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影月徘徊 第3章 知夏

马蹄声“哒哒哒”地敲打着青石板路，马车在雨后天晴的街道上疾驰。笙漫掀开车帘一角，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终于壮着胆子问道：“殿下，今夜皇上是不是真的备了晚宴呀？”璟煜点点头，语气简洁：“嗯。”两人都有些心急——眼看快到饭点，皇宫的宴席最忌迟到，可不敢怠慢。

不多时，马车便到了宫门前。“太子殿下到——”太监的唱喏声刚落，璟煜便快步跳下车，动作干脆得像一阵风，转头对迎上来的太监问道：“父皇在里面吗？”“回殿下，皇上刚和丞相谈完事情，正在殿里喝茶呢。”太监躬身回话。“好。”璟煜应了一声，撇了眼跟在身后的笙漫，没多说什么，径直往大殿走去。

进了殿门，璟煜张扬不羁的态度瞬间收敛，恭恭敬敬地行礼：“儿臣拜见父皇。”笙漫动作慢了半拍，也跟着屈膝：“臣女笙漫，拜见皇上。”璟帝见两人平安归来，脸上立刻堆满笑容，刚要开口夸赞，却见璟煜神色复杂地再次躬身：“儿臣向父皇请罪。”

璟帝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扫了眼笙漫，皱眉道：“说，何事请罪？”“儿臣带笙小姐去相思寺祈福，没能照顾好她，让她的手被香烫伤了。儿臣知错！”璟煜语气诚恳，没有半分推诿。璟帝闻言，忍不住笑了，站起身拍了拍笙令的肩膀，转而问笙漫：“阿漫，你意下如何？太子没照顾好你，你可愿原谅他？”

笙漫连忙行了一礼，声音软糯却透着机灵：“回禀皇上，殿下为人宽容大度，一路上很照顾臣女，不过是一点小伤，臣女愿意原谅殿下。”璟帝满意地点点头，又问笙令：“爱卿觉得呢？”笙令连忙起身：“小女既已原谅，臣自然无异议。”“好，阿漫也是个大方的孩子。”璟帝笑着夸赞，随即让人引着众人去御花园的亭子喝茶。

亭子里凉风习习，桌上摆着精致的茶点。璟帝抿了口茶，忽然开口，语气意味深长：“笙丞相与夫人的老家，是在淮洲吧？”笙令点点头：“回皇上，是的。”璟帝若有所思地顿了顿，又说：“爱卿膝下有两子，阿澈和阿萧都在边关替朕做事，今日是令爱的生辰，朕已让人去接他们回京，一家人也该团聚。”

笙令闻言，激动得眼波流转，连忙起身叩谢：“谢皇上隆恩！”容姬皇后坐在一旁，看了璟帝几眼，随即俯身行礼：“皇上，臣妾想起宫里还有晚宴的琐事没处理，之浥今日也闲来无事，不如让他随臣妾一同去，也长长见识。”璟帝点点头：“也好，让太子多学学宫里的事。”

容姬带着璟煜告退，两人沿着宫墙小路往前走，一路无话。璟煜本就不喜欢和母亲独处，这种安静的氛围让他格外不自在。走了一段路，容姬终于开口，语气带着试探：“之浥，你今日见了笙丞相的女儿，觉得……”话未说完，便被璟煜冷冷打断：“我不娶她。”

容姬皇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底却没有半分温度：“你果然知道了。”“母后，我不会娶她的。”璟煜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容姬皱起眉：“为何？她是笙丞相的女儿，对你将来坐稳太子之位大有裨益。”“母后，她自己同意了吗？”璟煜反问，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抗拒。

容姬皇后脸色微变，随即恢复镇定：“你必须娶她。”“就因为国师说她‘天生凤命’？”璟煜咄咄逼人，眼里满是嘲讽，“母后，这凤命是天定的，还是你们为了巩固势力，强行定的？”容姬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是又如何？你是太子，你的婚姻本就该为江山社稷着想。”

璟煜忽然想起什么，轻声问道：“母后，你当年是自愿嫁给父皇的吗？”这句话像是戳中了容姬的痛处，她瞬间怒了，猛地放下母仪天下的端庄，指着璟煜的鼻子呵斥：“你是太子！怎能说这种混账话！母后的命令你也敢违抗？”

璟煜的眼睛瞬间红了，声音带着颤抖：“你从来都不是自愿的！你和父皇根本没有相爱过！你们的婚姻就是一场交易！”容姬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发了疯似的扯住他的衣领：“你胡说！你个逆子！你父皇是爱我的！他爱的是我！”

璟煜闭了闭眼，语气疲惫：“母后，你们的婚姻是错的，我不想重蹈覆辙，我不会娶一个我不爱的人。”说完，他轻轻推开容姬，转身快步离开。容姬瘫坐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落下——这么多年，她一直自欺欺人，以为只要握着皇后的位置，总有一天能等到璟帝的爱，可到头来，连自己的儿子都看得清清楚楚。

璟煜漫无目的地走着，脑海里全是小时候的回忆。那年他才四岁，母亲总让他去打探父皇的行踪。有一次，他告诉母亲“父皇在贵妃宫里”，母亲当场砸碎了桌上的瓷器，锋利的碎片划破了他的脸，还逼他去父皇面前哭诉。可父皇正和贵妃温存，被他打断后怒不可遏，只冷冷地让他“滚回去找皇后”。回去后，母亲见他没请来父皇，又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骂他“没用”。

那一夜的恐惧，是无数个夜晚的缩影，直到后来太后心疼他，将他接到身边抚养，他才终于逃离了母亲的疯癫和父皇的冷漠。璟煜深吸一口气，心里暗暗发誓：就算将来被迫接受安排，他也绝不会像父皇那样，让婚姻变成一场冰冷的交易。

天渐渐黑了，宫里的灯笼一盏盏亮起，笙漫的生辰宴终于开始。浩浩荡荡的官员和贵族涌向宴会厅，议论声此起彼伏——有人说，笙小姐的生辰宴能在宫里办，太子妃的位置定然是她的；也有人说，不过是皇上感念笙家的忠心，特意报答罢了。可这背后的算计，没几个人能看透。

璟帝坐在主位上，敲了敲酒杯，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众爱卿，今日是丞相之女笙漫的生辰，朕与笙令是少年旧识，今日借着这个机会，朕要祝笙小姐生辰快乐，岁岁平安！”场下立刻响起一片附和的呼喊：“皇上圣明！笙小姐生辰快乐！”

璟帝招了招手，示意笙漫上前。笙漫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却还是乖乖走到他面前。“阿漫，今日文武百官、达官贵族都在，朕有一件大事要宣布。”璟帝的声音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为祝贺你的五岁生辰，朕决定收你为养女。”

他顿了顿，看着殿外盛放的栀子，笑道：“‘栀子比众木，人间诚未多’，你生于盛夏，朕便封你为‘知夏帝姬’，如何？”笙漫愣住了，五岁的她虽不懂其中深意，却也明白“帝姬”的身份意味着什么——这分明是在为她和璟煜的婚事铺路！可她看着璟帝期待的眼神，只能屈膝行礼：“谢皇上隆恩。”

璟煜站在人群后，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为了让他娶她，竟连“丞相之女”的身份都不够，还要抬成“帝姬”？父皇的虚伪，真是令人作呕。他的目光落在笙漫身上，却见她低着头，嘴角没有半分笑意，显然也不是真心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