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期性失眠 第6章 5

医院长廊里，冰凉的金属扶手如利刃般硌得腰背生疼。周纤盯着走廊尽头紧闭的诊室门，缴费单边角被反复揉搓得发皱。消毒水的气味像细密的针，扎得她的鼻腔发酸。

终于，诊室门缓缓推开。周祈的额角贴着块纱布，扶着门框的身影微微晃了晃。“轻微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一晚。”医生跟在后面，一边快速书写病历，一边叮嘱，“注意休息，避免剧烈活动，要是头疼加重马上叫护士。”话音刚落，周纤已经伸手扶住了姐姐抖动的肩膀。

待医生走远，压抑许久的情绪瞬间决堤，周纤滚烫的泪水砸在周祈的胳膊上，惊得她心头一颤。两人沉默着走回病房，周祈伸手想替妹妹拭去泪水，指尖却在距离脸颊半寸处僵住。她望着妹妹泛红的眼眶，最终只是轻轻捏了捏周纤冰凉的手指，将细碎的叹息藏进喉咙深处。

她忽然想起和齐煊并肩走过的那条步道，晚霞染红他的侧脸时，她也有过同样不敢触碰的心悸。

“不要告诉他们。”

病房里的白炽灯在周祈眼下投出青黑的阴影，额角纱布边缘渗出的血渍像朵干涸的花。

周纤垂着眼，鞋尖无意识地蹭着地面的瓷砖缝：“他们不会知道的。”口袋里的手机持续震动，屏幕亮起母亲发来的消息，询问她换季有没有添衣服，却对几米外的周祈全然不知。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雨，周祈垂眸看着妹妹落寞的神情，最终只是把人搂进怀里。消毒水味混着周纤发间残留的茉莉香，像团酸涩的云裹住两个在爱里跌撞的影子。

她忽然开口：“我以前问过齐煊，爱是什么。”周纤一怔，窗外的雨珠顺着玻璃蜿蜒成泪痕，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的银光。

周祈轻抚着妹妹的发顶，嗓音像浸在温水里般柔和：“我现在想，大概就是明明另一个人的生命——是堕落还是辉煌——与你毫无瓜葛，可你偏偏把他的每一步都当成是自己要走的路。”

“就像你不必为我愧疚，我也不必为他的起落牵动情绪——但这就是爱，非要让人在不该有的牵扯里，心甘情愿地沉沦。”

“那他的回答呢？”

周祈望着窗外模糊的雨景，额角的疼痛突然变得钝重起来。“他说不知道，没爱过。”她轻声复述，想起当时齐煊说这话时，晚霞正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触到自己的脚尖。那时她不明白这份笨拙的回答里藏着的情愫，现在却突然懂了——就像此刻周纤攥着她衣角的手，无需言语也能感受到。

雨势渐小，月光从云层缝隙里漏下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睡会儿吧。”周祈把枕头垫在妹妹颈下，自己却毫无睡意。

妹妹颤抖的抽噎声似乎还黏在空气里，像团化不开的雾填塞整个房间。周祈盯着墙角剥落的墙皮，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些翻来覆去的“都怪我”比巷子里纷乱砸向她的拳头更让她感到窒息。母亲抹着眼泪絮叨的模样和眼前蜷在沙发上的小小身影重叠，她看着妹妹通红的眼睛，突然觉得连呼吸都带着咸涩的苦味。

她近乎粗暴地把周纤从沙发上拽起，然后低声祈求道：“陪我去医院。”声音像是绷到极致的琴弦，只要再用力就要断裂。

夜更深了，医院走廊传来护士巡房的脚步声。细密雨丝织就的雾霭里，城市的霓虹晕染成模糊的光斑。她望向楼下廊道，一袭白裙立在廊檐下，隔着飘飞的雨帘，两道目光穿越氤氲水汽骤然相撞。

雨珠顺着廊檐的雕花铁架坠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银星。那抹白色纹丝不动，裙角却被穿堂风掀起细浪，与廊下摇晃的风铃一同在雨雾里轻颤。

周祈踩着石阶上的水洼走来，裤子下摆沾了几点湿润的泥痕。“你怎么不上楼？”她的嗓音像浸了雨水的青瓷，清泠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你怎么不披件外套就下来了？下了雨外面冷，别冻着了。”

周祈喉间发紧，目光突然落在对方指间还未燃尽的香烟上：“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今天，或者……昨天。”她退后半步熟稔地捻灭手中的香烟，指尖残留的焦苦味混着雨腥气漫过来。

等周纤匆匆赶到时，周祈正静默地坐在医院大厅里的金属长椅上，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女孩的指尖夹着第二根烟。

“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她突然开口。

女孩轻笑出声，烟圈裹着些许的医用消毒水的味道漫过来：“我倒是希望没有下一次。”话音未落，打火机清脆的咔嗒声响起，火苗照亮她与周祈有着**分相似的面孔。

“少抽点烟，你身体本来就不好。”

女孩抬眼扯出一抹散漫的笑，没有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