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夏天过去 第3章 潮雨

军训的第一天，下了暴雨，在食堂吃过早饭之后，就待在宿舍整理内务。

中午，雨雨停了些，她跑去学校小超市买了一个玻璃罐和一包星星纸。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买这个，只是看着这些东西还是挺好看的。

顺手就买了。

但反应过来之后，又在心里怒斥自己。

自己在做些什么，她要用星星纸做什么吗？

她这样，很奇怪。

为什么要浪费钱去买星星纸。

最后两样东西被她安静地放到了柜子里，没再去动。

下午，雨停了，军训照常进行，只不过一下午的军训，她都没找到那个身为班长应该做自己职务的那个人。

班上的信息统计，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学习委员。

这是逃掉了军训？江乙熙在脑子里想了一下，如果逃掉军训会不会有影响。

他一点都不害怕吗？

雨水洗去暑气，校园中枝叶躁动，混合着实验新生军训的口号，连枝头的鸟儿都被小小的惊动了下。

这场雨过后，热浪消退，风清清的，偶尔夹杂着浓厚。

因为下雨地湿的缘故，军训的晚间拉歌活动被取消了。

全体回到教室安静自习。

这样的安排，让高一同学们叫苦连天，嚷嚷着他们可以站着拉歌什么的。

高二高三倒是窃喜，更有甚骂高一活该，像个牲口一样抢饭，就该去上晚自习。

实验历来传统，每个年级一栋教学楼，江乙熙是一班，教室在二楼，因此比其他班的同学要好一些，没那么麻烦那么累。

江乙熙不知道学校是怎么分的班，但学校没有按照火箭班实验班这样给他们取名，想必是随便分的。

至于他为什么和她一个班，也可能只是运气，仅此而已。

坐在教室，也没什么事做，只能毫无依据的看起教材。

她随手翻了两页，发现数学和物理实在是和初中相差甚远。

根本不是一条线上的。

抬头看了眼前面空掉的座位，思绪飘远。

她想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应该是他，她应该没有认错。

可，昨天她已经告诉了他名字，他还是不知道，还是不会记得她。

虽然他可能已经不记得他们暑假见过，但他说她的名字是很好的字。

想到这里，江乙熙止住了念头。

“嗨！”程今郁单肩背着书包，碎发掩着些许眉眼，姿态懒散随意。

他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在额头眉上轻轻点了下，朝他同桌示意。

程今郁顺势坐下。

他旁边的同学开口：“我说你这人挺不仗义啊？怎么军训都请假？还以为你不敢逃了呢？！”

“哪能？”程今郁放下书包，在里面掏了掏，“反正我这几天家里有事，忙，军训我都不来了，只有晚自习才来。”

“那你这晚自习还来干嘛？还不如不来。”

“我也想啊，老班不允许，非要我来上晚自习。”

江乙熙像一个小偷，窃听着他们的话语。

程今郁在书包里一顿摸索：“来，昨天你要的。”

他同桌高兴一手接过：“谢了，兄弟。”

后面又悠悠感慨：“有个走读同桌就是好啊。”

程今郁哼笑一声，没回答，也没继续接话，默默翻开教材看起来。

“诶，我说，昨天你运气挺好蹭了伞回去，我运气就没这么好了，完全是淋着回去的，真是要死了。”

说话的是她前桌，也就是一直和程今郁搭话的人。

对于他，江乙熙不熟悉，名字和脸对不上号。

“那你羡慕去。”程今郁语调上扬，颇为得意。

“那你不对那女生表示表示感谢？”

程今郁踢了他一脚：“这还用你说？死狗。”

“哦呦呦，你感谢就感谢，骂我干什么？”

他都不知道是谁，他要怎么感谢。

江乙熙想，最后垂下眼睫，任由窗外风雨鞭打她。

末了，她和纪委举手示意，去了厕所。

—

“关你屁事，吃你的去吧。”程今郁语气不善对他说。

“你昨天干嘛要蹭一个女生的伞，不知道你这样一个风云人物容易和人家女生闹绯闻吗？”石凯说着，慢悠悠啃着煎饼。

“你管得着吗？”程今郁停下笔，不经意往后面扫了一眼，眼神又带到教室后门，“你小说看多了吧？还风云人物，绯闻?”

程今郁十分不屑，他一向敏锐，听得出石凯话里究竟什么意思。

他警告石凯，最好别一天天跟个傻逼想东想西的，烦人。

程今郁和石凯是初中同学，在父母老师眼里，这两人的学习成绩相差甚远，根本想不到他们能考到一个高中。

甚至还分到一个班。

程今郁随手翻了两页物理书，高一的知识点他已经在暑假就学的差不多了，他也不会去担心成绩之类的。

反正他不用功都能考到全是前十，稍微努力一点，中考状元都手到擒来。

石凯了解他，说话就那样，礼貌温和一点的就展现给其他人。

可那心是真黑。

不过，石凯是真想不到他家能有什么事，学校居然同意了他的假条。

不用军训，多爽。

真是，恨死了。

石凯一口咬掉最后一口煎饼，杨朝和江乙熙两个人就一前一后进了教室。

杨朝邹着眉头，手在鼻子旁边挥了挥：“什么味啊？谁又在教室里吃东西？我的天啊，臭的要死！”

底下的人异口同声：“石凯！”

杨朝一个眼神少落到他身上，他只能向班主任投去讨好一般的眼神，祈求惩罚轻一点。

最后，石凯只能站在教室门口听班主任讲话。

石凯把手捂在嘴边，哈了口气，仔细嗅嗅。

哪里臭了，明明是香的。

杨朝在教室环顾一圈，敲着黑板，语气严厉：“一天天自习课玩吧，你们瞧瞧人家程今郁有没有像你们一样？”

五十来岁的老师总爱拿好学生给大家举例子，但事实上，能考上实验的能力都是不错的，再不济还有家里给兜底。

“你们说说这三年之后你们要去做什么，自己要给自己打算好，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杨朝说着拿着戒尺指着石凯，“来，石凯，你给我说说，你以后光在教室开直播吃煎饼是不是。”

全体人员的目光都聚集在身上，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头：“老师，你别问我啊，你问程今郁，程今郁不是榜样嘛。”

程今郁抢先回答：“老师，我做好打算了，以后就跟着石凯吃煎饼。”

“以为我在开玩笑是不？”杨朝没了好脸色，“英语书拿出来，翻到第一单元……”

话虽这样说，程今郁还是在心里给自己铺了一条路，以后的大学专业要不就数学，要不就物理。

做个国家的科研人员或者当教授也是不错的，他对自己的能力和道路有清晰的认识规划。

短暂的一节课过去，大家都对这个所谓的第一名有了新一层印象。

不过大家也不会去责怪这样一个长得好看，成绩又好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激怒了老师。

毕竟谁都知道，就算班长和石凯没说这样的话，杨老师还是会在晚自习讲课，因为看不惯他们浪费自习时间。

江乙熙整理好笔记，就一直坐在桌子上，她羞怯内敛，也不爱和旁边人跳话题讲话，自然没人愿意和她聊天。

不论男女生，最爱聊的就是电视剧游戏小说之类的，再不起就是哪些人才开学就谈起恋爱的八卦。

她静静看着窗外，她平常没事的时候就爱看这些事物，也不参与。

风是怎样吹动枝叶，枝芽间又散发出怎样的花香。

花儿摆动的弧度，鸟儿又是怎样挥动翅膀。

这些她看了十几年，也会觉得寂寥，要不然就是收回视线继续写写读读。

她面墙趴下，手上的圆珠笔没有停，断断续续勾画着课本上的内容。

接着，课桌被人“咚咚”敲了两下。

“江乙熙？”程今郁在她桌边放了瓶玻璃罐装的牛奶。

她闻声抬起头，眼神疑惑看着他，又看了眼旁边的牛奶。

“谢礼。”

江乙熙声音轻轻的，让人挺过去像在害怕：“……我吗？”

“我好像没帮你什么事情吧？”她和人对话时不敢看人家的眼睛，她觉得任何一个人的眼睛都能把她看透似的。

被人直视的感觉很不好受。

她垂着头，紧盯着桌子纹路。

“我是说昨天晚上，谢了，江同学。”程今郁性格就这样落拓，不受约束，话里话外都是无所谓，漫不经心的样子。

江乙熙沉默了片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表情随意一点：“昨天晚上？”

江乙熙承认自己这一刻的想法和私心，虽然她不太会说话，但她还是想多和他有一些话题。

“就昨天，我蹭你伞来着，不记得了？”程今郁试图帮她回忆。

当然是记得的，她想。

程今郁，你可能不知道，我现在的想法有多么黑暗，明明昨天我向你介绍过名字，你却还是同学同学的叫。

我多么希望，你能多叫我几遍，深深的，将名字记在你的脑海里。

“哦，是你啊，我没太注意。”江乙熙恍然大悟的样子，朝他扯了一个还算温和明媚的笑，“没事，大家都是同学。”

“这样啊，谢了。江-乙-熙。”程今郁一字一顿念着她的名字，口齿清晰。

紧接着，他又把牛奶往他那个方向推了下。

“本来刚才就要给你的，但你没在，后面老师上课就没拿出来。”程今郁离开位置，“收下吧，只是为了道谢而已。”

“没事。”她浅浅笑着，表现得落落大方，“以后不用这么生分。”

脸颊快要烧红，她努力压抑下来，心想，程今郁你快点走吧。

程今郁朝她勾起一个笑容后就大步往前走出了教室。

她立即别过脸，长吁一口气，还好没人看她。

如果现在有人看到她脸红，指不定会说什么。

江乙熙就是内敛容易害羞脸红，好像和其他人格格不入就是该被说一样。

向她一样的人，无论男生女生都很少，多数都是会说话打跳，热闹哄哄咋咋呼呼的样子。

那种性格很讨喜，老师家长同学甚至是招兼职的店家都很喜欢。

她一个人坐在位置，或者躺在床上时，无不在想她如果能变成，能成为这样的人就好了。

那样的话，其他人就不会讨厌她。

接下来的军训照常，烈阳高悬，天空湛蓝如洗。

很不巧的是江乙熙这天来着月经，迷彩裤后面那块

军训这几天，他们这一届学生过的还算滋润，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求雨求成功了，还是说这代表了新生来实验的好兆头。

总之，江乙熙觉得平平淡淡就好，千万不要有什么大事情发生。

军训结束的前一天，宿舍长提议全寝室在外边吃顿饭，就当是新宿舍聚餐，迎接接下来的三年高中时光。

江乙熙抿了抿唇，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她没有钱，接下来的生活费和资料费都没出路。

她要是不应下，拒绝了她们，那她们会会不会讨厌她。

是不是又像初中那样，成为了一个讨人厌的家伙。

全宿舍六个人，其他人根本没有拒绝，全都欣喜若狂说好。

江乙熙不自觉扣着手，略微低下了头，握紧手又松开，思索着要怎么说比较好。

余季开始在手机里面找吃饭的地方，如果现在不说，那她就没机会了。

江乙熙还是开口，声音轻轻：“那个，我最近生活费没多少了，我就不去了可以吗？”

是询问，又是祈求。

她不想一个人，她也很想要朋友。

那有人能理解她的话，是不是就有机会，成为朋友？

余季和宿舍其他人的话头停顿了会，余季弯起眼睛欣然开口：“可以呀！又没多大的事，要不要我们请你吃！？”

江乙熙心花怒放，没想到她会理解，没想到她会给自己一个台阶。

她连忙摆摆手，学着她们的笑容语气，尽量让自己轻松一点：“不用啦，谢谢你们，你们去吃吧。”

余季微微弯了唇角点头，继续低头看着手机：“那行。”

寝室这件事似乎所有人都没放在心上，但江乙熙却因为这件事情高兴到晚上很晚才入睡。

这几天，也许杨朝对他们班放宽了要求，程今郁晚自习没来上，右前方的座位就这样空了很多天。

军训结营仪式结束之后，宿舍五个人出去聚餐，她一个人待在宿舍收拾了一下卫生，接着拿出课本开始了预习。

实验是优秀学生的聚集地，她虽然是村里面唯一考上的学生，但教育是不公平的，她的基础一定比不过新阳市里的同学。

所以她一定要更加努力，走得更远。

外面是一个像新阳的全新世界。

结束之后是两天假期，她需要去找一个兼职，至少在学校资助或者奖学金的消息下来，她得有一份能让她吃饱饭买教辅的工作。

对于她这种人来说，内向且容易害羞是最不好的，最坏的性格，她宁愿自己豪放一点，也不愿意做一个胆怯的老鼠。

能言善道会有很多兼职工作需要的。

她叹了口气，继续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中午，她以为室友会全部回来，没想到只有余季一个人。

余季推门而入，进来时“嘿”了一大声，把江乙熙吓一跳。

在她看来，其实余季这个人挺奔放洒脱的，应该很好相处。

余季手上提了一袋东西，擦了把汗把东西放在了她面前：“我们没吃完，专门打包回来的，你还没吃饭吧？要吃吗？”

对上余季带着笑的明亮眼睛，江乙熙的心微微颤着。

她没想到，余季还是会给她带回来，她说过不用的。也许，是在考虑她，她想。

余季亲自给她打开了塑料袋，两个巴掌大得塑料盒装着的炒菜和米饭。

但有些杂，像是好多个菜混合在一起的，已经凉了。

“你介意吗？乙熙?”余季轻声问，“介意的话还是不要吃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叫她。

以前初中时那些关系比较好的女生待在一起就会叫后面两个字，或者叫叠字。

总之，在她眼里只有特别要好的关系，或者亲近的人才会这样叫。

她从来没想过有人会这样叫她。

别人这样叫她时，最多也只是像程今郁一样疑惑一下“乙熙”两个字。

江乙熙摆摆手，脸上洋溢着恬淡的笑容，像夏天湖边凉爽的晚风：“谢谢你，谢谢你们，我没关系不介意的。”

“那我就先回家啦！拜拜！”余季朝她挥挥手，她的手机不断弹出消息，她努力压下嘴角。

原来是这样，江乙熙想，余季是专门回来给她送饭菜的吗?怎么还为她专门跑一趟，这么麻烦。

希望以后余季不要考虑她，这么好的一个人啊。

高中也许是顺利的，也说不准呢？江乙熙吃着打包回来的饭菜，脸上的笑也没有消下来过。

她觉得这顿饭甜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