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影月徘徊 第2章 寺里藏相思

窗外淅沥下着小雨，马车碾过浅浅的水洼，溅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四周静得厉害，只有车轮“咕噜咕噜”碾过青石板的声响，伴着雨丝落在车篷上的“沙沙”声，慢悠悠地飘在空气里。

笙漫缩了缩脖子，小心地把车窗往回拉了拉——雨天的风带着湿冷的潮气，灌进车厢里，冻得她指尖发凉。她偷偷抬眼，看向身侧的璟煜，对方那边的车窗开得极大，风卷着淡青色的车帘轻轻晃动，雨丝都快飘到他的衣摆上了。

璟煜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眼一瞬便撞上她的视线。见她垂着头，把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像只畏寒的小猫，他没说话，只是伸手握住窗杠，“咔嗒”一声，将车窗稳稳关上。

笙漫听见关窗声，悄悄抬眼，撞进璟煜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她心里暖了暖，偷偷勾了勾唇角，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乖乖坐直了身子，车厢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不多时，马车停稳，一个侍卫掀开车帘，躬身说道：“太子殿下，雨还没停，寺里备好的禅房干净暖和，您和笙小姐先去休息片刻吧？”璟煜脸上没什么波澜，只平静地点了点头，率先下了马车。

下了车，立刻有下人撑着油纸伞快步上前，稳稳地挡在璟煜头顶。他往前走了两步，才发觉身后没了动静——回头一看，笙漫正站在马车旁，小小的身子裹在厚厚的斗篷里，脸色平平，抿着唇，正不爽地盯着他们的背影，显然是被忘在了原地。

她只好自己伸手，笨拙地把斗篷的系带系紧，刚要抬脚跟上，就见璟煜顿住了脚步，转身朝她走了回来。“走吧，把斗篷脱了，闷。”他表情依旧平淡，语气也没什么起伏，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哦。”笙漫慢吞吞地解开斗篷系带，心里悄悄感激——这斗篷虽暖和，裹着确实闷得慌。她把斗篷递给身后的宫女，刚要爬下车帘旁的台阶，脚下却没注意，裙摆被台阶勾了一下，加上水洼湿滑，身体瞬间往前倾去。

“啊！”笙漫惊慌地闭上眼，预想中的疼痛却没传来——璟煜伸手稳稳拦住了她，只是力道没控制好，让她顺着他的手臂，轻轻撞进了他的怀里。她的头磕在他的胸膛上，晕乎乎的，鼻尖还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气息。

“没摔疼吧？”璟煜皱着眉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不耐烦，嘴里蹦出两个字：“麻烦。”笙漫连忙直起身子，揉了揉被磕到的额头，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璟煜摇摇头，声音缓和了些：“没事，走吧。”没等她反应过来，他便转头对身后的侍女命令道：“给笙小姐打伞。”侍女连忙应着，快步上前，将伞稳稳举在笙漫头顶。笙漫没说话，只是乖乖跟在璟煜身后，踩着他走过的脚印，一步步往禅房方向走。

到了禅房门口，屋檐上的雨水顺着瓦檐滴落，在地面溅起小小的水花。下人收了伞，璟煜背着身，正和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和尚说话。那和尚生得慈眉善目，大耳朵垂在肩上，笑着说道：“殿下一路辛苦，禅房里备了热茶和素点心，您和笙小姐先去里面休息，等雨小些再四处看看？”

璟煜回头看了一眼笙漫，语气淡淡的：“你累吗？”笙漫木讷地摇摇头，紧张地回答：“不……不累，我听殿下的。”他的目光看得她有些发毛，总觉得这太子殿下的眼神里，藏着她看不懂的东西。

“哦，罢了，我们四处走走。”璟煜回过头，漫不经心地对和尚说了一句，转身便往寺里的小径走去。等跟着的下人都识趣地退远了，他才侧头看向身边的笙漫：“你以前来过相思寺吗？”

笙漫先是摇头，又赶紧点头：“嗯，以前跟着阿娘来过一次。”璟煜盯着她发愣的样子，没说话。她怕他误会，连忙补了一句：“只去过祠堂拜了拜，其他地方都没敢乱跑。”声音小小的，细如蚊蚋。

璟煜好像听见了，轻轻点点头：“那先去祠堂。”他二话不说，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笙漫穿着的襦裙裙摆本就长，加上怕踩到水洼，只好小心翼翼地提着裙子，迈着小碎步跟在后面，没走几步就被落下了大半截。

“殿……殿下！”笙漫气喘吁吁地喊住他，小脸涨得通红，一副累得不行的样子。璟煜转身看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怎么了？”“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笙漫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说。

璟煜沉默地看着她，见她眉头紧皱，还在大口喘着粗气，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句：“哦，好。”笙漫愣愣地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没想到这太子殿下居然这么好说话。可她仔细一看，又觉得璟煜的眼神里，似乎藏着淡淡的疏离。

“怎么了？”璟煜见她直勾勾地瞪着自己，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耳根悄悄泛着红。笙漫瞬间笑了，爽朗地说：“没事，走吧！”说着，便豪迈地往前迈了一大步，一副“我来带路”的架势。

“你认路？”璟煜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笙漫瞬间僵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额……不认。”她尴尬地回头，对上璟煜眼底藏不住的笑意，脸颊瞬间红了。

“哦，那别走这么快。”璟煜眉眼弯弯，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带着点嘲笑的意味，却没让人觉得讨厌。笙漫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偷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却还是乖乖放慢了脚步。

雨水顺着屋檐落在地上，绽成一朵朵小小的水花。璟煜走在前面，刻意放慢了脚步，尽量让笙漫能跟上。可他实在不习惯走这么慢，走了没一会儿，便转身停了下来。

笙漫正低头盯着脚下的路，没注意到他停下，“咚”的一声，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的背上。她捂着被撞疼的额头，不满地抬头，却见璟煜挑着眉，挑衅地笑着：“冒冒失失的。”

笙漫一股火瞬间上来了，叉着腰冲他喊：“你才冒失！谁教你走路突然停下来的！”“哦，谁叫你个子这么矮，还非要让我走慢一点？”璟煜故意逗她，语气里的嘲笑藏都藏不住。

笙漫涨红了脸，气鼓鼓地喊：“璟煜！你不愿意就算了！我自己回去！”说着，转身就要往回走。璟煜慌了，连忙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腕：“别。”

笙漫转头，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下巴抬得高高的：“哦，那你道歉！”璟煜看着她气呼呼的小模样——眉头皱着，脸颊通红，眼睛却亮得像星星，心里不由得软了。他长这么大，哪里低过头？可一想到父皇母后叮嘱要照顾好她，要是真把人弄丢了，麻烦更大。

璟煜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对，不，起。”笙漫不满地撇撇嘴：“太子殿下，你这道歉也太不真诚了吧？”璟煜：“……”

两人剑拔弩张地对视着，过了一会儿，璟煜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笙小姐，对不起，是我走太快了，不该逗你。”笙漫见他服软，立刻眉开眼笑：“哦，那我就勉强接受吧！”

璟煜睨了她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还有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跟上，别再丢了。”他转身往前走，脚步放得更慢了。笙漫连忙抬脚跟上，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这相思寺的景致真好，走廊两边种满了栀子树，绿油油的叶子间，缀着一朵朵嫩白的花苞，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清香。

走了一会儿，笙漫指着栀子树上挂着的许愿牌，眼里透着好奇的光：“殿下，这些许愿牌上写的是什么呀？”璟煜驻足，回头看着满山的栀子树，轻声说：“世人皆有愿，相思令上写的，自然是各自的心愿。”

笙漫皱了皱小眉头，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殿下，只能写心愿吗？会不会有人……写自己的冤屈呀？”璟煜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嗯，不懂。”说罢，便没再理她，径直往祠堂的方向走去。

到了祠堂门口，他转头，忽然笑着对笙漫说：“笙小姐，别人写的东西，最好别看。”笙漫尴尬地点点头，心里嘀咕：这太子殿下怎么突然怪怪的？

深红色的木门被璟煜轻轻推开，一股淡淡的檀香立刻飘了出来。堂里的老和尚见他们进来，双手合十，默默行了个礼，便识趣地退到了一旁。璟煜示意跟着的下人都出去，祠堂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香炉里香火燃烧的“滋滋”声。

“笙小姐，你会上香吗？”璟煜手里的动作不停，熟练地拿起三炷香，在烛火上轻轻烘烤着，直到香头燃起淡淡的火星。“殿下，我……我不是很会。”笙漫不好意思地说——家里人总觉得她年纪小，这种场合很少带她来，她连基本的规矩都不太懂。

璟煜点点头，将手里的香一分为二，递了三炷给她。笙漫皱着眉头，一脸茫然，小心翼翼地接过，手指都有些发僵。“怕火？”他淡淡吐出两个字，目光落在她微微发颤的指尖上。

“哈？哦……不怕。”笙漫没听清他说的啥，脑子里乱糟糟的，光顾着紧张，哪里还顾得上怕不怕火。璟煜没看她，只轻飘飘地说：“跟着我做。”

他的衣袖拂过烛台，手上的烛光微微闪烁。寺里寂静无声，少年挺直脊背，对着佛像静静拜了三拜，动作虔诚又认真。笙漫看着他的动作，心里忽然疑惑：像璟煜这样冷冰冰、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也会信佛吗？

女孩稚嫩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但还是学着他的样子，双手捧着香，虔诚地对着佛像祈祷——她没什么宏大的心愿，只希望爹娘平安，家人顺遂。

璟煜小心翼翼地把香插进香炉里，灰白色的香灰轻轻滑落，掉在炉边的青砖上。笙漫学着他的样子，刚要把香插进香炉，手指却不小心碰到了滚烫的香头，她吓得手一抖，燃烧的香瞬间散落在地上，指尖也被烫得红了一片。

璟煜听见动静，立刻转身，就见笙漫蹲在地上，正想伸手去捡散落的香。他连忙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别动！”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怎么了？”他皱着眉头，表情看着有些不爽，好像很不想惹上这种麻烦，可拉着她手腕的力道，却格外轻柔。

“没……没事。”笙漫强忍着指尖的刺痛，不敢抬头看他，生怕他觉得自己麻烦。璟煜没说话，直接抓起她的手查看——指尖红了一大片，还有个小小的水泡，看着就疼。他心里不由暗骂一句：麻烦！可脸上的表情，却不自觉地柔和下来：“走，我带你去涂药。”

半个时辰后，笙漫的手被随从用草药处理好了，缠着一层薄薄的纱布。她好奇地戳了戳纱布，还想再碰，就被璟煜出声制止：“别动，药刚敷上，碰坏了又要疼。”他闭着眼睛，双手抱在胸前，一副高高在上的做派，语气却带着几分严肃的关心。

“你还回祠堂吗？”笙漫抬头问他——来都来了，香还没上完呢。璟煜睁开眼，点点头：“嗯，来都来了。”他顿了顿，补充道：“相思寺有个规矩，来过祠堂的人，都要留下相思令，写上自己的心愿挂在栀子树上。”

笙漫恍然大悟，连忙说：“殿下，我手受伤了，写不了字，可以叫人替我写吗？”她眨着眼睛，笑得柔和。璟煜点点头，拿起一旁的纸笔：“我来替你写。”

“谢谢殿下！”笙漫开心地说，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认真思考起来：“你就帮我写……愿阿爹阿娘平平安安，祖母长命百岁，哥哥们平安顺遂。”她说着，眼神里满是憧憬，全然没提自己。

璟煜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点点头，飞快地替她写好。“笙小姐，今天是你的生辰，怎么不替自己许个愿？”他不经意地提了一句，目光落在她亮晶晶的眼睛上。

笙漫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纠结了一下才说：“我的愿望，只要家人都好好的，就够了呀。那殿下呢？你的心愿是什么？”璟煜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提笔在自己的相思令上写下一行字：“愿笙小姐生辰快乐，岁岁平安。”

笙漫凑过去一看，瞬间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谢谢殿下！”“哦，不过是给你的生辰礼罢了。”璟煜别过脸，耳尖悄悄泛红，语气里带着几分傲娇的别扭。

等两人走出禅房，璟煜拿着写好的相思令，径直走到一棵开满花苞的栀子树下，将两块木牌轻轻挂在了同一根枝桠上——他的那块，刚好护在她的旁边。笙漫看着他的动作，脸上浮现出开心的笑容，心里悄悄想：璟煜这个人，好像也不是那么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