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核心燃尽 第3章 学习

程禹哲因为激动和担忧一晚上没怎么睡好，终于在凌晨时分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不受控制的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是被穆知祺吵醒的，程禹哲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穆知祺趴在门上专心致志地看着猫眼，似乎是检测到程禹哲的状态，穆知祺猛的扭过头来，吓了程禹哲一跳，睡意全无。他赶紧坐起身，顶着凌乱的头发和眼下的青黑，小声地吼穆知祺：“你在干嘛！赶紧躲回去！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穆知祺终于从门板上离开了，转身走向程禹哲，机械眼在黑暗中闪着蓝光，盯得程禹哲浑身发毛。程禹哲心中莫名升起些心虚，眼看着穆知祺一步步逼近，他也手脚并用一点点往后退，只是可惜他的单人床实在太小，没退多少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抵上了冰冷坚硬的墙壁。看着穆知祺走到床前，站得笔直，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程禹哲脑子里闪过之前看过的旧世界科幻片里机器人有自我意识后攻击人类的场景，额头冒出冷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你要干嘛？”

没想到穆知祺突然以快到几乎产生疯声的速度，完成了一个90 °的精准鞠躬，他的脸瞬间凑近又瞬间离开。程禹哲怔了一下，想起自己脑海里刚刚闪过的念头，惊魂未定：“靠！铺垫半天就这？！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像电影里一样清除我了呢！”

看着穆知祺一本正经的样子，程禹哲才反应过来这居然只是一个问好，忍不住笑出了声，刚刚莫名的害怕荡然无存，一边笑还得一边憋着不让自己笑得太大声：“哈哈哈搞半天你居然只是在练鞠躬吗？！谁家好人这么打招呼啊？！”

穆知祺对程禹哲割裂的反应十分不解：“这不是你们人类打招呼的方式吗？经检测，人类互相打招呼的时候，不会突然言语攻击对方，嘴角上扬的弧度以及身体的颤抖幅度也都没有这么大，为何你会做出过度反应？”程禹哲笑的更过分了，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哎呀…我不行了…不能再笑了……咳咳，emm…这么说吧，你这个太正式了，随意点。”穆知祺继续疑惑：“‘随意’的定义模糊。根据观察，人类个体A会对B说‘早’，B回应概率为98.7%。我的行为符合规范，错误率为0%。反而你的回应不符合我的观察结果。”

程禹哲又笑了，只不过这次不是大笑，而是带着有一些无奈的笑容向穆知祺解释道：“规范倒确实是规范了，但…感觉太…机器人了。”“我本来就是Guard的仿生机器人哨兵。”穆知祺打断程禹哲。“不不不，我是说，也许你的语气可以试着带点…额…温度？比如微笑一下，声音放松点？还有点头不应点的太过，稍微点一下就行。”

穆知祺的动作停滞了好一会，似乎是在整合这些信息，最后他尝试调动模拟面部肌肉的零件，勉强将嘴角扯出了一个僵硬的弧度，嘴角甚至感觉有些抽搐，然后他微微点头——这次的角度倒是没有那么过分——用一种高半度但是依旧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早—？”

程禹哲无奈捂脸：“算了…至少心意到了……为了保险，你之后的固定问好台词是：‘我是新来的实习生穆知祺，很高兴认识你’但是不要再鞠那么大的躬了，大概…额用你们的话说…上半身旋转三十度？算了，我们先去吃早餐吧，多注意观察，学着点我。”穆知祺指示灯闪烁，核心处理器开始记录：目标个体要求“心意”？意义不明，待后续观察分析。另：修改鞠躬角度。

在通往食堂的走廊里，一人一机一前一后地走着，程禹哲突然一个急转弯拐进了技术部的办公区，站到了一台供公共查询的终端前。“程禹哲，根据Z4区地图，对比我们刚刚走过的路径，判断我们已经偏离了去往食堂的路线。”穆知祺凑到程禹哲耳边，提醒他道。“嘘，你先看着点周围，有人过来就咳嗽一声。”程禹哲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只见他快速登录了自己的账号，调出穆知祺的档案，将它的状态从“待维修”修改为“指派至T1-6组（程禹哲），进行长期战场数据回收与性能分析”，并在备注里添加了“外部实习生（穆知祺）”的字样。

程禹哲看着电脑屏幕上弹出的“保存成功”字样松了口气，抬头看向一脸好奇的穆知祺，对他微笑了一下：“好了，现在你算是有半个合法身份了，虽然上面会查这个档案但不会细看，至少目前你不会被安保队抓走了。”穆知祺的指示灯从兜帽里透出微微蓝光：“身份伪装协议已更新。记录：程禹哲拥有高级系统权限，可用于提升生存概率。”“行了，现在该去吃早餐了！虽然我知道仿生机器人不用进食，但你也得装装样子。”程禹哲拍拍穆知祺的肩，“吃完早餐跟我去领衣服。”

早餐时，穆知祺仔细观察着食堂里每一个他目光能及的人类，有的似乎觉得今天的早餐还凑合，满足的大吃，有的似乎昨晚没睡好，机械的把食物送到嘴巴里就完事。穆知祺开始了他连珠炮般的发问：“程禹哲程禹哲！检测到三点钟方向的女技术员嘴角上扬，在咀嚼的间隙中时不时发出满足的感叹，这种状态是什么？我在什么情况下需要模仿这种状态？”程禹哲停下了啃馒头的动作，顺着三点钟方向看到了那个女技术员，有些含糊地说：“嗯，这叫‘开心’，一般在我们遇到好事的时候会出现这种情绪。”“‘好事’？对‘好事’的定义不清。我无法理解。”穆知祺专注的看着程禹哲，等待着他的答复。程禹哲被盯得不自在，提醒道：“别老盯着我，好歹扒拉几下显得你在吃啊。还有，蛋白块你不吃的话我就吃了嗷。穆知祺听话的拿筷子比划了几下，程禹哲看他这副听话的有点可怜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好啦好啦，人类情感如此复杂哪是你一个机器人在短时间内能弄懂的？今天的主要任务还是先学会识别各种情绪吧，还有就是学会问好。”

正说着呢，程禹哲示范的机会就来了，他的一个组员从食堂门口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程禹哲，走过来跟他们打招呼：“程组长！早上好啊！真是好巧，在带新人呢？”“啊，小郭，早上好。”程禹哲一边向小郭问好一边向穆知祺使了个“看我表演”的眼色，“这是刚从T2调过来的实习生穆知祺，穆知祺，这是我们组的数据分析师，小郭。”“小伙子长得挺不错，就是有些羞涩啊，”小郭刚想拍穆知祺的肩，穆知祺就“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精准的鞠了一个30 °的躬，然后按着程禹哲早上教他的台词自我介绍道：“我是新来的实习生穆知祺，很高兴认识你。”小郭和程禹哲都被他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程禹哲赶紧也站起身把穆知祺按回到座位上，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哈哈哈孩子没见过世面，有点太激动了哈哈哈。”“啊哈哈没事，年轻人嘛。”小郭没太追究，摆摆手走了。

看着小郭走远，程禹哲终于松了口气，有些无奈的看向穆知祺：“比早上好多了，就是下次别一惊一乍的行嘛…”“怎样才算不‘一惊一乍’？”“算了你还是先别说话了，以后都我来替你自我介绍吧…”

穆知祺只稍微消停了一会儿，就又指着旁边的一个脸色不太好的男技术员问程禹哲：“程禹哲，检测到他的吃饭效率比别人低，嘴角下压，动作僵硬，眼神呆滞，眼眶周围有血液淤积形成的青黑，这是哪种情绪？”程禹哲赶紧按住穆知祺的手：“不要乱指别人！这不礼貌！这是一种叫‘疲惫’的状态，不完全算是一种情绪，他昨天晚上可能熬夜工作了。”“那七点钟方向的那个人呢？”“悲伤，可能是因为战友牺牲。”“五点钟方向？”“愤怒，可能是因为没有拿到足够的物资。”

了解完食堂里出现的主要情绪后穆知祺开始实践：“检测到有人插队，被插队者呈现‘愤怒’情绪，解决方案：将插队者清除。”程禹哲吓了一跳，赶紧捂住穆知祺的嘴：“嘘！这可不兴说啊！你这样只会加剧矛盾！”穆知祺见程禹哲这副紧张模样，只得坐回了座位上，语气依旧毫无波澜：“抱歉，我只是想解决问题。”程禹哲看他这副“认真提出方案却被否决”的样子，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欺负了他一样，心中一软，鬼使神差的揉了揉他的头发，手掌传来的是模拟发丝的柔软触感，但发丝之下，是坚硬冰冷的合金头骨。程禹哲用安抚性的语气说道：“哎呀，我知道你是好心的，但是人类社会中还有很多规则需要你去学习和遵守，慢慢来吧，至少目前你能成功辨别情绪了不是吗？”穆知祺抬眸看着他，程禹哲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少有点出格，尴尬的咳嗽两声：“咳咳，这是错误示范，如果对陌生人随便做这种事的话，是很不礼貌的。”

“记录完毕：不能随便触摸陌生人头部。”穆知祺眨眨眼，“但是你说的‘不礼貌’是按什么评定标准评定的？”“是从旧世界古代流传下来的…行为准则吧，正式的名字叫‘礼’。这并不是什么明文规定，而是每个人都会自觉遵守的规矩，用来维护人类之间和谐交往的。”

终于吃完早饭去Z3的后勤部领衣服，领衣服的时候又有同事问起穆知祺的事，都是程禹哲替他本人回答的。领到衣服后穆知祺还想就地把衣服换了，因为机器人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部位，程禹哲硬是把他推进了卫生间，理由是让别人看到你的机械零件就暴露了。

总之最后两人有惊无险的回到了技术部，穆知祺换上了一件黑色的衬衫和一条深蓝色的工装裤，还戴上了一顶帽子用来挡住指示灯。程禹哲不得不承认穆知祺这么一穿还真的挺帅的，因为就连他也在穆知祺换完衣服从隔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愣了一下。

接下来是跟往常一样的维修，程禹哲为了让穆知祺看起来更像是实习生，专门给他安排了一些难度不大的任务并让他看着自己修理。穆知祺认真工作的样子还真有点实习生的样子了，而且因为是机器人，很多工作都完成的又快又好。

程禹哲终于有时间闲下来喝一杯咖啡的时候，穆知祺突然发问：“程禹哲，基地的Z4，Z3这样不同的分区分别都有什么功能啊？为什么技术部还分T1，T2呢？”程禹哲听到穆知祺的疑惑后先是小小的震惊了一下：“诶，你们的资料库里不是有不同功能区的地图嘛？合着谁干嘛都不知道啊？你们这个资料库里都装的啥啊？算了，我给你解释就是了。基地的主题在地下，地上叫Zone0，简称Z0，里面主要有立体农业，训练场，车库，部分军火库，和部分维修部，负责一些故障和损伤不太严重的机器人、枪械、车辆的维修，以及对外墙里存放的机器人的日常检修。外墙？外墙是防御体系中的重要一环，里面存放着大量的战斗型仿生机器人，墙上总是有哨兵驻守，还有光能炮等等重武器在外墙上都有。外墙只开设南北两个方向的出入口，进来还得经过层层检验和消杀。接下来到地下部分，地下一层就叫Z1，以此类推，Z1、Z2主要是平民区，有少量哨兵和安保队员在那里驻守。Z3是后勤区和军事区，物资在这里存放，最主要的人类哨兵和安保队的总部都在这一层，大量的军火在这里存放，Z3也有维修部，主要负责枪械和部分需要损坏大的汽车的维修。Z4是技术研发区和核心医疗区，技术部主要部分是在这层，另外生化部，医疗部，资料库等等都在这层。虽然Z1、Z2区也有社区医院，但还是医疗部的水平高些，当然费用也更贵，一般平民还真支付不太起。Z5就是基地领袖的私人区域了，几乎没有人员出入，他自己也不主动出来，没啥好讲的。

程禹哲抿了一口咖啡，润了润嗓子继续道：“关于技术部，主要分为三个子部门。T1，也就是我工作的子部门，是整个技术部最主要，人最多，分组也最多的子部门。主要负责维修战斗型仿生机器人，分布在Z0和Z4。我这个副部长也只是负责管T1而已，其他的我管不着，它们有自己的副部长。T2主要负责维修除了战斗型仿生机器人以外的所有东西，包括但不限于服务型仿生机器人、仿动物机器人，枪械、车辆等，在Z0、Z3、Z4都有分布。T3主要负责研究新产品，像新型号的战斗型机器人啊这类的，主要分布在Z4。”

穆知祺一动不动，看样子是在把数据整理归类，良久之后，他才终于眨眨眼：“以上资料已录入数据库。”“诶呀，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累死我了。”程禹哲瘫在办公椅上，把咖啡杯放在顺手的地方，“你帮我按着这个表把零件分下类，我稍微眯一会，都怪你让我担惊受怕昨晚都没睡好觉。”穆知祺没有追究程禹哲基本算是无理取闹的抱怨，专心的投入到工作中，没一会就以超高效率和超高精准度完成了任务，见程禹哲还在睡，还顺手收拾了一下维修台周边以及程禹哲的工位。

于是程禹哲一醒来就看到被穆知祺收拾的干净利落的维修台和自己的工位，震惊的张大了嘴：“哇！穆知祺可以啊！不愧是机器人，效率就是高！但是太完美了。”程禹哲说着，又专门把几个零件胡乱摆放，把他的咖啡放到明显位置，“下次收拾到‘整齐’就行了，太‘完美’就不像人了。”

晚饭后新闻播报按时开始，广播员文琪播报着变异兽活动增加的新闻。程禹哲看着窝在角落里充电的穆知祺，心想：“外面的怪物越来越多，而这里还藏着这么大个秘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按下葫芦浮起了瓢…”

穆知祺则是记录下广播里提到的新内容，向程禹哲提问道：“程禹哲，变异兽威胁等级提升，会否会影响到本单元…我的伪装生存计划？”“哎呀，不会有事的。”程禹哲朝他笑笑，“安心待机吧，赶紧把电充满才是你现在需要去关注的事。”

看着乖乖待机的穆知祺，那种巨大的不真实感再次包围了程禹哲：他居然真的在教一个机器人学习人类的情感，坚持度过了这有些坎坷的第一天还没暴露…算是取得阶段性成果了吧…他感觉自己像个驯兽师，在教一头精密而危险的钢铁巨兽扮演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