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绵几乎是一路哼着歌回的家。
悬浮车驶离城西那片灰暗的区域;重新投入城东流光溢彩的怀抱时;他感觉自己像是打赢了一场至关重要的战役。
虽然代价是花出去几千星币;并且未来三年可能要负责一个陌生Alpha的全部开销。
但这笔买卖太划算了。
他用一点点钱;就买到了一个摆脱悲惨未来的可能性。
江宥白。
那个未来会搅动风云的男人;现在被他用钱“砸”到手了。
想到这里;唐绵忍不住翘起嘴角;抱着柔软的靠枕在宽敞的后座滚了半圈。
“小少爷;夫人来讯息问了。”前座的保镖低声提醒;打断了他的沾沾自喜。
唐绵立刻坐直身体;清了清嗓子;接通了通讯。
光屏上出现唐母担忧的脸。
“绵绵;怎么样;没遇到什么危险吧;城西那边是不是很乱;吓到了没有。”
“没有啦妈妈;”唐绵露出一个乖巧无比的笑容;“就在车上看了看;没什么意思;我们就回来了。”
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用一种随意的口吻补充道:“对了妈妈;我找了个伴读。”
“伴读。”唐母愣了一下;“怎么突然想找伴读了;是哪个朋友家的孩子吗;还是学校推荐的。”
“都不是;”唐绵眨眨眼;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心血来潮;“就是……偶然遇到的;我觉得他挺有意思的;就让他来试试。”
“偶然遇到。”唐母的眉头微微蹙起;“绵绵;这太草率了;伴读不是小事;关系到你的安全;怎么能随便找个人。”
“他不随便;”唐绵争辩;“他叫江宥白;虽然……虽然出身可能不太高;但人看着挺老实的;身手好像也不错;可以保护我。”
他越说声音越小;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就是想找个不那么……不那么像家里安排的人嘛;感觉那样没意思。”
唐母看着儿子那张纯良无害的脸;心里叹了口气。
这孩子刚经历大难;性子似乎比以前更跳脱了;想法也天马行空。
找个出身不高的伴读;听起来是胡闹。
但转念一想;只要背景干净;多安排几个保镖盯着;应该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总比他再偷偷跑去城西那种地方强。
“好吧;”唐母妥协了;“人可以带回来看看;但必须先经过严格的背景调查和身体检查;确定没问题才行;知道吗。”
“知道啦;谢谢妈妈;妈妈最好啦。”唐绵立刻眉开眼笑;对着光屏送了个飞吻。
挂断通讯;他松了口气。
第一关算是过了。
接下来;就是等着江宥白明天来赴约。
他会不会不来。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唐绵按了下去。
不会的。
那双狼一样不甘屈居人下的眼睛;不会放过任何向上爬的机会。
他一定会来。
---
第二天上午八点五十分。
唐绵坐在星河广场最高级的一家咖啡馆临窗的位置。
面前摆着一杯拉花精致的热牛奶;他自己小口小口地喝着。
眼睛却时不时瞟向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
星河广场位于城东最繁华的地段;周围全是奢侈品店和高级餐厅。
来往的行人衣着光鲜;举止优雅。
与昨天城西的景象简直是两个世界。
唐绵有点担心江宥白找不到地方。
或者……被这格格不入的环境吓到;不敢进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八点五十五。
八点五十七。
八点五十九。
唐绵的心慢慢提了起来。
难道他真的不来了。
就在时钟指向九点整的那一刻。
一个与周围环境极不协调的身影;出现在了咖啡馆门口。
正是江宥白。
他依旧穿着昨天那身洗得发白的黑色T恤和旧工装裤;只是看起来清洗过;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前;似乎来的路上用水随意打理过。
额角和嘴角的伤口结着深色的痂;在他过分白皙的脸上有些醒目。
他站在那光洁如镜的玻璃门外;脚步有瞬间的迟疑。
咖啡馆里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和甜点的气息。
衣着精致的男男女女低声谈笑。
这一切都与他格格不入。
他像是一头误入文明社会的野兽;带着一身尚未褪去的野性与伤痕;警惕地打量着这个过于明亮和柔软的世界。
唐绵立刻朝他挥了挥手。
江宥白看到了他;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一秒;然后推门走了进来。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似乎不太适应这种需要轻手轻脚的环境。
鞋底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声响;引得附近几桌的客人投来好奇或审视的目光。
那些目光像细小的针;扎在江宥白身上。
但他没有理会;径直走到唐绵对面的位置坐下。
背脊挺得笔直。
“你很准时。”唐绵看着他;心里有点高兴;把桌上另一杯没动过的清水往他那边推了推;“喝点水吧。”
江宥白没有碰那杯水。
他的视线扫过唐绵面前那杯看起来就很贵的牛奶;还有旁边碟子里摆放精巧的马卡龙。
最后落回唐绵脸上。
“需要我做什么。”他开门见山;声音比昨天稍微好了一点;但依旧低沉沙哑。
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题。
唐绵被他这直接的态度噎了一下。
准备好的说辞卡在了喉咙里。
他本来还想假装关心一下对方的伤势呢。
“呃……”唐绵眨了眨眼;“首先;你得跟我回家;见见我爸妈。”
江宥白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然后呢。”
“然后……做一下身体检查和背景调查;”唐绵说得有点心虚;这听起来确实很像在挑选一件商品;“这是流程。”
江宥白沉默着;黑色的眸子盯着他;像是在评估他话里的真假。
唐绵被他看得不自在;下意识地端起牛奶杯喝了一口;试图掩饰。
嘴唇上沾了一圈奶渍。
他自己毫无察觉。
江宥白的目光在他唇上停留了半秒;随即移开。
“可以。”他吐出两个字。
唐绵松了口气。
“那……我们走吧。”他放下杯子;站起身。
江宥白也跟着站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咖啡馆。
唐绵穿着柔软的浅色毛衣和合体的休闲裤;整个人看起来毛茸茸的;像个精致的小王子。
江宥白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旧衣伤痕;与周围的环境;与前面的唐绵;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路人投来的目光更多了。
有好奇;有惊讶;也有毫不掩饰的鄙夷。
唐绵似乎毫无所觉;或者说早已习惯成为焦点。
他甚至在路过一家甜品店时;停下脚步;买了一个刚出炉的奶油泡芙。
“你要吃吗。”他掰了一半;很自然地递给身后的江宥白。
江宥白看着那半个散发着浓郁甜香;蓬松柔软的泡芙;没有动。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我不饿。”他拒绝了。
唐绵也不在意;自己啊呜一口咬了下去;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
嘴角又沾上了点点奶油。
江宥白移开视线;看向街对面巨大的电子广告牌。
悬浮车就停在路边。
司机看到他们;立刻下车打开车门。
唐绵率先钻了进去。
江宥白在车门外停顿了片刻;才弯腰坐进车内。
车内空间宽敞;座椅柔软得不可思议;空气中弥漫着和唐绵身上类似的;淡淡的奶糖甜香。
这是他第一次坐这样的车。
他尽量让自己坐得端正;不流露出任何局促。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旁边唐绵的身上。
小少爷正低头专心致志地对付手里剩下的半个泡芙;腮帮子一鼓一鼓。
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看起来毫无心机;脆弱得不堪一击。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去贫民窟;为什么会找到他。
真的只是因为“看上他了”这么简单吗。
江宥白不相信。
悬浮车驶入一片守卫森严的别墅区。
绿树成荫;环境幽静;一栋栋设计各异的豪华别墅掩映其中。
最终;车子在一栋占地颇广;风格典雅大气的别墅前停下。
早有佣人等在那里。
“小少爷;您回来了。”
佣人的目光落在唐绵身后的江宥白身上时;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职业化的恭敬。
“嗯;我爸妈呢。”唐绵一边往里走一边问。
“先生和夫人都在客厅等您。”
唐绵点点头;示意江宥白跟上。
踏进客厅的那一刻;江宥白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客厅宽敞明亮得惊人;昂贵的古董家具;艺术品的真迹;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主人家的财富与地位。
唐父唐母正坐在中央的沙发上。
唐父气质沉稳;不怒自威。
唐母则温柔端庄;只是看向江宥白时;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担忧。
“爸;妈;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江宥白。”唐绵走过去;语气轻松地介绍。
江宥白站在客厅中央;承受着两道锐利的目光。
他微微颔首;算是行礼;声音平稳:“唐先生;唐夫人。”
没有卑躬屈膝;也没有惊慌失措。
只是那份与生俱来的沉默和隐忍;让他看起来像一根紧绷的弦。
唐父打量着他;目光在他破旧的衣着和脸上的伤痕上停留片刻;沉声开口:“江同学;坐。”
江宥白依言在侧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背脊依旧挺直。
“听绵绵说;他邀请你做他的伴读。”唐母语气温和;但问题却很直接;“能说说你的情况吗;家里还有什么人;之前在哪里上学。”
来了。
背景调查。
江宥白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情绪。
“我是孤儿;在城西长大;没有上过正规学校。”他回答得言简意赅;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孤儿。
城西。
没上过学。
这几个词让唐母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唐父的脸色也更沉了一些。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唐绵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插话:“但是他很厉害的;昨天在城西;他一个人打好几个Alpha都不怕。”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唐母的脸色更白了。
“打架;绵绵;你怎么没跟我说还有打架的事。”唐母担忧地看向儿子。
“就是……就是偶然看到的嘛;”唐绵含糊其辞;“这说明他身手好;能保护我啊。”
“胡闹。”唐父沉声道;“伴读需要的是品学兼优;能引导你向上;不是□□。”
江宥白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仿佛他们讨论的事情与他无关。
只有放在膝盖上;微微攥紧的手;泄露了他一丝真实的情绪。
“爸;妈;”唐绵使出杀手锏;跑到唐母身边坐下;抱着她的胳膊摇晃;“我都答应人家了;而且他昨天还因为我……反正你们就让他试试嘛;就三个月;不;一个月试用期;不行再让他走;好不好。”
他仰着脸;大眼睛里满是恳求。
唐母看着儿子;又看看坐在那里;虽然出身低微却不见猥琐之气的少年;心里有些动摇。
唐父沉吟片刻;目光锐利地看向江宥白:“江同学;做绵绵的伴读;并不轻松;需要学习很多东西;适应我们的规矩;甚至可能面对一些……不必要的关注和压力;你能接受吗。”
江宥白抬起头;迎上唐父的目光。
那双黑眸深不见底。
“我能。”他回答;只有两个字;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好。”唐父点了点头;“既然绵绵坚持;我们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他看向旁边的管家:“带江同学去做全面的身体检查和背景核实;安排他住下。”
“是;先生。”
管家上前;对江宥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江宥白站起身;对着唐父唐母再次微微颔首;然后跟着管家离开了客厅。
自始至终;他没有看唐绵一眼。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客厅门口;唐绵才彻底松了口气;瘫软在沙发上。
“总算搞定了。”
唐母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绵绵;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个孩子……背景太复杂了。”
“我知道啊;”唐绵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就是因为复杂;才有趣嘛;总比那些围着我说好话的强。”
他凑近母亲;压低声音:“妈;你放心;我查过了;他背景很干净的;就是单纯穷;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这话半真半假。
他确实“查”过;在脑子里那本书里查的。
唐母将信将疑;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先看看再说。
---
管家带着江宥白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别墅侧翼的一间客房。
房间很大;带独立浴室;装修简洁雅致;床单被褥都是崭新的;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江先生;这是您的房间;衣柜里有为您准备的换洗衣物;您可以先洗漱休息;稍后会有医生过来为您做身体检查。”管家语气恭敬却疏离。
“谢谢。”江宥白道谢。
管家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站在房间中央;没有立刻动作。
这里的一切都过于干净和整洁。
和他过去十几年居住的;阴暗潮湿;充满霉味和噪音的地方截然不同。
他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
外面是一个精心打理过的花园;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鲜花盛开。
阳光毫无阻碍地照射进来;暖洋洋的。
他抬起手;看着阳光透过指缝。
有些不真实。
他脱下身上那件旧T恤;露出精瘦却覆盖着一层薄薄肌肉的上身。
上面除了昨天的新伤;还有不少陈旧的疤痕。
他走进浴室。
镜子里映出他伤痕累累的脸和身体。
冰冷的水冲刷在身上;带走污垢和疲惫;也刺激着伤口;带来细微的刺痛。
他闭着眼;任由水流淌过。
脑海里浮现出唐绵那张精致得过分的脸。
那双看起来清澈无辜的眼睛。
还有他递过来泡芙时;自然又随意的动作。
这个Omega大少爷;到底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真的只是需要一个伴读;一个保镖吗。
他不信。
但他现在别无选择。
既然抓住了这根绳索;他就绝不会放手。
无论前方是什么。
他都要爬上去。
洗完澡;他换上衣柜里准备好的衣服。
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灰色长裤;面料柔软舒适;出奇的合身。
他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自己;陌生得有些恍惚。
敲门声响起。
是医生来了。
一系列繁琐的身体检查。
抽血;仪器扫描;信息素采样。
医生很专业;动作迅速;没有多余的话。
检查结束后;医生收拾好东西;看着他;公事公办地说:“初步检查没有问题;具体报告明天会出来;江先生好好休息。”
房间里再次恢复安静。
江宥白走到床边坐下。
手指触摸到身下柔软的被褥。
这一切;都像是借来的。
而代价;是他未来三年的自由。
和他自己也尚未完全看清的;某些东西。
他躺了下去;闭上眼睛。
鼻尖萦绕着干净的;属于这个房间的气息。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从窗外飘进来的;甜腻的奶糖味。
那是唐绵的信息素。
在这个陌生的;富丽堂皇的牢笼里;这味道像是一个烙印。
提醒着他;这场交易;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