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剑刺归途 第9章 第 9 章

冬月过半，几场大雪下过之后，天阙山彻底进入冰封季。

落雪扫尽，校场青石地面上仍然覆着一层薄白霜华，少年们顶着料峭寒风练剑，姿势统一，招式沉稳，劈刺斩挑间气浪翻涌，震的周遭霜粒簌簌而起。

只是这般恢宏的气势跟谢琼没关系，他不在其中，在校场一角独自站桩。

即便这段时间单独跟着楚云岘进行额外训练，已经能跟得上大家的进度，但林奚不发话，他仍然需要保持之前的训练模式，别人练剑他练基本功，并且站桩由原来的双腿改为了单腿，提水负重扎马步从原来的空桶变成了大半桶。

单腿站桩需要很强的腿部力量，更需要腰背核心维持身体平衡，加上谢琼扎马步的时候尝试兼并修炼内力，消耗极大，吐纳时呼出的气凝成白雾飘散出很远。

临近中午，楚云岘准时出现在校场，谢琼看到他，立刻更加紧绷身体，想表现的再好一些。

不过大概是绷得过于紧了，连楚云岘都看不下去，走到他站的桩前，直接抬手在他脚踝处弹了下，很轻，可威力却很强，谢琼被弹的身子一颤，核心骤然松掉，脚下不稳，眼看着就要从木桩上掉下去。

好在恰巧正在此刻，林奚发了话，让少年们全体集合，谢琼及时换了姿势，这才看上去是从木桩上跳下来，而不是掉下来。

楚云岘负手看着他，虽然脸上表情平淡，但眼睛里是含着隐约笑意的，大概是戏弄他戏弄的心情不错。

谢琼站稳后迎上他的目光，见他心情不错的样子，自己心情也跟着变得很好。

林奚朝这边喊了一声，楚云岘用眼神示意他先去集合，谢琼点了点头，转身跑向队伍。

剑鼎阁规矩繁多，每场训练结束后都要例行训话，表现好的拎出来表扬一番，表现不好的公开批评一番，再说些鼓舞人心的话激励一番，然后才会解散。

然而今天林奚没有说那些重复过很多次的话，她白衣劲装，马尾高挑，目光扫过众人带着毫不掩饰的凌厉。

“算一算时日，你们来到剑鼎阁已经两个半月，这期间勤勉训练不曾懒惰，不至于脱胎换骨，但多少也该学有所成，所以待会儿好好表现，别给我丢脸！”

一番话说的少年们云里雾里，不过还是有反应快的，有人扬声问了句：“林奚师姐，是不是老阁主他们要到了？”

林奚没有否认，望山门的方向望了望，目光短暂温和了一瞬，很快又变回凌厉。

“阁主素来重视新血，待会儿到了，便是先来看你们，他老人家目光清明，谁偷懒谁用心一眼便能看穿，因此今天对你们的印象也会归为最终考核的一部分，关乎自己的前程，你们需得拿出十二分的力气，让阁主和师兄们看到你们的潜力，记住了吗！”

“记住了！”

少年们齐声应答，然后就都开始变得有些兴奋，有些期待，摩拳擦掌。

只有谢琼有些紧张，他下意识的寻找那个能给他些安全感的人，回头环视校场一圈，最后却在林奚身边看到了他。

楚云岘是阁主的徒弟，自然是应该和林奚一起迎接阁主的。

谢琼看过去，楚云岘似有感应，也看向他，两道目光对上，谢琼抿了抿嘴，没有掩饰自己的不安。

楚云岘看着他微微蹙起的小眉头，做了个无声的口型，他的唇色很浅，是淡淡的粉，轻轻薄薄的，像两片粉色的花瓣，莹润光泽。

谢琼本就不太懂唇语，注意力又跑了偏，一恍惚就没看明白，于是擅自猜测内容，认为可能是“没事”，“放心”，又或者是“有我”，然后他就真的放心了。

天气虽然很冷，但好在晴朗，阳光照的整个校场都很敞亮。

不多片刻，校场入口处出现一群白色身影，阁主和师兄们如期而至。

习武之人经脉活络，林敬山如今虽已花甲之年，头发尽数花白，却不显老态，身姿仍然挺拔，步履轻盈，从身边走过，白袍上厚重的云纹绣饰在日光下流转，少年们的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跟在他身后左右两侧的两个青年，右边那个身长挺括，面容和煦，便是大师兄苏世邑，左边那个眉目清澈，飘逸俊朗，便是二师兄秦兆岚，两位经常下山历练，铲奸除恶，行侠仗义，是在江湖上盛名已久的天阙山双杰。

一行人走到点将台前，林奚转身站在少年们的队伍前，躬身行礼：

“弟子林奚，携众试训弟子恭迎阁主！大师兄！二师兄！”

少年们见状，也立刻也跟着行礼：“拜见阁主！拜见大师兄！二师兄！”

“免礼。”

林敬山看看这群挺拔的少年，再看自己的女儿，目光里皆是欣慰。

“哟？”

二师兄秦兆岚突然低呼了一声，随后从林敬山身后走出来，绕着楚云岘转了半圈，笑着调侃的道：“哟哟哟，快看这是谁呀，有生之年能在咱们家校场看到他，我不是眼花了吧？”

“阿岘？”

苏世邑也显得很是意外，看着楚云岘，温润和煦的脸上，目光越发柔和：“ 你也在这里。”

楚云岘这才上前行礼：“ 师父，二位师兄。”

林敬山免了他的礼，不似两位徒弟那般反应明显，倒是也问了句：“你怎么也过来了？”

不等楚云岘回话，林奚先道：“试训事务繁多，阿岘过来帮我。”

“嚯！” 秦兆岚显得更意外了。“真的假的，之前可是三请四请的都叫不来呢，怎么，吃错药了？”

“兆岚。”

苏世邑笑着斥秦兆岚道：“你别打趣阿岘了，这些时日我们都不在，阁中事务繁杂，师妹一人自是兼顾不暇，阿岘这是懂事了。”

“噢，那怪不得了。”

秦兆岚看了眼林奚，随后倾了倾身，凑近楚云岘，坏笑道：“这是知道心疼你师姐了？”

“二师兄！”

林奚伸手扯开秦兆岚，制止他的胡说八道，同时看了眼楚云岘，眉目间的娇羞遮掩不住。

而此刻目光正落在林奚身上的苏世邑，面上笑容顿了顿，便就淡了许多。

“好了。”

林敬山叫停了几个徒弟之间的玩闹，训斥了他们几句，之后开始检验这批少年们的训练成果。

少年们按照指令先扎马步，展示基本功，所有人都半蹲着，高度差的不多，谢琼又在最边角，也就没那么明显。

基本功之后展示剑法，队伍调转了个方向，谢琼到了前排，他比别人小了一号，就显得比较特殊了。

很快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被那个特殊的给吸引了去，秦兆岚问林奚：“师妹，那个怎么回事啊？”

林奚现在一看谢琼就习惯性皱眉头，她简单说了下情况，秦兆岚听后颇为不解，回头问楚云岘：“这等品行不端的孩子，你留下他作甚？”

楚云岘道：“二师兄此前见过他？”

秦兆岚道：“没啊。”

楚云岘道：“那你怎知他品行不端？”

“哎你抬杠是吧！”

“好了。”

未免他们发生争吵，苏世邑连忙制止，对秦兆岚道：“阿岘自有道理，我看那孩子面相，也不像是个…”

他话都还没说完，林奚立刻一眼盯过来，明显有些不高兴，苏世邑便又笑了笑，改了口：“ 反正最后还要考核的。”

弟子选拔最终的考核，除了自身能力达到要求，剑鼎阁几位掌事者也会根据其日常表现进行评判，若是得不到师兄们的同意，最后即使训练达标也是不会被留下的。

少年们还未入门，身上穿的是青衫，和鉴定阁白色的弟子服上下呼应。

校场上几十个少年同时拧腰转体，青影翻飞，长剑划出统一的圆弧，剑风呼啸相撞，卷起漫天霜尘。

谢琼从来没有做什么事这么认真过，几乎拿出了自己十二分的全力，劈，刺，挑，挽，每个招式都尽力标准，格外用心，等好不容易一套剑法打完，收了势，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无比庆幸自己与大家同步，没有拖沓和出错。

而刚缓了缓的功夫，便听到自己被点了名。

“谢琼！”

谢琼闻声看过去，秦兆岚已经欺近，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要试他的功夫。

来不及思考到底如何表现，手里的剑便提了起来，秦兆岚侧身避过，指尖轻弹剑脊，剑身猛烈震颤，谢琼险些拿不住。

随后稳下核心，谢琼再次出招，秦兆岚轻而躲过，转身在他的屁股上踢了脚。

这一脚，很显然已经不是在试功夫，而是明晃晃的戏弄，因此接下来的几招都是如此，谢琼就有些生气。

之后再出招，谢琼的力道就更深了几分，几轮回合打下来，他找到机会，挑剑砍向秦兆岚的左肩，谁知这次秦兆岚脚步不退反进，且迎着他的剑不闪不躲。

虽然只是普通的铁剑，并没有开刃，但砍下去也必然会受些伤。

谢琼不知道秦兆岚为什么突然不躲了，但他不想伤人，于是在剑刃即将触及秦兆岚的肩膀时，猛的收回。

然而突然收剑的反作用力是很大的，谢琼目前并没有随意掌控的能力，力道反转，只听咔的一声脆响，剧烈疼痛瞬间来袭。

他的手腕脱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