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未轮回的伪善骑士 第15章 深海沉船

【游戏大厅·中央巨幕观测区】

当“希望之星”号最后的残骸在【海妖之歌】那净化一切的嗡鸣中停止震颤，当漆黑如墨的海水褪去诡异的油彩，逐渐显露出深海应有的、压抑的深蓝，当屏幕上最终定格在柳晚卿浑身湿透、额角淌血、独自倚靠在昏暗供电室残骸中，却仍紧握匕首、眼神锐利如初的画面时——

整个喧嚣的游戏大厅，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陷入了一种近乎凝滞的、落针可闻的死寂。

那寂静只持续了极短的刹那。

随即，“轰”的一声，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猛然喷发，震耳欲聋的声浪几乎要掀翻大厅的穹顶！

“我——靠——！！！” 一个尖锐到变调的男声率先撕裂寂静，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破音，“她她她……她真的守住了？！十分钟！就她一个人！在那种鬼地方？！这他妈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安文博……那个光是看资料影像都让人掉SAN值的深渊潜行者……就这么没了？被净化了？连个全尸都没留下？这‘海妖之歌’到底是什么神话级武器？！”

“隐藏支线100%完成度！‘深海的控诉’！科特里涅核电站！这副本背景居然牵扯到现实世界的巨头？！这游戏……它来真的啊？！”

“等等！不对劲！那个关键NPC安苏羽呢？她最后那状态明显不对劲啊！异化60%！整个人都快变成蓝色光团了！她跳进那个破洞干嘛去了？殉葬？还是……副本怎么还没结束？！”

“90%！剧情推演度90%！还差最后10%！这破船都快碎成渣了，还能藏什么秘密？！”

惊叹声、质疑声、分析声、纯粹的吼叫声如同混乱的交响乐，疯狂地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所有玩家的目光，无论之前在看哪个屏幕，此刻都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了中央那面最大的巨幕上，聚焦于那个浑身伤痕、狼狈不堪，眼神却依旧如同淬火寒冰般冷静坚定的身影——柳晚卿。

而在这片沸腾的、几乎要失控的声浪中心，有一片区域却仿佛自带隔音结界，维持着一种异样的、低气压的安静。

以栀梦为首的“奇迹”公会核心几人，如同激流中的礁石，静立原地。栀梦依旧是一身剪裁合体的白色作战服，勾勒出高挑曼妙的身姿，灰白色的长发如瀑般垂落。她双手自然地交叠在身前，精致的脸庞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唯有那双清澈剔透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屏幕中的柳晚卿，眼底深处仿佛有幽微的星璇在缓缓转动，深邃难测。

她身侧，体型壮硕如熊的【磐石】咧开大嘴，蒲扇般的手掌用力一拍大腿，毫不掩饰自己的激赏：“梦姐！你这眼光，绝了！这新人，骨头是真硬！地庚级副本，隐藏线，终极防卫战……她居然真靠一个人，一把破匕首，硬生生扛下来了！这心理素质，这临场应变，老子服气！”

旁边身材娇小、眼神灵动的【灵瞳】也用力点着头，小脸上满是惊叹：“而且她现实里只是个法医啊！文文静静的职业，怎么进了游戏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这么……这么悍勇？这反差也太带感了！”

唯有一直沉默寡言、气质偏向阴郁的队员【暗流】低声提醒，声音如同冰冷的溪水流过石缝：“别高兴太早。她的SAN值已经快跌穿谷底，身体也到了极限。最重要的是，副本还没结束。按照这游戏的恶趣味，最后这10%，往往藏着最致命的杀机。”

栀梦仿佛没有听到队友的议论，她只是微微侧过头，对着空无一人的身侧，用轻若耳语、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吩咐道：“再追加一万积分打赏，匿名。附言就写——‘保持清醒，终点在前。’”

【系统广播：（匿名玩家）在直播间“新人·柳晚卿-《深海迷船》”送上厚礼：【积分风暴】x 10000！并附言：“保持清醒，终点在前。”】

这突如其来、毫无征兆的第二轮巨额匿名打赏，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猛地浇进一瓢冰水，瞬间引发了更剧烈的爆炸反应！

“又一万？！还是匿名？！这他妈是哪路神仙？！钱多得烧手吗？！”

“肯定是哪个顶级大佬看上她了！这是提前投资，下血本了啊！”

“废话！这种表现，这种近乎变态的坚韧和潜力，只要她能活着走出这个副本，未来绝对是站在巅峰的那一小撮人！现在不示好，难道等她成名了再去锦上添花？”

然而，沸腾的声浪中，总免不了夹杂一些不那么和谐的音符。在一些聚集着老牌公会底层成员、或是自觉怀才不遇的玩家角落，酸溜溜的、带着明显嫉妒和不甘的议论，也开始刻意地放大音量，试图在喧嚣中占据一席之地。

“切，走了狗屎运罢了。谁不知道地庚级副本难度浮动最大？说不定她刚好撞上的是被暗改削弱过的版本。”

“就是！要不是那个叫安苏羽的NPC跟开了挂一样几次三番救场，她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了！靠NPC带飞躺赢，也好意思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看看她那状态，SAN值都快归零了，精神估计早就崩溃了，现在全靠本能撑着吧？能不能熬过最后这关都难说。”

“哗众取宠！我看就是某些公会为了造神，故意弄出来的剧本！演戏给谁看呢？”

“一个新人，刚进来就抢尽所有风头，把我们这些辛辛苦苦挣扎了好几个月，还在D级E级徘徊的老玩家脸面往哪搁？游戏平衡还要不要了？”

这些充满酸气和恶意的议论，清晰地传到了“奇迹”公会几人所在的区域。

磐石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铜铃般的眼睛怒瞪向声音来源，粗壮的胳膊肌肉贲张，粗声吼道：“哪来的苍蝇在这里嗡嗡乱叫？自己没本事，就在这酸言酸语？有本事你也去单刷个地庚隐藏线给爷看看？”

那些议论者被磐石的气势所慑，声音顿时小了不少，但仍有不服气者梗着脖子小声反驳：“……实话实说而已……新人就该有点新人的谦逊……”

就在这时，另一波人分开人群，朝着“奇迹”公会这边径直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一名身着冰蓝色华丽法师袍、容颜清冷绝伦、周身仿佛萦绕着若有若无寒气的女子。她正是大型公会【冰河世纪】的副会长，亦是公会公认的门面之一，以冰系法术和冷静决断著称的【寒无念】。

“栀梦，好久不见。”寒无念的声音如同她的气质，清冽悦耳，却带着一丝冰雪般的锋锐，“你们‘奇迹’的动作，还是一如既往的快。这么早就开始下注押宝了？”

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中央巨幕上柳晚卿的身影，随即落回到栀梦脸上，其中的招揽与竞争之意，不言自明。

栀梦唇角勾勒出一抹温婉浅笑，如同春日暖阳，却巧妙地与寒无念的寒气隔开距离：“寒副会长说笑了，只是纯粹欣赏这位新人的卓越表现，略表支持而已。怎么，你们‘冰河世纪’也对一个地庚级副本的最终结果如此感兴趣？”

“有价值的种子，任何有远见的公会都会关注。”寒无念直言不讳，她身后几名气质沉凝的“冰河”成员也随之站定，隐隐与“奇迹”几人形成分庭抗礼之势，“尤其是这种，心智坚韧如铁，能在绝对逆境中开辟生路的苗子。我们‘冰河’提供的冷静、有序的发展环境，或许更契合她此刻展现出的特质。”

“哦？”栀梦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笑容不变，“我们‘奇迹’倒是认为，她外表的冷静与内心那份不屈的炽烈，以及关键时刻敢于玉石俱焚的爆发力，与我们公会追寻奇迹、创造不可能的理念，更为契合呢。”

两位公会门面级人物的对话，语气虽依旧保持着表面的平和，但言语间暗藏的机锋与隐隐的火药味，已然让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玩家们兴奋得双眼放光。

“打起来！打起来！”

“我就知道！这种宝藏新人肯定抢手！”

“‘冰河’和‘奇迹’啊！都是颜值与实力天花板级别的顶级公会！这下有好戏看了！”

然而，这看似双雄对峙的局面，很快就被第三股强势插入的力量打破。

一个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又骨子里透出狂傲不羁意味的声音，懒洋洋地插了进来：

“哟，这么热闹？抢人呢？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怎么能少了我们‘圣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皮质风衣、红色短发如同燃烧的火焰、五官俊朗却带着几分邪气的青年，正双手插在裤兜里，迈着慵懒的步伐走过来。他身后跟着几个打扮同样个性鲜明、气息彪悍的玩家，正是以叛逆、强大和行事无所顾忌而闻名的【圣逆】公会成员。开口的正是他们的核心战力之一，以狂放战斗风格和桀骜性格著称的【赤鹏泽】。

赤鹏泽走到近前，先是旁若无人地对着栀梦和寒无念吹了个轻佻的口哨，随即目光便如同发现猎物的野兽般，灼灼地锁定在屏幕中的柳晚卿身上。他舔了舔略显干燥的嘴唇，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极具侵略性的欣赏光芒：“这妞够劲儿！SAN值都快见底了，眼神还他妈跟狼一样狠！够冷！够硬！我喜欢！我们‘圣逆’就缺这种能打能抗、不怕死的狠人！让她来我们这儿，保证比在你们那些条条框框、规矩多如牛毛的公会里，活得痛快千百倍！”

他这话一出，磐石立刻怒目圆睁，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冰昙身后那名气质冷峻的护卫队长也面露寒霜。就连一直维持着温婉笑容的栀梦，那精致的眉头也几不可查地轻轻蹙了一下。

“赤鹏泽，注意你的措辞。”寒无念的声音温度骤降，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

“怎么？我说错什么了？”赤鹏泽浑不在意地耸耸肩，脸上的笑容越发张扬，“抢人嘛，各凭本事喽？难不成在这绝对安全的游戏大厅里，你们‘冰河’和‘奇迹’还能联手把我们‘圣逆’给办了？”他刻意加重了“绝对安全”和“游戏大厅”几个字，脸上写满了“有本事你来打我呀”的嚣张挑衅。

一时间，三方势力，代表着三种截然不同的公会风格与理念，围绕着那个尚未脱离险境、甚至对这场因她而起的风波一无所知的新人柳晚卿，在这喧嚣的大厅中，形成了一种微妙、紧张而又一触即发的对峙局面。

赞赏、惊叹、疑惑、争夺、算计，以及那些隐藏在阴影角落里，因嫉妒而扭曲的不甘与恶意的咒骂……种种情绪交织缠绕，构成了一幅围绕着潜力新星冉冉升起而展开的、**而真实的众生相。

而这场风波绝对的核心，此刻正身处冰冷、死寂、仿佛连时间都已凝固的沉船废墟最深处。柳晚卿背靠着仅存完好的蓄电池组，感受着生命与理智缓慢流逝的冰冷触感，紧握着那柄已显残破的匕首，喘息着，等待着。

她不知道外界因她而起的纷争，不知道有多少目光正聚焦于此，更不知道那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深蓝之外，有多少双手已经伸向她可能的未来。

她只是凭借着一股不肯熄灭的执念，警惕地，望向那片吞噬了安苏羽、也仿佛吞噬了一切光线的、最终极的黑暗。

栀梦的目光，越过争锋相对的赤鹏泽与面覆寒霜的寒无念，再次落回那面巨大的屏幕上，深深地望进柳晚卿那双即使隔着屏幕、即使身处绝境、即使理智濒临崩溃，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底。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带着一丝复杂意味的叹息，低声呢喃：

“最后的迷雾了……推开它，柳晚卿，你会让我……看到什么样的终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