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宥白的身体检查报告第二天一早就送到了唐父的书房。
一切正常。
甚至可以说;身体素质好得惊人;远超普通Alpha平均水平。
信息素等级评测虽然受限于仪器和环境影响只是个初步估算;但结果显示潜力极高。
背景调查也出来了。
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孤儿;在城西那种混乱地带长大;靠着打零工和一些不太上台面的活计生存;记录在案的都是些小打小闹的冲突;没有案底。
这份报告让唐父唐母稍微安心了一些。
至少;不是带着明确目的接近唐绵的。
但一个贫民窟出身;拥有如此潜力的Alpha;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不确定因素。
“既然绵绵喜欢;就先留着看看吧;”唐父最终拍了板;“多安排几个人盯着点。”
唐母叹了口气;也只能点头。
---
唐绵得知江宥白通过审核的消息时;正趴在餐厅那张巨大的大理石餐桌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盘子里的煎蛋。
“太好了。”他扔下叉子;眼睛亮晶晶的;“那他以后就住在这里了;跟我一起去上学。”
“嗯;”唐母给他倒了杯牛奶;“已经让管家去安排了;给他请了礼仪老师和文化课补习老师;总不能真这样什么都不会就跟在你身边。”
唐绵对此没有意见。
他甚至有点好奇江宥白穿上校服;坐在教室里会是什么样子。
肯定比现在这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有趣。
“我去看看他。”唐绵几口喝完牛奶;跳下椅子就往客房那边跑。
“绵绵;你慢点;刚吃完饭别跑。”唐母在后面无奈地喊。
唐绵才不管;他现在满心都是自己“伟大计划”顺利推进的成就感。
他跑到江宥白的客房外;门关着。
他抬手想敲门;又顿住了。
这样是不是显得他太急切了。
他可是“金主”;得有点架子。
唐绵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领;这才屈起手指;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门很快被打开。
江宥白已经换上了管家准备的另一套衣服;简单的白色针织衫和黑色长裤;衬得他身形越发挺拔;脸上的伤痕也淡化了些;只是眼神依旧沉寂;带着挥之不去的疏离。
他看到门外的唐绵;似乎并不意外。
“早上好。”唐绵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自然;“我妈妈给你请了老师;等下就到;你先跟着学学基本的礼仪和文化课。”
江宥白看着他;没说话。
唐绵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视线飘向他身后房间内部。
床铺整理得一丝不苟;几乎看不出有人睡过的痕迹。
“你……还习惯吗。”他干巴巴地问了一句。
“嗯。”江宥白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气氛有点冷场。
唐绵绞尽脑汁想找点话说。
“那个……你吃过早饭了吗。”
“吃过了。”
“哦……”
又是一阵沉默。
唐绵觉得有点挫败。
这家伙怎么像块木头;一点都不会主动聊天。
亏他还想着来“关心”一下。
“那你先准备一下;老师很快就到。”唐绵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江宥白看着他那有点气呼呼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才缓缓关上门。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花园里那个穿着浅蓝色毛衣;像只无头苍蝇一样转了两圈;最后蹲在一丛玫瑰花前开始揪花瓣的Omega。
阳光落在他柔软的发顶;泛着浅金色的光泽。
看起来天真又……愚蠢。
江宥白移开视线。
心底那点微不可察的波澜;很快归于沉寂。
---
礼仪老师和文化课老师很快就到了。
两位都是看起来就很严肃的中年人。
唐绵偷偷趴在书房门外听了一会儿。
礼仪老师正在讲解最基本的餐桌礼仪;刀叉的摆放;使用的顺序;喝汤不能发出声音……
文化课老师则在询问江宥白的基础;似乎对他的知识储备之匮乏感到十分震惊。
里面时不时传来老师刻板的纠正声。
但始终没有听到江宥白的声音。
唐绵想象了一下江宥白绷着脸;拿着小巧的银制刀叉;或者对着小学课本的样子;忍不住捂嘴偷笑。
好像……还挺好玩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唐绵特意观察了一下江宥白。
他坐在唐绵对面的位置;背脊挺直;动作有些僵硬;但确实严格按照上午礼仪老师教导的步骤在使用餐具。
虽然速度很慢;偶尔还会停顿一下;像是在回忆。
但并没有出错。
唐父唐母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也有些意外。
唐绵心里有点小小的得意。
看;他挑中的人;学习能力多强。
“江同学;学习还跟得上吗。”唐母温和地问。
江宥白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才抬头回答:“还可以;谢谢夫人关心。”
举止虽然还带着刻意;但已经比昨天自然了许多。
唐绵插话:“他肯定没问题;很聪明的。”
江宥白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下午;唐绵被钢琴老师抓着练了两个小时的琴。
等他揉着发酸的手指从琴房出来;路过书房时;发现里面的课还没结束。
文化课老师似乎正在讲历史。
他悄悄推开一条门缝。
江宥白坐在书桌前;腰背依旧挺得笔直;侧脸线条冷硬。
他听得非常专注;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着什么;像是在帮助记忆。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暖色的光晕;淡化了些许他身上的冷硬气息。
唐绵看着他的侧影;忽然想起书里描写他后期在谈判桌上或者实验室里;也是这样专注而冷漠的样子。
心里莫名地动了一下。
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他轻轻关上门;没有打扰。
---
接下来的几天;江宥白的生活被各种课程填满。
礼仪;文化;甚至还有基本的格斗理论——这是唐父要求的;既然说是伴读兼保镖;总不能只会打架。
他像一块干燥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一切知识。
沉默;专注;进步神速。
连最初对他抱有偏见的礼仪老师;都忍不住在唐母面前夸了一句:“这孩子;心性坚韧;学东西很快。”
唐绵则恢复了之前那种无所事事的小少爷生活。
吃饭;睡觉;上课;偶尔逗逗江宥白。
虽然十次有八次得不到什么回应。
但他乐此不疲。
这天下午;唐绵的Omega生理卫生课老师临时有事请假。
他一下子空出了半天时间。
闲得发慌。
他溜达着去找江宥白。
江宥白刚结束格斗理论课;正在别墅后方的私人训练室里进行体能训练。
唐绵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训练室很大;器材齐全。
江宥白没使用那些复杂的器械;只是在做最基础的体能训练。
俯卧撑;引体向上;负重深蹲。
动作标准;速度不快;但带着一种稳定的;持续的力量感。
汗水浸湿了他背后的白色训练服;勾勒出流畅而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
额前的黑发也被汗水打湿;几缕黏在额角。
他呼吸有些重;但节奏依旧平稳。
唐绵靠在门框上;看得有点发呆。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江宥白时;他被打得那么惨;却依旧凶狠不屈的眼神。
和现在这个沉默训练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都带着一种……狼一样的野性。
江宥白做完一组引体向上;轻盈地落地;这才注意到门口的唐绵。
他拿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汗;走向门口。
“有事。”他问;气息还有些不稳。
唐绵回过神;眨了眨眼:“我没事做;无聊。”
江宥白看着他;没接话。
唐绵的视线落在他被汗水浸湿的锁骨上;又迅速移开。
“你……你继续练吧;我看看。”他找了个蹩脚的理由。
江宥白没说什么;转身走回训练室中央;开始进行反应速度的训练。
唐绵就真的靠在门边看着。
他看着江宥白一次次精准地避开模拟攻击的光束;动作迅捷得像一头猎豹。
看着他在沙袋上留下一个个深深的拳印;发出沉闷的声响。
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和Alpha信息素的味道。
冷冽的冷杉气息;因为运动而变得有些浓郁;带着强烈的侵略性。
唐绵下意识地释放出一点奶糖信息素;将自己包裹起来。
甜甜的味道;和冷杉的气息在空气中无声地碰撞。
有点奇怪。
但并不难闻。
甚至……有点让人心跳加速。
唐绵摸了摸自己有点发烫的耳朵;觉得自己可能有点不正常。
他一定是太闲了。
才会在这里看一个Alpha训练看得入迷。
“我……我先回去了。”他丢下一句话;转身匆匆离开。
脚步有点乱。
江宥白停下动作;看着Omega几乎是逃跑的背影。
空气中还残留着那股甜腻的奶糖味。
和他冷杉的信息素纠缠在一起。
他皱了皱眉。
这种柔软甜美的味道;与这个训练室;与他;都格格不入。
像是一个不该存在的错误。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让傍晚微凉的风吹散室内暧昧的气息。
---
晚饭后;唐绵窝在客厅柔软的沙发里玩光脑游戏。
江宥白则被唐父叫去了书房;似乎是询问他学习进度和一些对未来的初步规划。
唐绵心不在焉地按着屏幕;耳朵却竖着;留意着书房的动静。
过了大概半小时;书房门开了。
江宥白和唐父一前一后走出来。
唐父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拍了拍江宥白的肩膀:“好好学;唐家不会亏待认真做事的人。”
江宥白微微躬身:“是;先生。”
唐绵立刻丢下光脑;凑了过去。
“爸爸;你们聊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问问江同学以后的打算。”唐父看了儿子一眼;“你玩你的去。”
唐绵撇撇嘴;视线转向江宥白。
江宥白垂着眼;看不出情绪。
等唐父离开后;唐绵才小声问:“我爸爸没为难你吧。”
江宥白抬眼看他;黑眸在客厅明亮的水晶灯下;显得格外深邃。
“没有。”
“那就好;”唐绵松了口气;随即又好奇地问;“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江宥白沉默了一下。
“学习。”他吐出两个字。
“除了学习呢。”唐绵追问。
江宥白看着他;目光平静无波:“做你要求的。”
做你要求的。
伴读;保镖;听话。
唐绵被噎了一下。
这才想起他们之间那层冰冷的契约关系。
他忽然觉得有点没意思。
“哦。”他悻悻地应了一声;重新窝回沙发里;拿起光脑;却没了玩游戏的心情。
江宥白站在原地看了他几秒;然后转身;默不作声地上了楼;回自己的房间。
唐绵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心里莫名地有点堵。
他扔开光脑;抱着抱枕在沙发上滚来滚去。
怎么回事。
明明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江宥白留下来了;也在努力学习;看起来也很“听话”。
为什么他反而觉得不太得劲呢。
那个木头桩子;除了学习就是训练;跟他说话超过三个字都难。
一点都没有被“包养”的自觉。
不对;他在期待什么。
难道指望江宥白对他感恩戴德;笑脸相迎吗。
唐绵把脸埋进柔软的抱枕里;闷闷地哼了一声。
算了。
不想了。
反正他的主要目的是避免悲剧。
现在这样;挺好。
他自我安慰着。
只是心底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却挥之不去。
窗外;夜色渐浓。
别墅二楼的某个房间里。
江宥白站在窗前;看着楼下花园里点缀的星星点点的地灯。
像落入凡间的星辰。
他摊开手掌。
掌心因为白天的训练;磨出了新的薄茧。
与旧疤痕交错在一起。
提醒着他来自何处。
也提醒着他;此刻身在何处。
他闭上眼。
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下午在训练室门口;唐绵那双看着他;微微发亮的眼睛。
以及那仓皇逃离时;泛红的耳尖。
他皱紧眉头。
将这个画面驱散。
不要被表象迷惑。
他对自己说。
这只是一场交易。
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