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核心燃尽 第4章 日常

穆知祺结束待机的时候，正好看到程禹哲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嘴里还哼着小曲儿。“检测到你的嘴角上扬，步伐轻快，符合‘开心’状态。”穆知祺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哟，判断的挺不错嘛。”程禹哲似乎更开心了，“你先转过去，我要换衣服了。”“这样做是符合‘礼’的行为吗？”穆知祺一边转身一边提问，收到程禹哲的肯定后，处理器把“不看别人换衣服”归档到了“礼”的文件夹里，文件夹备注是：用于加强人类之间连结的行为规范。

“今天你得学会怎么问好了，再怎么内向的人也不至于一直不主动打招呼问好啊。但在学习怎么问好之前，我要先抽查一下你的学习成果。”程禹哲一边叠被子一边对穆知祺说：“如果看到我打哈欠，这意味着什么？”穆知祺的指示灯闪烁了两下，随后他才缓缓开口：“意味着你睡眠不足，效率低下。建议摄入咖啡因。”程禹哲听到穆知祺的回答后无奈扶额：“…好像…也没毛病…但是更常见的理解是‘我累了’。勉强算你过关吧，我们来学习问好，包括怎么打招呼和怎么回应别人的问好。打招呼的时候只需要根据时间段说‘早上好’‘下午好’或‘晚上好’并微微点头就行。额用你们的话说的话，大概将头部上下旋转15 °左右。当然还有任何时候都适用的‘你好’，你自己看着用吧，这个没有硬性规定。你试一下？”“早上好，程禹哲。”穆知祺按着程禹哲说的点头，“刚才的‘问好’中，点头幅度为15 °，音量为65分贝，是否可行？”“嗯，有进步！”程禹哲点点头算是鼓励，“如果能再有点‘感觉’就好了，不过这个不着急，先这样。”“‘感觉’参数无法量化，已记录：当前问候协议可获得‘有进步’评价，优于上一版。”

再遇到同事打招呼的时候穆知祺根据程禹哲教他的点头问好，虽然在程禹哲看来还很生硬，但是还好没再闹出大笑话——这让程禹哲松了口气。

踏进维修部的大门，空气中的机油味和金属味混合的味道就扑面而来，残缺或完整的仿生机器人旁边围着一群或低声讨论或各自忙碌的技术员。程禹哲刚刚吸了一口空气里熟悉的，属于维修部的味道，小郭就火急火燎地冲过来拉着程禹哲就往工位上走：“程组长，你快过来看看，刚送来一批战斗型机器人里有一个的数据怎么也提取不出来！”“诶，这难道不应该是老任的活嘛？”“他女朋友昨天刚找他分手他伤心的没吃晚饭结果胃病犯了现在正在医疗部呢……”程禹哲无奈捂脸：“…恋爱脑没救了…我来吧。穆知祺来给我打下手。”

来到维修台前，一个损坏不太严重的战斗型机器人正躺在那里。程禹哲先是检查了一下外部损伤状况，听了听处理器运行是否有异响，翻看了一下这台机器之前的维修记录和基础信息，然后才把电脑接到机器人后颈的接线口里，几乎是接上的一瞬间，就出现了满屏的“error”提示。程禹哲皱着眉头一条条地排查，鼠标滚动发出清脆的“咔咔”声。程禹哲有时转头翻看各种不同的日志文件，有时试着敲补丁代码尝试修补，但是几次都不见效。穆知祺跟着程禹哲扫描了一边整个代码，提醒程禹哲道：“往上翻，对比发现，这一部分代码和我的底层代码不太一样，问题是否在这里？”程禹哲仔细看了看，眼睛一下就亮了：“可以啊穆知祺，没想到你还会看代码！这里明显就是内存溢出的bug，我刚刚居然没看见，你立功了嗷！”“只是进行比对而已。”穆知祺纠正，处理器却把这段经历整理归档为：“帮助程禹哲完成工作可促进‘开心’情绪的形成，有利于完成伪装任务。”

程禹哲三两下就把程序修补好了，还顺便按照流程查看了那机器人的任务记录，看样子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侦查任务，但是就在任务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屏幕里突然闪过去一个黑影，机体状态记录显示此机器人居然是因为识别不出这个一闪而过的物体而陷入了逻辑死循环，这样的结果就是循环出了一堆bug。程禹哲托着下巴，盯着屏幕里的黑影思考，情绪有些复杂，这黑影…移动方式不像丧尸，更不像任何已知的生物…难道，穆知祺的遭遇，真的不是偶然？变异兽的分布…因该比想象中还要广泛…程禹哲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删除掉了识别记录，改成了“视觉传感器瞬时故障”。

“为什么不上报？”穆知祺提问。“上报了又能怎样？一堆走过场的文书工作，最后结论十有**还是‘传感器故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修好能用就行。好了，现在你把五号扳手给我，我要修一修他机体上的物理损伤了。”穆知祺很听话地把扳手递给程禹哲，程禹哲接过扳手，熟练的拧紧螺丝，时而放下工具手动将错位的元件归位，时而对电路板进行精细焊接，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工作中，眉头微蹙，时不时有汗珠从脸上滑落。穆知祺也没歇着，程禹哲换工具的频率不低，他一开始扫描和寻找工具还稍微废了点时间，但是后面他似乎抓住了程禹哲使用工具的规律，开始预判程禹哲需要的工具，甚至还腾出手来帮程禹哲擦汗。于是当程禹哲转过头来想告诉穆知祺自己需要什么工具时，穆知祺已经把工具递到了程禹哲面前，并顺手拿起一旁的手帕帮程禹哲擦去了额头和脸颊上的汗珠。程禹哲的眼睛微微睁大，惊讶的看着穆知祺，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谢，谢了。”一边道谢，心里一边暗自感慨：“…这家伙还怪贴心的——话说他这么有实力的吗…要是所有助手都这样，我一天能修一个排！”

也许是因为穆知祺出色的表现，程禹哲在任务结束后心情很好，穆知祺检测到他的情绪后，在“帮助程禹哲完成工作可促进‘开心’情绪的形成”这一条记录后面，打上了一个重点标记。“诶，虽然有好久没碰代码了，但好在手感还没丢。”程禹哲往椅背上一靠，看着自己电脑屏幕上刚改好的代码，一丝复杂的笑意浮现在脸上，“穆知祺，你知不知道，我高中的时候可是有一个程序员梦的。”

“当时上信息技术课的时候我都老积极了，还自己编了点有意思的小游戏出来，老师也很认可我。我记得可清楚，当我自己编了一个类似于贪吃蛇的游戏出来时，老师眼里的欣喜和赞许，当时我就在想，毕业之后当个程序员也挺不错的。上大学之后，我就选了计算机专业——老任当时就是因为和我一起上课认识的，他比我厉害，会编更多更高级的代码，”

“当时我就想如果能让我们的代码有用武之地就更好了，就请教隔壁机械技术专业的老师自己造了条机器狗出来，把老任的代码运行上去了。结果没想到，可能是因为我过于出色在机械技术老师那里留下太深刻的印象了吧…后来因为机械技术专业没招满人而恰巧计算机专业人又太多，就把我调剂过去了…诶，算了，毕竟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虽然有时候也挺羡慕老任的吧，能继续在他喜欢的岗位上奋斗……当然我作为技术员也很有实力的！”程禹哲说到后面，眼神暗了暗，语气里也多了一丝遗憾，不过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又重新扯出一个笑容，自我安慰到。

“认可，你在T1技术部的地位已达到最高。”穆知祺低头，直视着程禹哲的眼睛。“咳，也就那样吧。”程禹哲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战略性咳嗽了一声。穆知祺顿了顿，处理器检索到今早扫描到的同事之间互相鼓励时拍肩的行为，他模仿着把自己的手也轻轻搭在了程禹哲肩上，继续道：“更何况，你有出色的领导能力和随机应变能力……”“得了得了，夸的我怪不好意思的…但还是谢谢你安慰我。”程禹哲覆上穆知祺的手，抬头望着他，露出了一个比刚才明显更发自内心的笑。“检测到你体内多巴胺激素水平提升，是否与刚才的‘安慰’行为有直接关联？”穆知祺的光学镜眸闪了闪。“嗯，我好多了，真的，谢谢。”程禹哲也拍了拍穆知祺的手臂以示肯定。“已记录：当目标个体出现‘伤心’情绪时，‘安慰’行为可促进‘伤心’情绪转化为‘开心’情绪，有助于提升工作效率。”

维修部大门打开时发出的“吱呀”声和一阵脚步声打断了穆知祺和程禹哲之间的交流，一个穿着白大卦，笑容温和的男医生把面容还有些憔悴的老任“押送”了进来，走到程禹哲面前，程禹哲这才看清楚他胸前的工牌上写着他的名字：Cyril。Cyril对程禹哲叮嘱道：“程工，看好你的组员，接下来他只能进行轻度文书工作。”又转过头去“威胁”老任道：“再因为这种事倒下就给你开三天流质营养膏。”“行，我一定看好他，辛苦Cyril医生了。”程禹哲向Cyril点头致意，目送他离开。

Cyril前脚刚走，程禹哲后脚就“本性毕露”，挤眉弄眼地调侃老任道：“诶啊，没想到老任你不仅恋爱失败还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啊，这买卖不太划算啊～”“你还好意思说我？！是谁高中为了想给自己喜欢的文艺委员送一个特别的礼物专门学习编程，结果礼物还没送出去就被拒绝了？”老任也不顾自己身体还虚弱，见招拆招，把程禹哲高中时期的情感史给爆料了出来。“任昭途！你给我闭嘴！”程禹哲听到自己的黑历史被老任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恼羞成怒，顶着红透的脸作势要去打老任，下一秒注意力却被一旁的小郭吸引。“程组长，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经历啊～”小郭努力想压住自己的嘴角，但效果甚微，最后还是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郭瑞骐你也是！幸灾乐祸什么啊我迟早也把你的黑历史拔出来！”程禹哲的脸更红了，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已记录：当提到‘高中暗恋’‘文艺委员’‘表白被拒’等关键词时，程禹哲表现出‘面部毛细血管扩张’‘心率加速’‘音调升高’等生理反应，与‘尴尬/羞耻’等情绪高度相关，判定为重要样本，标注为高优先级观察项，归类于文件‘程禹哲早期求偶行为失败案例研究’。”“啊啊啊穆知祺！你也给我闭嘴！别添乱了！”

几人（机）之间无伤大雅的打打闹闹被新送来的一批待维修机器人打断，大家陆续各自投入到自己工作中去了，至于刚刚的小插曲，只是他们平淡生活中的一剂调味品而已。

“诶，这一天的工作可真累人啊。”焊接好最后一个机器人的金属外壳，程禹哲伸了个懒腰，突然像想到什么好主意一样看向穆知祺，“诶，要不这样，我给你讲个笑话吧。”“‘笑话’？这能帮助提高工作效率吗？可是现在不需要工作。”穆知祺检索过数据库后没发现任何有关“笑话”的资料。“额…虽然笑话并不能直接提升工作效率，不过它能提供情绪价值，是人类行为中的重要组成，有句话说得好，额…咳，‘幽默 is people’s very good blessing.’。”程禹哲故作高深地说，但是稀碎的语法和可怜的词汇量出卖了他。“根据上下文和资料库中的现有资料，你是否想引用旧世界作家马克·吐温的一句话‘Humor is mankind’s greatest blessing.’？”“咳咳，不要在意那些细节…我英语很烂……”程禹哲有些尴尬的别过头去，心里暗想带回一定要扳回一局，于是灵光一现，讲了个冷笑话给穆知祺：“你知道为什么丧尸永远无法入侵我们的服务器吗？”“请求数据：丧尸的智力水平、物理能力，以及服务器防火墙的加密等级……”穆知祺一本正经的罗列被程禹哲打断：“因为它们总是找不到sudo命令的密码！好冷的笑话不是吗哈哈哈。”

程禹哲自顾自地尬笑的时候，穆知祺突然打断他：“不对，丧尸没有操作计算机系统的能力，此笑话前提不成立。另外，sudo密码是权限管理机制，与‘入侵’无直接因果关系。即使知道密码，也需通过身份验证终端。总结：该陈述基于一个不可能的前提和不成立的逻辑关联。无法识别你‘大笑’的原因，判断为无效信息。”程禹哲看着一本正经分析一个根本不好笑的程序员冷笑话，笑得更大声了：“哈哈哈哈哈…诶，你的分析比笑话本身有意思多了哈哈哈…”“本单元…我的分析失败行为，反而成了更高效的‘愉悦’触发器？此现象难以计算，建议将此互动模式归档为‘特殊娱乐建议’？”程禹哲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对对对！归档归档！你成功逗笑我了，这就够了哈哈哈…”

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还没等程禹哲笑够，新的一批机器人就送过来了，技术部陷入了忙碌。一忙就忘了时间，转眼已是傍晚时分，程禹哲拧上最后一颗螺丝，瘫回到自己的办公椅上，略显疲惫的揉了揉肩膀，大大的打了个哈欠。“检测到你的肩颈肌肉张力过高，整体呈现‘疲惫’状态。补充水分可促进循环，水温精确到45 °c。”穆知祺不知什么时候接了一杯水递给程禹哲，程禹哲看着穆知祺递过来的水，愣了一下，心头一暖：“…谢谢。”“无需感谢，这是最优方案。”穆知祺看着程禹哲把水喝下，处理器默默将“递水”行为与“程禹哲接受并表达感谢”的结果相关联，并备注到：未来可重复此行为。

经过一天的忙碌，程禹哲终于回到自己的小房间，看着穆知祺再次把自己窝到角落里，脑海里闪过这一天的片段：他生硬且标准的15 °点头、他精准预判递来的工具、他分析笑话时的一本真经、他递来那杯精确到45 °C的温水……程禹哲居然有些感慨：好像…教一个机器人做人，也不总是麻烦的…偶尔还挺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