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子骆拒绝季月的那一刻起,季月的目标就已经变成了任务三——成为全校最出名的绿茶婊。
被人用这种方式拒绝,她自然不会再腆着脸贴冷屁股。至于任务二,着实需要长线规划和长期努力,季月自认没这个能力快速彻底颠覆两位主角的人生。此时当机立断地转换目标,也算不得什么高明的决策,只不过是无奈之举罢了。
所谓绿茶碧池,季月自己有套理解——对男生撒娇卖萌偶尔发骚,对女生和谐友善私下藏刀。
苏子骆已然和周沫定情,季月没有撬墙角的意思,但这也不能代表她不会做些阻拦。
她的目标从未曾动摇,她没有保持善良做好人的理由。
所以她就用那种云淡风轻的语气,点明了苏子骆和周沫之间最大的阻碍。
如果能让苏子骆有所动摇,那再好不过,也算是略微动摇了主角的人生轨迹;若是不能,那也没什么损失,反正挺符合她新人设的。
季月也不是没有怨念。
原本一切都按着她的节奏在推进,却被周沫的一次告白被全盘打乱。季月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收拾残局重整旗鼓。
也许是觉得不甘心,又想到之前姜尧说觉得她没戏,她就在晚自习下课后跑去家属楼敲了姜尧的门。
老式的防盗门没有猫眼,姜尧皱着眉开了一条门缝。
季月怕他不给自己机会开口,不由分说地夺门而入。
姜尧脸色铁青。
也是,莫名其妙地敲门又自顾自地闯进来,换谁也不会高兴。
“不好意思,我有点着急。”季月不想把对方得罪到底。
姜尧双手环抱,往墙上一靠:“说吧,什么事?”
“是这样,”季月也懒得绕弯,“你之前是说我追苏子骆没戏对吧?”
“铁定没戏。”姜尧点头。
季月看着姜尧那种笃定的神情,心里更疑惑了:“我就想知道为什么。你怎么就觉得我肯定追不上他?你都没见过他吧?”
“我是没见过他,也就张承跟我提过几句。”姜尧耸肩。
季月刚想说话,姜尧就又开了口。
“但是我,差不多能说见过吧,他老爸。我替刘老师跑行政楼送材料的时候,在校长办公室门口经过,校长正跟人说话,门没关好,我听到了几句。”
“和校长聊天的那位就是苏子骆他爸,校长和他说话用的是敬语。”
季月听到这话确实有点惊讶,按理说苏子骆的家庭背景也只有她这个开了微型外挂的外来者知道,就连周沫都未见得清楚。没想到这个秘密就这么意外地让姜尧知道了。
可是这也不是什么绝密消息,苏子骆的家庭背景,放到二十五、二十六班那群学生那边,估计没多久就被人扒出来了。要不是这一点,季月也不会拿这事去膈应苏子骆。
季月说:“我知道他家里不一般。”
姜尧就笑了,似乎在等她这句话:“你还没明白吗?”
季月还真不明白,她摇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你打心底里就没有认真对待其他人,只不过仗着自己聪明灵巧和人打交道罢了,于你有利的就多下点功夫,其他人就敷衍一样地糊弄过去就足够了。”
“你是不是还想问我之前为什么专门让你别打张承的主意?我是怕张承那个傻蛋看不出来你的本性,因为你一时的施舍喜欢上你。”
“连我都能看出来你是什么人,苏子骆在那种家庭里长大,他是傻的吗?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你根本就是虚情假意?”
季月对上姜尧锐利的目光,觉得有那么一点发怵,好像又一次被人看穿了。
“你也这么说。”季月叹了口气。
姜尧笑了一声:“嚯,果然是没追上吧。”
季月被他这么一说,一直埋在心里的那点消极懈怠一下子就跟晃过的汽水一样冲上了头。
她挪了两步往沙发里一倒,看着空气脑子里也空荡荡的。
苏子骆说她冷漠,姜尧也说她敷衍。说实话,她确实没太把任务世界的人放在心上,她一心想着回到原本的世界去,这里的确很真实,可她真的投入不进去。为了回去,她也实打实地付出了非常多的努力,她要哄住爸妈,要维持优异的成绩,还要想方设法和任务对象拉近关系……真的非常疲倦。
“姜尧,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季月问他,“你哪里觉得我不真诚了?”
姜尧走到阳台窗前又叼住一支棒棒糖,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整个人在月光照耀下轮廓分明。
“开学那天,你见到张承,你当时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他,如果解读一下,大概就是,他真可怜,我就帮他一把好了。还有早上跑操那回,那个女生专门跑过来找你,她告诉你她追了一路,你的态度却非常敷衍,草草地把她应付过去了,你们一点也不像朋友……”
“我们总共也没见几面吧!”季月实在听不下去了。
因为姜尧说得一点没错。
他极其敏锐地把她在社交方面有所疏漏的地方挑拣了出来。
季月忍不住感叹:“我真要怀疑你是不是会读心术了。”
“我也练体育这么多年了,你是不知道那帮体育生里都有些什么样的奇葩,就算不会看人,也都练出来了。”姜尧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说。
季月听他这句话,突然就有点慌张,也许不该提到这些。
“真的吗?”季月乱中出错,出了一张臭牌。
姜尧静默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季月从他的目光中感受到一丝压迫感,下意识地岔开话题:“你抽烟吗?我看窗台上有烟灰缸啊。”
而且他上次真的掏出烟来了。
话说出口她就后悔了,话题窜的太远了,简直是从长安城出门打马就往罗马跑。
于是她飞速地补上了一句:“我就一提,未成年人吸烟不好,你又是体育生……”
说得好像还挺关心姜尧的。
“那是房东的,一直就搁那儿,”姜尧勾了勾嘴角,“我很偶尔才会吸烟,并非因为它本身而成瘾,只是因为某些象征性的意义。”
季月不太懂他说的是哪种意义。
姜尧说话有时意外的难以理解,季月觉得在这逼格这方面,自己是没办法胜过他的。
“还有,我成年了,”他说,“初三读了两年,头一年本来能走体育生,结果被人顶了名额,就又读了一年。”
季月听他好像在说什么完全不相干的事,心里有点堵,但是看他的样子,大概也不需要她的安慰,这就再一次陷入了尴尬状态。
她就直直盯着姜尧,脑子里乱七八糟跳着话茬子,犹豫着该挑起来哪一个。
好像不挑也行,谁先受不了谁先开口呗。
季月笑了笑。
有点想吃棒棒糖。
姜尧突然笑了:“未成年人,晚上吃糖不好。”
这大概是回馈她那句“未成年人吸烟不好”的客气关怀。就是听着怪别扭的。
季月一个激灵,她什么时候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你盯了好一会儿了。”姜尧指了指窗台上剩下的糖纸。
季月无话可说,也许她的目光真的逗留太久。
“我上次就想吃了。”季月实话实说。
姜尧笑着:“还真是,上次也是你在这儿。”
季月看着姜尧靠着窗的样子,和上一次几无差别。只不过那一次是中午,阳光给他整个人都加上了一种闪耀增益,今天的月辉与白雪相衬,把他整个人都照地黑白分明。
“澄清一下,不是我不愿意给你啊,我也没多的了。”姜尧摊开手。
季月摇摇头:“没事。”
只是她平常学习生活都是争分夺秒,不太乐意绕路去学校超市买糖吃。
突然想到了什么,季月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
“天!”季月惊呆。
九点五十六!
十点就要熄灯,只剩不到四分钟,季月全然忘了时间,现在才意识到不对。
“这下真的完蛋了。”季月一边哀嚎一边往门口冲去。
姜尧抬腕看了眼手表,说了一句:“就你这小身板来不及的。”
季月她也知道自己十成十跑不回宿舍,但心里还带着点侥幸,姜尧这一打击算是彻底没了希望。季月缓缓蹲下身,抱着膝盖追悔莫及。
晚上不按时就寝,被宿管查到的话,一个违纪是绝对跑不了的,最可怕的还不是违纪和通报批评,是几分钟之内班主任直到年级主任,甚至校级领导都会知道有个学生没按时回寝,紧接着她的那对便宜爸妈也会知悉全部情况。季月可不想被抓去听好几遍不同版本的批评教育,还得在有限时间内编出个合情合理且不至于在通报批评后被人嘲笑的晚归理由,个中险情实在不敢想象。
“您也不提醒我一下吗?都这个点了,真的赶不回去了。”季月仰起头哀怨地看了一眼姜尧。
姜尧哼了一声:“你自己不记着时间还赖我了?”
季月拍了拍脸,站起身来:“你有手机吗?”
姜尧指了指茶几。
季月划开紧急拨号,默念着“千万别拔电话线”,她拨通了宿舍的座机。
听着那边的嘟嘟声,季月心跳得飞快。
很快电话接通了。
季月直接说:“找李栀澜。”
她想过了,宿舍里除了她一共五个人,还是李栀澜这位交游广阔的学生会副主席女友比较好说话,交际面广阔意味着她的接受能力比较强,起码不至于不听她说完就拒绝她的请求。
听着电话对面的呼喊,很快李栀澜就如她所愿接过了话筒。
“谁啊?”李栀澜有点纳闷。
“我,刘玥。”由于紧张,季月声音有些滞涩。
对面李栀澜高呼一声:“我的妈啊,你怎么……”
“小声点小声点,我知道我这个点还没回去是比较奇怪。”季月连忙阻止她继续喊下去。
“我今天是真的来不及赶回去了,栀澜你帮帮我好不好,”季月软着声音求她,“违纪倒是算了,我是真害怕被老张头指着骂。”
李栀澜明显在犹豫:“那你……”
季月飞快地瞄了一眼姜尧的脸色,对着话筒小声说:“我临时找了地方住,不会有事的,就在家属楼这边。”
姜尧伸手敲了敲窗台,很明显是听到她说什么了。
季月根本不敢去看他的脸色,转过身抱着手机继续说:“你就帮我把被子摊开就行了,只要能瞒过宿管阿姨就一切大吉了,我保证我明早醒了就回去收拾床铺。”
话筒那边已经有声音在催促李栀澜尽快结束通话,季月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紧张。
季月所在的207宿舍其实挺特殊的,这宿舍里有四个五班的和两个六班的。刘玥之前选宿舍阴差阳错就选到了这样一个两班夹缝中的位置,舍友不同班,课程也不一致,吃饭什么的也挺明显不方便一起行动,刘玥本身就人缘不好,社交环境明显就差了一截。
也就是说,宿舍里除了季月和李栀澜,其他人全是隔壁五班的。要不是这个,季月打电话也不至于这么紧张,要是一个班的学生,说服大家一致瞒住宿管和老师还是比较容易的,这种事一旦涉及到两个班,可就有些说不准了。
“也不是不行,”李栀澜叹了口气,“但是你必须给我你今晚的具体住址我才放心。”
这就是成了,季月几乎要跳起来。
“李栀澜你人太好了!我真由衷感谢你!我就在家属楼一栋二单元三零一,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找这手机号号主准没跑。”
说完季月就挂了电话。
李栀澜那句“咱宿舍电话也没来电显啊”被她从中间硬生生斩断。
反正那句话也不是给她说的,季月厚着脸皮笑得宛如给皇军带路的汉奸,转向臭着一张脸的姜尧。
“我可没说让你在我这儿过夜吧?”姜尧一步一步逼近。
“我这不是实在没地方去了么。”季月疯狂眨眼。
姜尧伸手把手机从季月手指间抽出来:“宿舍也没人不让你回啊?”
“你也知道晚归的后果——我实在不敢面对百分之百陷入暴怒状态的班主任和年级主任,太可怕了。”季月缩着脖子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抵在门边的墙上。
姜尧又往前走了一步:“你觉得给我打同情牌有用?”
季月往旁边看了一眼,再退她就只能出门了。
季月梗着脖子继续说:“我这不是相信你善良吗?张承人那么好,你肯定也不会差嘛。再说了,我要是被抓住,供出来说我是在你这儿聊天耽误了回寝,你不是也没好果子吃吗?肯定会找点事‘非正常接触’之类的理由把你也教训一通,咱们两个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她也只能把对方往自己这边拉一把,要是能站到共同战线上就好说了。
“你真这么想在我这儿过夜?”姜尧问她。
季月跟打点计时器一样点头:“你要是真不肯收留我那我只能在楼道里哀嚎我命途多舛了……”
说着还真提高嗓音喊了句:“我好惨啊……”
“赶紧闭嘴。”姜尧扶额。
这旧家属楼隔音效果不好,真要让季月惊扰了邻居,闹腾起来肯定要把他拉下水。
他说:“要是你求我,我就再考虑一下。”
季月不假思索就特别没有尊严地开了口:“求你了。”
“行。”姜尧立刻就同意了。
有点突然,季月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姜尧你人太好了,真是雪中送炭雨中送伞济困解危,救我于水火,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大概是害怕他反悔,季月连忙说好话。
“你还真上下嘴唇一碰话就出来了。”姜尧笑了笑,面部的轮廓柔和起来。
季月眨眨眼,没再说了。
“沙发归你,被子在柜子里第二层,自己去拿,”他说,“我身上有味道。”
季月能嗅到极其淡的烟草味,并不呛人。
他今天吸过烟了。
今天是“偶尔”的一天吗?
姜尧又说:“我要去洗澡了,你要用洗手间的话赶快去。”
季月回想起之前几次见到姜尧的时候,从来没在他身上闻到过什么味道,他大概总是吸烟过后就洗澡又换衣服——好像还挺为别人着想的。
前一次也让她在被迫吸二手烟的边缘刹住了车。
“哦,你去吧。”季月应了声,绕过姜尧往屋里走。
姜尧叉着手看着季月迈着步子急匆匆往卧室里走,说了一句:“多大的人了,有没有点安全防范意识——让你往哪儿走你就往哪走。”
语气里还挺嫌弃。
季月回头看了他一眼:“我这不是相信你吗?再说了,不相信你我还能不信张承么?你要真对我做点什么不该做的,我一告诉张承,你不就完蛋了。就算他也靠不住,关键时刻帮亲不帮理,我也还有这个啊。”
季月从校服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只手机晃了晃。
那是她自己的。
“你要能把后面那几句去掉,我还是很受用的……”姜尧抬头看见季月举着的东西,伸手扶额,“真是服了,你有手机还非要借我的用。”
季月昂起头:“这是以防万一的底牌,我那么早掀开不就没用了。”
姜尧没说话,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季月觉得他意思是“那你现在还不是给我看了”。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季月为自己的行为正名:“那不一样啊,是你刚说我没安全防范意识的,为了自证我当然得搬出有力论据来啊。”
姜尧转身就进了洗手间,大概是懒得和她争了。
季月摸了摸鼻子,把早就没电的手机重新塞回口袋。
她平时都是把手机锁在柜子里的,这次带出来就是因为快没电了想要在教室用电脑那儿的插线板充电,结果今天光带了手机忘带充电线,到现在剩余电量已经连开机都做不到了。
她就是虚张声势罢了。
也许是因为物理上矮人一头的缘故,季月面对姜尧的时候总有点慌张害怕没底气。刚刚两个人一来一往话里机锋暗藏的,季月现在只觉得累得要命。
她脱了外衣穿着羊毛衫抱着被子躺下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全然忘了她的任务——她本该想办法撩一撩姜尧的,可她却只顾得上和他斗嘴。
本来这该是多暧昧的情节啊,空气中都该漂浮着粉红色的爱心泡泡,结果屋子里里弥漫着的火药味明明白白地揭示了真相。现实太骨感,季月把被子拉过头顶,悄悄地叹了口气。她在姜尧这儿似乎就没讨到过好。
不能把他放在碧池路线的撩拨目标里,季月提醒自己。
张承这种死脑筋的笨蛋直男肯定也不合适。
苏子骆已经拜拜了,顶多偶尔去搞点小动作给主角俩添点麻烦,不能多指望什么。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有谁可以考虑呢?
季月陷入沉思。
一想就不知道想了多久,哗哗的水声早就停了,屋子里没有灯光,只有雪霁后的月辉映照进来,余下的大半空间都漆黑无比。
哪怕周日也不能睡到自然醒,季月停止思索,靠着沙发背,合上眼开始酝酿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