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的佛罗里安 第9章 旧情人

短暂安静下来的昏暗小巷，过分拉近的距离，外加一个含笑看着你的旧情人。

林檎没骨气地脸红了。

头顶老旧的鹅黄色路灯不听话，随着晚风轻轻摆动，映得地上的两道身影忽远忽近。

林檎首先故作镇定地后退两步，又警惕地看着旧情人，生怕他有更近一步的动作。

旧情人保持弯腰的姿势，只是在看她越退越远之后嘴角的笑意浅浅放大，两步上前伸手又把她拉了回来。

明明和傅里安牵过无数次手，林檎却觉得这次的经历格外恼人。他的掌心在四月有着灼人的温度，让她怀疑自己身处在一团火焰之中。

林檎不自在地抽回手，说出的话有些没底气，“你干嘛？”

傅里安努了努嘴，“你刚刚马上要撞到那辆三轮车了。”

林檎往身后望去，三步开外果真停着一辆破旧的电瓶三轮车。红漆的车身上还放了好几个蓝桶，桶边还有些油渍，隐隐传来呕人的臭味。

“谢谢……”林檎换了只手拿那个重到不行的箱子，转换话题道，“这个里面是什么？”

“为了让你答应我的复合请求，而准备的第一份礼物。”傅里安一点也不像开玩笑，“你自己回去打开就知道了。”

他说话时没有戏谑的神色，更像是在等一个确切的答案。

林檎摸不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更不知道认真的回答会不会换来和两年前同样尴尬的现场。

她咬了咬牙，开口道。

“傅里安，如果你觉得昨天在咖啡店我说的话冒犯到你，那我正式地再和你道一次歉。对不起，我一时鬼迷心窍指了你的背影，说你是我男朋友，毁了你的名声，给你带来困扰。”

“我保证绝对没有下次！”

林檎说完还真的微微鞠躬，看上去真挚无比。她垂着头，视线所及处是傅里安的鞋尖。她瞧着鞋子主人朝她走近，却更不敢抬头。

直到傅里安低沉的声音传来，“知道了。”

林檎抬头，傅里安已经恢复到刚才在烧烤店时那副正经的样子。她试探，“那我们还是愉快的合作关系吧？”

傅里安怎么会听不出她的潜台词？

“嗯。”

傅里安和她一起走到巷子口，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说道：“现在太晚了，你坐网约车也不安全……”

林檎单身久了，习惯不了他的体贴，摆手道：“不用，没事的，我经常坐网约车。”

傅里安黑着脸替她把车门开了，“上车，费用我报销。”

他绕到车前拍了张车牌号的照片，拜托司机道：“麻烦把她安全送回家。”

“到鹭景湾一期小区，谢谢。”林檎扒着半降的车窗，“那你也早点回家，拜拜。”

傅里安看着汽车扬长而去，无聊地踢了踢路旁的台阶。伸手拿出刚刚震动过的手机。

汤新三分钟前发来的消息像在嘲笑他。

他问：“你的爱情追击战，战况如何。”

傅里安回了几个字：“敌人求饶但是不肯当俘虏。”

汤新回复：“难道在欲擒故纵？建议以逸待劳。”

傅里安把手机扔回口袋里，重新又拦了一辆出租车，他上车时闻到残存着的食物味道。

司机降下车窗，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啊，开夜班车实在太饿了，就吃了一碗面。”

“没事。”

他在这座城市长大，在这座城市和人相爱。虽然有过短暂的离开，但回国后的一切正在唤醒他沉睡的熟悉感。

既然林檎一时之间不能接受，那他就等。

反正，近水楼台先得苹果。

///

“苹果”提着箱子走到小区广场时，看见了拿着太极剑的秦女士。她站在扭腰机上时不时往回望，像个独孤求败的女侠。

林檎揉了揉眼睛，有些不确定地问：“妈？你怎么在这儿？”

“除了等你，还能为什么。”秦女士虽然穿了件毛衣外套，依旧被冻得打了个冷颤，她催促道，“走了，回家。”

林檎主动挽上她的手，撒娇道：“妈，你最好了。不过下次还是别等我了，万一我今天凌晨十二点才回来怎么办？”

“你以为我想等你啊，要不是因为隔壁王婶说最近小区有变态，我才懒得管你。”

秦女士说着有些生气。

“我让你爸也下来，结果他来一句：‘你就别操心她了，她肯定有人送回来。’真的是好笑，你又没有男朋友，谁会送你回来。”

林檎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秦女士是见过傅里安照片的。见的第一眼就说：“这个小伙子长得周正，耳垂也厚，和佛家有缘，有福气的。”后来得知是她的男朋友，更是催着要她带回家来见见。

当然了，前面秦女士有多喜欢傅里安。知道她和傅里安分手之后，就有多讨厌他。

周正的长相变成了会招蜂引蝶的缺点。和佛家有缘的厚耳垂，也被秦女士认为指不定哪天就会遁入空门。

林檎庆幸秦女士不喜欢追星，否则论起脱粉回踩，她一定能当个饭圈第一人。

她和秦女士一起回了家，接收到老林意味深长的目光，首先开口道：“我先去洗漱了，马上还要和于曼他们讨论明天拍摄的事情。”

“站住。”老林放下蒲扇往她那边走，“你们昨天不是才拉到赞助吗？怎么突然速度这么快，明天就要开拍了？设备、人工、采访对象，你们今天一天就弄完了？”

林檎语塞。

她想起老林警告“不许和傅里安来往”，胡诌道：“嗯，我们今天又拉了一个朋友。他自带资金，家里面是卖摄影器材的。”

老林把蒲扇放到一边，走到她身边拿过箱子。

林檎刚想拦，“别……”他已经放在地面上开了锁。

一家三口盯着铝箱里的摄像主机和镜头愣了神，只剩小八在鸟笼里反复扑棱着，学林檎说着“别”字。

老林率先反应过来，说道：“哦……你们今天还真的是去谈工作的啊？”

秦女友不耐烦地拍了他一掌，“你女儿除了谈工作还能干什么？我倒希望她谈个恋爱给我看看。”

林檎反应迅速地把箱子盖上，跟捧着古董似的一步一步挪回了屋里。她把箱子虔诚地放在书桌上，搓了搓手再次小心翼翼地打开。

上盖铺满了厚厚的鸡蛋绵，下盖的凹槽里分装着主机和镜头。黑色机身上银灰色的“SONY”标示分外明显，她小心地摸上那个标志。

冰凉的触感提醒她一切都是真的。

林檎压着嗓子尖叫两声，忽地想起这个摄像机还是傅里安给她的。

这有些难办……

林檎打开手机，“每日一善”群聊后的括号里的数字从“3”变到了“5”，她在傅里安的头像上犹豫许久，还是没点进去。

她在傅里安出国后把他的一切联络方式拉黑，但没删除微信好友。听别人说他在日本换了手机号码，还用旧手机号码联系了所有人。

林檎憋着一口气，死活就是不问，分手就是要干脆。

但她只瞧一眼，就能知道这个头像和他旧微信头像不一样。

大红的色块占了整个头像框，不知道到底拍的是个什么东西。

她退出聊天信息界面，发现傅里安在群里新发了一条消息。

“大家都到家了吗？明天上午八点要去伯味烧烤拍摄，今晚需要人准备好提问的问题。”

其余三人回答得很快。

汤新：“到。我明天上午开车带摄影机去跟拍吧。”

吕嘉庆：“到了。周一到周五的白天我都来不了，下午不知道会不会加班。我下班后就赶过来，我来写提问稿吧。”

于曼：“ 1，我明天全天满课来不了。不过我在联系那个学妹了，明天应该会有好消息。”

林檎想了想，还是没在群里直接提摄影机的事。但她又不想加傅里安的新微信，只好找机会再问。

她跟着说：“刚到，我们还需要纪录片的旁白吧？今晚要写出来吗？”

傅里安出现，“不用。可以明天边拍边写，或者等成片出来之后再写。”

于曼直接发来语音，“对哦，我都忘记了旁白这回事。一般纪录片好像都是男声，那你们三个男生当中谁来配音啊？”

汤新拒绝得比谁都快，“我不！我还要剪辑呢！请不要压榨员工。”

吕嘉庆回复得慢了些，但也是拒绝的意思，“我普通话不太行。”

汤新帮腔，“那就让傅里安来。他大一的时候参加朗诵比赛，低音炮直接迷倒在座所有年龄段的女生。”

傅里安原来还参加过朗诵比赛吗？

林檎把箱子合上，趴在上面侧头看着群里的消息。

汤新用大段的文字来描述傅里安穿着西装，站在学校礼堂里朗诵泰戈尔诗集里《情人的礼物》片段的样子。

说他在念到：“只要她是属于我的，给我地球上最小的一角，我就满足了”时，礼堂里是女生害羞的交谈声。

他形容那天的傅里安是星目剑眉的新生之光，只可惜傅里安朗诵得毫无感情，白瞎了一副好嗓音。

她不受控制地在脑中幻想傅里安刚刚进入大学校园的样子。

肯定会被学长学姐拉住，在迎新广告牌处举着“欢迎你，新生”的牌子照相。照片会被传到各院各系的女生群聊里，被她们谈论。

他去参加学生会或者社团招新活动时，肯定也已经被人熟知。

说不定还有人偷偷记下他在报名单上所写的联系方式，在某个良辰吉日时给他发去添加好友的请求。

而那时的自己还是高三生，还在没日没夜地背诵大气环流示意图，还在记忆三次工业革/命/的时间以及标志。

手机震动一下，发现是于曼特地艾特她。

问：“你不会下线了吧！无业游民明天别忘了要去现场跟拍当场记。”

林檎轻轻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在心底自我警告不许再想傅里安。

肖想前任是会下地狱的。

但是前任如果在肖想自己呢？

林檎抛开这个可能性，在群里回复道：“好。”

///

江城的气温在四月总是反复无常。

林檎被阳光晃得被迫起床时，以为自己已经活在夏天。她打开衣柜挑了一件过膝的长袖衬衫裙，喝了两口粥就匆匆往烧烤店赶去。

林檎到达时正好八点。

白天的小巷和夜晚有截然不同的面貌。黑夜遮住了它破旧的原貌，换来了夜宵的好地点。

伯味烧烤的店铺和其他门店看上去也不同。

有的店铺门口是堆满的烧烤竹签或者塑料袋，一旁还有破碎的啤酒瓶混在满是油迹的水坑里。

而伯味烧烤除了店门左侧地面上乌黑的一团，看上去干净整洁许多。

汤新已经架起摄像机在拍蔡老板打扫卫生的镜头。

一向自信的蔡老板看上去也有些害羞。

林檎放轻脚步走到他身边，拍了拍肩膀当问好。

汤新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她先去一旁的车上等待。

林檎抬头，黑色大G耀武扬威地停在巷子中间。

她看见主驾驶坐着的傅里安，正想打开后座的车门，就被他叫停。

“坐副驾驶。汤新一会儿要坐在蔡老板的车上跟拍，食材放不下的话会堆到我们这辆车上来。”

“用大G装食材啊？有那么多吗……？”林檎还是开门默默地坐了上去。

“蔡老板一天能卖上万串，你觉得呢？”傅里安见她两手空空，问，“你没带本子？”

“带什么本子？”

“你不拿本子怎么记蔡老板说了哪些关键词和信息？有关键词能让他们剪辑的时候，快速抓到重点。”

他从后座摸索一会，拿出一个硬壳记事本给她。

“用手机记，有时候一通电话进来，你就会忘记前一秒自己在打什么字。而且万一没电了呢，你怎么办？”

林檎老老实实地接过，认错道，“对不起……”她问，“不是说八点吗？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我昨晚和汤新聊了一下，觉得早点来比较好。一般做餐饮的为了去菜市场抢货，凌晨去买菜的也不少。蔡老板昨天说八点见，估计也是怕我们起不来。”

林檎点了点头，问：“你们来多久了？怎么不叫我一起？”

傅里安直接回避了后一个问题，“七点就到了。来的时候蔡老板已经在打扫卫生了。”

林檎咋舌，“他的店不是一般营业到凌晨四点吗？”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傅里安见蔡老板已经换下围裙，发动汽车道，“走吧，准备去菜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