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局 第19章 第 19 章

世界在闻栖的眼前扭曲、崩坏。

暗红色的能量如同拥有生命的粘稠血液，以叶槿为中心，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花草化为齑粉，石凳消融于无形，教学楼外墙的裂痕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蔓延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灼烧和某种更深层次的、空间本身被强行撕扯的怪响。

那三个面具人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

而叶槿，站在那里，暗红色的眼眸空洞地望向虚空，周身缠绕的能量不再仅仅是波动，而是形成了如有实质的、缓缓旋转的暗红涡流。

她不再是那个会害羞、会依赖、会因为她一个拥抱而亮起眼眸的少女，她成了一个符号，一个行走的、代表着终极虚无的——“墟”的化身。

风险阈值：∞。

无限。无法测量。意味着“钥匙”已彻底转动，毁灭的闸门正在隆隆开启，只是尚未完全洞开。

“叶槿！”

闻栖强忍着胸腔内翻江倒海般的剧痛和那几乎要撕裂灵魂的能量威压，再次嘶声喊道。

她的声音在狂暴的能量场中显得如此微弱，但她必须尝试！必须将她拉回来！

叶槿空洞的暗红眼眸，似乎因为这声呼喊，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落在了闻栖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认出，没有情绪，只有一片能将人灵魂都冻结的、绝对的死寂和一种仿佛在亿万光年外俯瞰蝼蚁的漠然。

就是这一丝漠然，比任何愤怒或痛苦都更让闻栖感到刺骨的冰寒。

这不是叶槿！这绝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叶槿！

“闻栖执行官！力场发生器的效果被未知能量排斥！无法接近目标！”内置通讯里传来前哨站操作员焦急的声音，背景是各种仪器过载的尖锐警报，

“能量读数仍在攀升！扩散速度加快！预计三分钟后将突破学校屏障，波及周边城区！”

三分钟！

闻栖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看了一眼手中那枚闪烁着不稳定白光、却仿佛被无形屏障隔绝、无法有效投向叶槿的“镇静力场发生器”。

常规手段已经失效了。

她猛地抬头，死死盯住叶槿那双暗红色的眼睛。不能再犹豫了！必须兵行险着！

她放弃了强行稳定能量的想法。那已经不可能了。

她现在要做的，是尝试唤醒叶槿本身的人性，哪怕只有一丝一毫！只有叶槿自身的意识回归，才能从内部遏制“墟”的彻底苏醒！

她深吸一口气，不顾那几乎要压碎她骨骼的能量威压，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朝着那片暗红色的死亡涡流中心走去。

每迈出一步，都像在粘稠的钢水中跋涉，皮肤传来被无数细针穿刺的剧痛，耳中是能量风暴的疯狂咆哮。

“叶槿……看着我！”她的声音不再嘶吼，而是用一种近乎耗尽全部生命力的、低沉而执着的语调，穿透能量的轰鸣，“是我……闻栖！”

暗红色的涡流似乎因为她的靠近而微微躁动，能量乱流如同鞭子般抽打在她身上，留下灼热的痛感。

但她没有停下。

“记得吗……那天晚上的星空……”她继续说着，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冻结的心脏里艰难挤出，“你说……像梦一样……你说……希望能一直那样……”

叶槿周身的能量波动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不可查的凝滞。

那空洞的暗红眼眸中，碎金般的光芒疯狂闪烁的速度，好像……慢了一瞬？

有效？！

闻栖心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她更加不顾一切地向前，距离叶槿只有不到五米的距离了！

这个距离，能量场的压力几乎让她无法呼吸，视野开始模糊，但她死死咬住牙关。

“还有……那家咖啡馆……你喜欢的抹茶千层……”

“你画的那幅星空……上面……有我的侧影……”

“你说……‘闻栖姐，你对我真好’……”

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属于她们之间“日常”的碎片。

这些记忆，是“叶槿”存在的证明，是区别于“墟”那个毁灭意志的、属于“人”的部分！

“……你问我……会不会讨厌你……”

“我说……不会……”

“我说……我不会讨厌你……”

当这句话再次出口时，闻栖看到，叶槿那双暗红色的、仿佛连接着宇宙终极虚无的眼眸，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那其中疯狂旋转的碎金光芒，骤然间出现了明显的紊乱！

一道极其细微的、痛苦的裂纹，似乎出现在那片暗红的死寂之上！

“……闻……栖……姐……？”

一个更加清晰、却充满了巨大痛苦和混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叶槿口中逸出。

她周身的暗红色能量涡流开始变得不稳定，时而膨胀，时而收缩，仿佛有两个意识在她体内疯狂争夺主导权！

“是我！”闻栖几乎是扑到了力场所能允许的最近距离，她伸出手，仿佛想要穿透那层毁灭的能量，触碰到那个真实的叶槿，“叶槿！回来！看着我！看着我！！”

她的指尖，因为强行抵抗能量场的侵蚀，已经开始渗出细密的血珠，但她恍若未觉，只是死死地盯着叶槿那双在痛苦中挣扎的眼眸。

“我……好痛……”叶槿的声音带着哭腔，那属于她本身的、脆弱的情感正在回归，但与之伴随的，是那暗红色能量更加疯狂的反扑！“有什么东西……在我里面……要出来了……救我……闻栖姐……救我……”

暗红色的能量猛地向外一胀！如同垂死巨兽的最后挣扎！

“警告！能量峰值！！临界突破！！！‘墟’的完全苏醒无法阻止！！！倒计时10秒！！！9！！！”

前哨站的终极警报撕裂了通讯频道！

完了！

闻栖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彻底的绝望。

她失败了。

她还是没能救下她。

第四次轮回，依旧要走向终局了吗？以这种形式？

在倒计时读到7的瞬间，闻栖做出了决定。

她不是要拯救世界。

她只是……不能再一次，眼睁睁看着叶槿在她面前消失。

“7！！！”

闻栖放弃了所有武器，放弃了所有防御姿态。她将体内残存的所有力量，全部灌注于双腿，让她像一颗出膛的炮弹，不再抵抗那能量场的排斥，而是以一种近乎自杀的方式，强行突破那层暗红色的、充满毁灭气息的涡流！

“噗——”

仿佛撞入了一片粘稠的、带着高压电流的岩浆！皮肤传来被灼烧、撕裂的剧痛，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她不管不顾！

“6！！！”

在倒计时读到6的瞬间，她冲破了最外层的能量乱流，冲到了叶槿面前！近得能看清她眼中那疯狂旋转的碎金光芒，能感受到她周身那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与死寂！

叶槿空洞的暗红眼眸，因为她的突然闯入，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

就是现在！

闻栖没有丝毫迟疑，在叶槿似乎因为她的闯入而出现亿万分之一秒怔愣的刹那，她伸出双手猛地、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被毁灭能量包裹的、颤抖的、冰冷的身体，狠狠地、紧紧地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用一个几乎要勒断彼此骨头的、带着绝望和不容置疑力度的拥抱，将叶槿牢牢禁锢在自己胸前！

叶槿的身体猛地一僵！周身的暗红色能量像是被投入巨石的岩浆，剧烈地沸腾、翻滚起来！那双暗红的眼眸骤然收缩！

闻栖低下头，在叶槿那双充斥着虚无与毁灭的暗红眼眸注视下，在周围狂暴能量嘶吼的背景下，狠狠地、决绝地，吻上了她冰冷而苍白的嘴唇。

这个吻，毫无温柔可言。

它带着来自闻栖破裂的嘴角血腥味，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带着跨越了任务与私情、生与死界限的、强烈到极致的占有欲和一种无法言说的、深沉的绝望爱怜！

它像一道最狂暴、也最纯粹的闪电，劈开了叶槿被“墟”的意志充斥的、一片死寂的意识荒原！

“——！！！”

叶槿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她周身的暗红色能量涡流，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猛地停滞了！那疯狂旋转的碎金光芒骤然凝固！

一股远比恐惧更剧烈、更陌生、更无法理解的情感洪流，如同宇宙初开的大爆炸，从那个被紧密接触的嘴唇为原点，轰然席卷了她被“墟”侵占的每一个意识角落！

是闻栖姐？

是……吻？

为什么？

这是什么感觉？

温暖？疼痛？窒息？还是……一种将她从无尽冰冷深渊中强行拉回的……力量？

“5！！！”

前哨站的倒计时还在响，但扩散的暗红色能量停止了！它们像是失去了指令的军队，悬停在半空，不再向外侵蚀！

闻栖没有松开，反而吻得更深，更用力，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自己的意识、自己所有未曾言说也无法言说的一切，都通过这个吻，强行灌注给怀中这个即将彻底迷失的少女。

她的手臂紧紧环抱着叶槿，任由那狂暴的能量灼伤自己的皮肤，仿佛要将两人融为一体。

“4！！！”

叶槿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之前那种能量失控的颤抖，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激烈的对抗与挣扎！

暗红色的光芒在她眼中明灭不定，时而占据上风，时而又被一种朦胧的、属于她本身的黑色和剧烈的情感波动所取代！

她在争夺！她的意识正在与“墟”进行着最激烈的、也是最本能的争夺！

而闻栖这个不顾一切的、超越了所有常理的吻，成了她在这场争夺中，最鲜明、最无法忽视的“坐标”和……武器！

“3！！！”

“呜……！”一声压抑的、充满了巨大痛苦和混乱的呜咽，从两人紧密相接的唇齿间逸出。

叶槿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混合着闻栖嘴角渗出的血，咸涩而滚烫。

暗红色的能量，开始如同潮水般退去，疯狂地向着叶槿体内回缩！

“2！！！”

叶槿眼中的暗红色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那疯狂的碎金光芒也黯淡下去，属于她本身的、黑色的、充满了巨大震惊、茫然、痛苦和一丝奇异悸动的眼眸，逐渐清晰起来。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闻栖紧闭着的、带着决绝表情的脸，看着那长睫毛上沾染的不知是血还是泪的湿意……

“1！！！”

倒计时最终响起，但预想中的彻底爆发并未到来。

“轰隆……”

一声闷响，最后一股外泄的暗红色能量彻底缩回叶槿体内，她周身的恐怖力场瞬间消失。

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倒在了闻栖的怀里，双眼一闭，彻底失去了意识。脸色苍白得像纸，但呼吸……却逐渐变得平稳下来。

闻栖紧紧抱着她脱力的身体，自己也因为力竭和伤势，单膝跪倒在地，却依旧没有松开怀抱。

她剧烈地喘息着，抬头望去。

小花园一片狼藉，但毁灭的能量已经消失。天空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只有教学楼外墙的裂痕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何等恐怖。

前哨站的警报声，从尖锐的爆鸣，转为了一种低沉而充满不确定性的嗡鸣。

【能量读数……急剧衰减！】

【扩散停止！重复，扩散停止！】

【目标生命体征……微弱但稳定！】

【风险阈值……重新计算中……数据剧烈波动……89%... 78%... 65%... 稳定于……61%！！！】

61%！

一个远远低于临界值，甚至低于近期“稳定”水平的数字！

闻栖跪在废墟中，紧紧抱着怀中失去意识的叶槿，感受着她微弱的呼吸和心跳，看着终端上那个难以置信的数字。

她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