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未轮回的伪善骑士 第14章 深海沉船

冰冷、粘稠、沉重。

这是柳晚卿此刻唯一的感知。她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仅凭着残存的本能和那股近乎偏执的求生欲，在漆黑冰冷的海水中机械地划动着手臂，沿着倾斜的、布满障碍的通道向下，向着记忆中轮机舱附近的紧急供电室潜去。

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试图汲取氧气，灌入的只有带着浓重铁锈和**腥臭的海水。低温正无情地掠夺她体内最后的热量，四肢开始麻木、僵硬。眼前依旧时不时闪过扭曲的残影，耳边萦绕着模糊不清的低语，那是SAN值跌破临界点后，理智壁垒上无法弥合的裂痕。

【生命值：89/150 (持续下跌，重度低温症、缺氧、多处软组织挫伤)】

【SAN值：35/150(低位徘徊，严重精神污染，认知功能受损)】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或许是基于法医对空间结构的敏感，或许是分布图早已刻入脑海，又或许，只是纯粹的运气。当她的手指终于触摸到那扇印着黄色闪电标志、相对完好的金属门时，她几乎要虚脱过去。

紧急供电室。门没有锁死，似乎之前有人匆忙离开，或者……根本就没能离开。她用尽最后力气，推开一道缝隙，挤了进去，反手将门关上，尽管知道这脆弱的屏障在如今的灾难面前毫无意义。

室内没有完全被水淹没，水位只到她的膝盖。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和臭氧味。几排巨大的、嗡嗡作响的蓄电池组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指示灯大多黯淡，只有少数几个还在顽强地闪烁着微弱的黄光。而在房间最内侧的墙壁上，一个被醒目的红色边框标注、带有巨大扳手的独立电闸，赫然在目——【“海妖之歌”专用备用供能线路总闸】。

找到了。

一股微弱的热流仿佛重新注入了冰冷的身体。柳晚卿踉跄着扑过去，双手握住那冰冷、沾满油污的扳手。很沉，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扳动。

她深吸一口不那么污浊的空气，调动起全身每一丝残存的力量，腰部发力，双臂肌肉紧绷——

“嘎吱……嘎啦……”

沉重的扳手在她全力以赴下，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艰难地、一寸寸地从【断开】的位置，被她硬生生扳向了【接通】。

“嗡————！！！”

就在扳手彻底合拢的瞬间，整个供电室内所有的蓄电池组仿佛被瞬间注入了生命，发出低沉而有力的轰鸣！指示灯光由黄转绿，并且亮度急剧提升！强大的电流沿着专用的线缆奔腾而去，通往那个位于舰桥、曾一度中断的最终武器系统。

【系统提示：“海妖之歌”专用备用能源已接通！系统重启中……】

【系统提示：最终防卫指令已激活！】

【任务更新：坚守阵地！】

【任务描述：“海妖之歌”系统重启及能量充能需要10分钟。在此期间，您必须确保紧急供电室不被彻底破坏。任何导致能源中断的行为都将导致任务失败。】

【任务时限：9:59】

【任务奖励：激活“海妖之歌”最终净化程序。】

【失败惩罚：与“希望之星”一同沉没。】

10分钟！坚守！

几乎在任务提示出现的同一时刻，柳晚卿就听到了——门外，不，是四面八方！墙壁、天花板、脚下的水中——传来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无数爪牙刮擦金属的声响，以及那种粘稠液体蠕动的“咕噜”声！

“它们”来了！更准确地说，它们一直都在，而现在，这间突然爆发出强大能源信号的供电室，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吸引了所有残留的、以及被“深渊潜行者”驱使的怪物！

“砰！砰！砰！” 厚重的金属门开始承受猛烈的撞击！更多的“潮”从通风管道、从电缆接口的缝隙，如同黑色的泉水般涌出，迅速在地面蔓延，试图腐蚀蓄电池组和线缆！

柳晚卿背靠着冰冷的蓄电池组，手中紧握着唯一的武器——那把已经有些卷刃的匕首。猎枪早已在混乱中丢失，积分清零，商店里空空如也。她一无所有，除了这具濒临极限的身体，和一颗在绝望中依旧不肯放弃的心。

“十分钟……”她低声重复着，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风箱。目光快速扫过整个房间，寻找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

她看到了墙角堆放着几个备用机油桶，以及一些散落的、厚重的绝缘胶布。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她脑中瞬间成形。

她猛地扑过去，用匕首撬开一个机油桶的盖子，将粘稠的、易燃的机油朝着门口和“潮”涌来的方向泼洒！然后，她扯下大段的绝缘胶布，将其缠绕在匕首的刀柄上，做成一个简陋的、浸满了机油的火把。

没有火源！打火机早已在之前的战斗中不知所踪！

就在她焦急万分之际，一块因短路而掉落的、依旧闪烁着电弧的电缆断头，噼啪作响地落在她脚边不远处的机油上！

“滋啦——轰！”

火星瞬间引燃了泼洒的机油！一道火线猛地窜起，迅速蔓延开来，暂时阻挡了门口怪物的冲击，并将靠近的“潮”烧得吱吱作响，散发出恶臭！

火焰！暂时缓解了危机！

但柳晚卿知道，这支撑不了多久。机油会烧尽，而怪物无穷无尽。

接下来的时间，成了她人生中最漫长、最残酷的十分钟。

她像一个陷入绝境的困兽，利用着房间里一切能利用的东西：用绝缘胶布暂时封堵小的缝隙，用沉重的工具砸碎从通风口探进来的怪物脑袋，用燃烧的机油桶逼退试图靠近主要线缆的“潮”……

生命值在一次次轻微的碰撞和精神的极度紧绷中缓慢而坚定地下跌。SAN值更是如同风中残烛，那些死者的幻影、言雯无声的哭泣、思无言担忧的目光、李二虎恶毒的嘲笑……如同走马灯般在她眼前轮番上演，与现实中狰狞的怪物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地狱般的图景。她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哪些是虚幻，只能凭借本能，攻击任何靠近能源核心的“东西”。

【坚守倒计时：7:21】

门板在一只变异船员的猛击下，终于破开了一个大洞！那扭曲的、带着触须的身影嘶吼着试图钻进来！

柳晚卿想也不想，将手中那个即将燃烧殆尽的、缠绕着胶布的火把，连同上面跳跃的火焰，猛地塞进了那怪物张开的口器中！

“嘶嗷——！！！”

怪物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带着满口的火焰缩了回去，暂时缓解了门口的危机。

【坚守倒计时：5:03】

水位不知为何开始缓慢上涨，已经没过了她的腰部。这让她行动更加困难，也带来了新的威胁——水下有东西在拉扯她的脚踝！是那些变异鱼群！她不得不分神用匕首在水下胡乱挥刺，感觉刀尖刺入了某种滑腻的物体，腥臭的液体弥漫开来。

【坚守倒计时：3:15】

蓄电池组开始发出过载的嗡鸣，指示灯疯狂闪烁。一部分线缆因为“潮”的持续腐蚀和高温而冒起了黑烟。柳晚卿不得不用浸了水（幸好不是机油）的破布去扑打，手臂被电火花灼伤，传来一阵焦糊味和剧痛。

【坚守倒计时：1:47】

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身体全靠一股意志在支撑。挥动匕首的手臂如同灌了铅，每一次抬起都无比艰难。幻觉越来越严重，她甚至看到言雯漂浮在水中，微笑着向她伸出手，邀请她一同沉眠。

“不……言雯……等我……”她喃喃自语，用匕首划破自己的手心，试图用疼痛来保持清醒。鲜血混入漆黑的海水，转瞬不见。

【坚守倒计时：0:29】

【坚守倒计时：0:28】

……

就在柳晚卿感觉自己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连紧握匕首的力气都要失去的最后一刻——

【坚守倒计时：0:03】

【坚守倒计时：0:02】

【坚守倒计时：0:01】

【系统提示：最终防卫任务“坚守阵地”完成！】

【“海妖之歌”系统充能完毕！终极净化程序启动！】

“嗡————————！！！”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低沉却穿透力极强的嗡鸣声，仿佛从船体的最核心处迸发，瞬间席卷了整个“希望之星”号残骸，甚至穿透了厚重的海水，向着四周的深渊扩散。

这声音并非毁灭性的爆炸，而是一种……更本质的、仿佛能抚平一切混乱、瓦解一切异常结构的共振。

柳晚卿首当其冲，感觉自己的耳膜仿佛要被震碎，大脑一片空白！她周围那些疯狂攻击的怪物，无论是变异鱼群、变异船员，还是粘稠的“潮”，在这奇异的声波响起的瞬间，动作全部僵直。

然后，她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那些怪物，如同被投入烈火的蜡像，开始从内部发光、变得半透明，然后……分解！不是爆炸，不是融化，而是像沙堡遇到潮水般，结构悄然崩塌，化作最基础的粒子，消散在海水和空气中，连那些难缠的、物理攻击效果甚微的“潮”，也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露珠，迅速蒸发消失。

净化，这是真正的净化。

然而，这净化并非没有代价。柳晚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生命值和SAN值都在声波的冲击下剧烈波动。这声波似乎对一切“异常”，包括她这种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的存在，都有着强烈的干扰。

她强忍着不适，看向供电室外。

透过破损的门洞和观察窗，她看到了更宏观的景象——窗外那浓稠的、泛着油光的黑色海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净”，那些诡异的色彩和活性正在消退！船体周围那些扭曲蠕动的阴影，在声波的扫荡下，发出了无声的、却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哀嚎，然后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迅速崩溃、消散。

【系统提示：检测到“深渊潜行者——安文博”生命信号急剧衰减！】

【系统提示：“黑潮”污染浓度正在指数级下降！】

成功了，“海妖之歌”起作用了。

但柳晚卿的心还没来得及落下，一声更加凄厉、更加绝望，仿佛凝聚了所有痛苦、不甘与最后疯狂的尖啸，猛地从船体深处传来。那是安文博最后的本体，在净化声波中发出的、最后的反扑。

伴随着这声尖啸，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大的精神冲击，如同实质的海啸，朝着柳晚卿所在的供电室席卷而来！同时，整个船体发生了最剧烈的一次倾斜和崩塌。

柳晚卿所在的供电室天花板猛地开裂，巨大的金属构件和管道砸落下来。她下意识地向旁边扑倒，险险躲过致命一击，但也被飞溅的碎片划伤了额角，鲜血瞬间模糊了左眼的视线。

在模糊的视野和震耳欲聋的崩塌声中，她似乎瞥见了一个身影。

是安苏羽

她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供电室的门口，或者说，是那个破洞之外。她全身都笼罩在浓郁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幽蓝色光芒之中，已经完全看不清原本的样貌，更像是一个由纯粹能量和扭曲血肉构成的、人形的蓝色光核。她脸上的纹路如同燃烧的电路，双眼的位置只剩下两团灼热的蓝色火焰。

【系统提示：关键NPC安苏羽异化进程：60%！状态：？？？】

安苏羽……不，现在或许应该称之为某种正在诞生的新存在，她悬浮在水中，面对着声波传来和父亲最后哀嚎的方向，发出了一声无法分辨是哭泣还是咆哮的、非人的长吟。然后，她猛地转身，深深地“看”了柳晚卿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残留的痛苦，有新生的暴戾，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眷恋，更有一种……决绝。

下一秒，她化作一道刺目的蓝色流光，没有攻击柳晚卿，也没有冲向声波源，而是如同逆流的彗星，猛地扎向了船体更深、更黑暗的破损处，瞬间消失不见。

她去了哪里？去面对她完全苏醒的父亲？还是去寻找某种……新的“共存”？

柳晚卿无从得知。

【系统提示：“深渊潜行者——安文博”生命信号已消失。】

【系统提示：副本主要威胁“黑潮”污染源已清除。】

【系统提示：隐藏支线任务“深海的控诉”完成度：100%。相关证据已记录。】

安文博……死了？被“海妖之歌”净化了？

柳晚卿瘫坐在冰冷的海水和废墟中，靠着唯一完好的蓄电池组，大口喘息着。额角的鲜血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漆黑的水面上。

结束了……吗？

为什么系统没有提示副本通关？为什么任务列表里，那个“紧急抢修”的任务依旧挂着，只是变成了灰色的【完成】状态？

她抬起头，看向供电室外。

“海妖之歌”的嗡鸣声正在逐渐减弱，船体周围的海水似乎恢复了正常的深蓝色，虽然依旧冰冷。那些怪物的痕迹几乎完全消失，连一丝残渣都没有留下。

一片死寂。除了船体偶尔传来的、最后的、濒临解体的呻吟。

一切都安静得可怕。

安苏羽下落不明，异化程度高达60%。安文博确认死亡。黑潮被净化。

可副本……为什么还没有结束？

柳晚卿的心中，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涌起一股更深沉、更冰冷的不安。她挣扎着站起身，握紧匕首，警惕地望向那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这片沉船，这个游戏，似乎还隐藏着最后的……秘密。或者说，终结的钟声，尚未真正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