了挠头,争分夺秒地拨出了一个号码。
季月小心注意着周围情况,打小报告和抓现行可是两回事,这要是一个大意被哪个老师逮住,可没有好果子吃。
聊了两句,班长一脸焦急地开了口:“学姐,他们宿舍门打不开了……”
“啊?”季月真无语。
“没开玩笑,真打不开了,也不知道门怎么卡住了,反正就是拉不开……”班长努力解释。
季月突然就想到“狼来了”的故事,本想质问一下门打不开为什么没有向楼道里经过的同学求助,但话到嘴边还是收住了。遇到这种情况她虽是不敢置信但也不能放任,于是盯着班长说了两句话:“我去找老师说明情况。你们统一口径说是同班同学在宿舍门前经过时听到了呼救。”
“谢谢学姐!”
“不用谢哈,就算这两个人有理由不来,你们班还是差了三个人的,希望早读时都能到哦。”季月勾起嘴角扬唇一笑。
班长同学的脸色瞬间晴转多云。
季月一路小跑绕到操场门口找站在那边的几位年级主任说明情况。
几位老师急匆匆往宿舍赶过去,这时候跑操已经开始,季月只好杵在门口。
一向在队伍里,还从没以这种角度观摩过跑操的盛况。老师们对于队伍的整齐程度总是要求严苛,季月一直觉得这种严格没有什么切实意义,但身在其中,总是没办法拒绝的。季月手里还捏着自己的背诵本,思维却跟着绕场奔跑的学生一路飞驰。
直到跑操结束,学生们就像喷涌的岩浆一样涌出时,她才反应过来,连忙腾开门口的位置。
季月算是占尽地利一马当先地离开操场奔向了教学区,本来没打算跑步的她被后面追来者活要把她在足下碾死的架势吓了一跳,匆匆忙忙就冲进了高一教学楼。
二十五二十六班教室外的走廊里空空荡荡,季月翻开背诵本耐着性子等待。
出乎意料的是,最先到达的几个人都是带着假条来的,等到早读铃响,季月点了点人数,二十五班还差一个,二十六班还差两个,比前一天强点。
至于二十六班班长和那两位不幸的同学,是在季月准备离开的时候一起回来的,班长把季月手机恭恭敬敬地递了回来,两个小倒霉蛋也一个劲地喊:“谢谢学姐!”
季月淡定地点点头就离开了,等回到教室才想起来打开手机看一眼。
这一看就了不得。
桌面上的备忘录里写了一行字——
“学姐,已经替你向列表里所有异性告白了哦,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