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子于归 第14章 送别

一辆马车在晨曦中缓缓驶出了洛阳城，在城外十里的送君亭前停下，一个小厮模样打扮的男子下车，对上前来的男子点了点头，男子回以感激的一笑。

“学生子扬，谢老师提携之恩！”苏昭亲自将马车里的周彦周老先生扶进送君亭坐下，亭中早已备好酒菜，苏暖给他们一人斟了一杯酒。

周老先生摆摆手，笑道：“老夫不过是一个评审之人，子扬高中，还是靠自己的才智。”

“若无老师的教导，子扬无以有今日。”苏昭恭恭敬敬地给周老先生磕了三个头，周老先生含笑受了。

周彦归隐后就一直在寻找利民安民的途径，多年来难有所进，六年前，在机缘巧合之下遇见苏昭兄妹，苏昭年轻气盛，时常与周彦争论民与商的利弊，主张振兴商业，以商促农，周彦则主张民为本商为末，两人常常一论就是一整天。后来苏昭将自己多年的心血摆在了周彦面前，周彦第一次受到如此大的触动，闭门半年不出，作了《问商》一文。随后又与苏昭多次争论，最终确定了重农轻商，但不可抑商这一观点，三人合著了《商论》一书，只是在署名的时候只写了周彦二字。

“老师，这是哥哥珍藏多年的梨花酿，不可不饮。”苏暖举杯递给周老先生。

老先生接了，叹道道：“当年老夫收你二人入门，想来也是三生有幸，名为老师，实为学生。”

“我周某人一生做学问，却直到归隐方知何谓学问，如何做学问。”周老先生一饮而尽，苏暖又给他满上，“不济事，不利民，不为学问，不走不看不会做学问。”

“先生教诲，学生铭记在心。”二人同时道。

“老师此次入京，学生不得侍奉跟前，有违学子之道，望老师勿怪。”苏昭道。

“老夫此次进京不仅仅是为你，而是为了天下学子有一条公平公正的进仕道路。老夫年迈，恐怕再难担此重任，愿朝中栋梁不忘初心。”

“老师大义，学生敬仰。”苏昭举杯一饮而尽，“朝局混沌，子扬不才，无欲争权，只愿助商！”

周老先生满意地点点头，“子扬，重农轻商，但不可抑商，望你谨记自己入仕的初衷。”

“学生永世不忘！”苏昭叩首。

“丫头，老夫学子众多，却唯有你一名女子。”周老先生对苏暖道，“你虽无科举入仕之机会，但你的才智学识却是许多男子都不及，望你好生利用，协助子扬。”

苏暖笑道：“老师教导，学生不敢忘。”

苏昭向周老先生谈起了茶马古道，老先生甚是感兴趣，听得满眼都是笑意。

“十一和蒙齐月底便能到雅安地区，想来不过年底这一条商路便能开通。”

“好！好！好！”周老先生连连拍手，“老夫若非年迈，真想亲往！但有进展，不可不来信！”

苏昭笑道：“自然。”

三人聊至辰时方散，苏昭亲自将周老先生扶上马车，见北坞只带了几个人，想让豆花也跟着去。

“苏先生不必担心，老先生已无安全问题，我等皆是跟随王爷多年的心腹，必定将周老先生安全送至家中。”北坞道，“倒是先生初归雒阳，所行之事不得不用人，王爷也说了，但凡先生和小姐有需要，只需知会一声，我等皆会尽力相帮。”

苏昭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道：“如此，便多谢了。”

夏风习习，大雁成群飞过不留痕，天地间染上一片绿色，青布马车缓缓驶入这一片绿色中，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

直到这一刻，苏昭才真切地感受到，他们回来了，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从此开始了一条与在莫城完全不同的路。

苏暖立在苏昭身旁，握了他的手，“哥，我还在。”

苏昭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七年来，他们相依为命，无父无母，说不伤心是不可能的，周彦虽然名为老师，这些年来却像是慈父般对他们，苏昭的字与他有七八分相像，苏暖的女红也大多承自周夫人。周彦更是坚持着“苏昭入场之日，便是他进京之时”的承诺。

如今他们进了京，不知今生是否还有机会回去，周彦却是再也不会入京，这一别，怕是永别。苏昭心里竟生出一丝慌乱，从此以后，这条路就真的只有靠他自己走下去了，再也不会有人站出来职责他的错处，也不会有人笑着夸他。不过好在还有苏暖，他相依为命的妹妹。

“阿暖，我们该接母亲回来了。”苏昭道，“昨日我已向皇上递了折子，提出开商路，通西域。”

西域商路开通之时，便是母亲归来之日。这是他们多年前的誓言。

兄妹二人刚回宅中便见到了何漾，何漾见了苏昭有些慌乱，弄得苏昭不明所以，端了茶，坐在厅上默默不语。

“暖妹妹，你多年未回来，雒阳城变了很多，之前你身子不好也一直没机会带你出去走走，今日天气甚好，你可愿意出去走走？”何漾耳朵微红，似是鼓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口，“我已经安排好了，保证一切平安。”

苏暖有些心动，虽然苏昭也带她出去了不少次，但每次都只走到一半边因为有事将她送了回来，询问地看向苏昭，苏昭把头一扭，不理她。

“当然愿意。”苏暖笑道，“表哥不要嫌我累赘才好。”

“不会，不会！”何漾连忙摆手。苏暖笑起来梨涡深陷，很美。

因为刚从城外回来，苏昭有些担心苏暖身子受不了，见她心心奕奕，何漾又安排妥当，嘀咕了几句也就没有阻拦，只不过吩咐了豆花和阿绿都跟着。

即使是七年前，苏暖也没有好好看过雒阳城，如今又没有苏昭看着，自是玩得忘乎所以，何漾更是由着她。何漾自幼在京中长大，对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清楚，专挑好玩的地方带苏暖去，虽然带着帷帽，依然能感受到苏暖脸上的笑意，让他心里既开心，又愧疚。

晚饭是在客盈门用的，掌柜的见了阿绿和豆花便知何漾身旁的女子是谁，亲自引着他们去了楼上的雅间。

“安王殿下。”上楼梯时偶遇安王李季，何漾与他有过几面之缘，拱手打招呼。

李季拱手笑道：“何探花高中，本王还未登门道喜，还望勿怪！”

“殿下折煞何漾了！”何漾连忙道，“何漾初入朝中，今后还望殿下多多照顾。”

“同朝为官，自然相互帮助。”目光落在苏暖身上，面上带了丝疑虑，问，“这位是？”

“苏暖见过安王殿下。”苏暖行了一礼，何漾连忙介绍，“暖妹妹是苏状元的嫡亲妹妹，苏家的五小姐。”

李季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从侍从手中拿过一只檀木盒子递给苏暖，道，“初见姑娘，一点薄礼，还望笑纳。”

苏昭如今是朝中红人，几位王爷都争相拉拢，李季会从苏暖这里下手倒也不奇怪，何漾见苏暖不解，急得拽了拽她的袖子。

苏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礼道：“多谢殿下。”

“本王府中还有要事，就不打扰二位了。”李季道。

何漾客气了几句，亲自将李季送出酒店才回来，陪着苏暖用了饭，又将她平安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