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雨 第26章 第 26 章

徐荔思站起身，对外说了句请进。

门推开，梁真搞怪似得探进半身，笑道：“啊，真巧！我正好也要找可可，原来你们在一起。”

林可意一怔，忙眨眨眼，飞速整理好情绪和表情，认真道：“梁真姐，是有什么工作需要我对接吗？”

梁真笑道：“你先到前台等我，等下一起上楼。”

林可意心中好奇，但梁真既然这样说，她不好直接追问，默默跟二人告别，拉上门径直去了廊厅。

章雪在前台喊了她一声，见四下无人，小声说：“又去找韩总？”

林可意实在想吐槽，可碍于环境不允许，只“哎呀”一声，忙摇头：“我在等梁真姐，她好像有事跟我交代。”

章雪忽而神秘地眨眨眼，“中午一起吃饭？”

她读懂了这个表情的言外之意，章雪想跟她分享八卦便惯用这招。

她点点头，正巧等来梁真，这便按下电梯，两人一同上了顶楼。

周婧和秘书正在开小会，见她上来，打过招呼又继续埋头工作。

梁真把她带到另一边的沙发坐下，递来一支水。

她稍一抬头，察觉这里就是她第一次见到韩绍的地方，而她那天闹了乌龙，还被祝晓棠盯了几眼。

林可意一时走神，抿了抿唇，心情可谓复杂。

梁真似乎洞察她的心思，微笑道：“如果行程多的话，韩总一般会安排早上健身，保证当天运动量。”

林可意抬眸看着她，没对此事妄下评论。

“韩总是个工作狂，很讨厌浪费时间，所以在公司布置了健身房和休息区。我刚入职那几年他几乎算住在公司，没日没夜开会工作、出差应酬，虽然方便但也很辛苦。”梁真又说。

林可意张张嘴，拘谨地对她笑了笑，秀眉稍稍一蹙。

外人看来他是天之骄子，好似抬手翻云覆雨，是个无所不能的小说人物。可事实上，韩绍其实也只是个普通人，他跟许多人一样要从零开始，或许只是起点高，可年轻没成绩，顶着父辈的光环，自然很难服众，如此，他更要认真勤勉把事情做尽做足，不让人从中挑刺。

林可意原先觉得韩绍的世界离她特别遥远，而此刻，梁真嘴里的他似乎有了截然不同的新模样。

而这样的韩绍再没有最初的冷漠距离感。

她独自沉吟，忽而想起她不是来跟梁真闲聊的，忙又提起精神，抬起头神色认真。

“梁真姐，你有什么工作要交代给我吗？”

梁真笑道：“别紧张，就是找你简单聊一聊。”她顿了顿，“你马上结束试用期，对后续工作有什么想法么？”

林可意未预料这突如其来的关心，稍一愣，有些心虚地笑了笑：“早上徐经理刚跟我说起这事，她让我考虑一下要不要继续留在销售部，然后……也想一想，自己到底适不适合做销售。”

她为人坦诚，很难临时编出些虚头巴脑的好听话，只能如实说来。

梁真点点头，“那你怎么想？”

林可意皱了皱眉，还是老实说：“其实不止是徐经理，韩总之前也跟我说过，我可能不是很适合做销售。”她喉间轻咽，又补充，“其实我自己也知道，有些事情多少需要天赋，勉强不了。”

梁真善意地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轻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适合做销售那就换一个工作，思思跟你说过的吧？可以写申请转部门。”

“嗯……不过，我也没有接触过其他部门的工作，忽然申请可能不太合适。”林可意话说得很实在，这也是她闷闷不乐的源头。

说是允许内部申请调岗，可谈何容易？更何况徐荔思已隐晦提醒她，目前并没有其他领导主动来要人，她如果想留在柏锐，估计只有销售部愿意接纳，反正多一个不多，只当花基础工资请个行政跑腿打杂。

梁真捏了捏她的胳膊，低笑出声：“你还没申请怎么知道不合适？”

林可意疑惑地看着她，一时没接话。

“之前你负责亭洲项目的文书工作，时不时来找我对接，我倒觉得你做事很细心，而且教一遍就懂，沟通起来很轻松。”

梁真表情和善，脸上笑意不减，“我之前的秘书离职之后，岗位就一直空着，我也没时间招新人面试。最近基金会上了轨道，很多项目文件需要处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你想过来跟我一起做事么？”

林可意一怔，倏地抬眸看向梁真，见她不像玩笑，面上表情格外诚恳。

她知道梁真一惯跟韩绍做项目，虽隶属总裁办，可直接领导只有韩绍，算是公司里比较特殊的职位。

章雪也跟她说过，项目组一般不招新人，都是梁真上传下达从中运筹，将公司现有资源做整合共同完成，其实基本等同于韩绍直接把控，而每个项目该有的奖金从不亏吞，所以没人有怨言。

“我……梁真姐，你相信我吗？”她喜出望外，一时又不知该如何作答，心底无比喜悦，又怕只是梁真的客套话。

“傻不傻？这有什么相信不相信的。”梁真失笑，“不只是我，荔思其实也认可你的能力，但销售确实需要一定的心理素质和应变能力，而且她觉得你志不在此，何苦强求自己？”

林可意猛地点头，止不住地笑：“如果可以跟梁真姐一起做事，我当然求之不得。不懂的我都可以学，以前读书的时候老师也经常说我不是班上最聪明的，但胜在学习能力很不错，教了能懂也会改。”

梁真无奈地摇摇头，安慰道：“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谁刚毕业开始工作就是全能的？除了实验室搞科研的天才，全世界哄着巴着心无旁骛。我们这些普通人起点都一样，只要态度端正，总有一天能在工作中得到回馈。”

她见林可意心意已定，也没打算留人闲聊，“那你回去把述职报告完成，顺便抄送一份到我邮箱。申请就不必写了，我跟荔思说过这件事，她没意见。”

“哎！我知道了，梁真姐！”林可意喜不自胜，倏地站起身就要开工，一点心思都藏不住。

梁真随她站起，两人没走两步，走廊那边的专梯徐徐停稳，韩绍从里面信步而出，不经意朝这边瞥了眼。

梁真停下步子跟他问了声好，林可意立刻回过神来，也忙道早安。

韩绍没作停留，只低低应了声，顺手推开了办公室大门。

林可意朝他出现的方向瞟了眼，忙又回正视线，目不斜视一路走到电梯前，最后跟梁真挥手道别。

送走这小菜鸟，梁真回电脑前拿了几份文件，敲门进了韩绍办公室。

两人对接好各项工作进度，事情告一段落，韩绍拿起钢笔，在那份需要签名的文件尾页默默书写。

梁真眼珠咕噜一转，平静道：“噢对了韩总，之前你跟我提起最好尽快招个新秘书的事，我前两天梳理了项目进程，确实需要分一部分工作出去。”

韩绍低低“嗯”了一声，并没发表意见。

“按你的意思，我刚已经跟林可意沟通过，下周她会来总裁办报道，试用期之后正式入职项目组。”梁真稍压低头，试图窥视他的反应。

韩绍笔尖一顿，正好签完最后一栏，慢慢抬头看了她一眼，沉声道：“什么叫我的意思？我没让你找她当秘书。”

梁真心底白眼直翻，面上静如止水：“啊……您上次说，既然公司之前招了批新人，试用期间如果有哪些表现好的，我可以直接在内部调整，不用非要社会招聘？”

“可是其他新人我也没接触过，不太了解，但销售部那个林可意工作能力还行，之前亭洲项目也跟我做过对接，我还专程去了趟销售部打听，徐荔思对她的评价也还不错，所以才想留她。”

末了，她故作迟疑：“还是说……韩总你有其他安排？”

韩绍抬眸觑她，见这表情也知道梁真矫揉造作在这演戏，可明人偏说暗话，都是得他真传的精明狐狸，他还能跟员工计较什么？

他声音冷淡：“你自己的秘书自己决定，跟我有什么关系？”

梁真嘿嘿一笑：“好啊，那就定林可意吧！毕竟我刚都叫她交述职报告了，如果忽然有什么变故，那就尴尬了。”

韩绍稍蹙眉，不爱听她阴阳怪气，将手里的文件一推，摆摆手，让梁真尽快从眼前消失。

梁真笑脸相迎，拿了文件忙不迭出了办公室，周婧也正好忙完，跟秘书交代好工作，拉长手臂伸了个懒腰。

她冲梁真挑挑眉，“怎样？下周你就有新秘书了？”

“定啦，大家都安心了。”梁真撇撇嘴，无奈一笑。

周婧嗅到异样，忙站起身凑近，压低声：“干嘛？老大这么关心啊？”

梁真“嘁”了声：“他不一直都嘴硬心软？明明是怕人家被余显扬的事情牵连丢了工作，又不肯直说，绕个大弯让我去新人里挑……我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死要面子，回避型人格！”周婧盖棺定论。

“我看不是，他被我们揶揄还少了？从来也没见破防。”梁真难免要说句公道话，“我觉得他就是慢热、闷骚，想帮人又不认，顾虑太多！”

“他怕这事给别人知道影响不好，林可意又被指指点点？”周婧品悟过来，揣测着。

“是吧，人家小姑娘也不容易，刚毕业就遇到这种事……”梁真叹着气，摇摇头，“当初我刚进公司，也是他慢慢教过来的，在职场道德这点上，韩总确实没话说。”

“我早都说啦，她看起来傻傻的，在销售部那种地方迟早被生吞咯！”

周婧一耸肩，没再继续八卦，转眸瞟见韩绍忽然发来消息，忙收拾好汇报材料，站起身朝办公室走去。

不过一趟楼上楼下，林可意心境已翻天覆地。

她没料到这样的好事会被她遇上，一时柳暗花明，如今工作大抵有着落，还接连得了徐荔思和梁真的肯定，心中不由动力满满。

章雪见她春风满面，不由更加好奇，手指点点时钟，提醒她中午之约。

林可意笑着点头，心意舒畅地走回销售部，坐在电脑前长舒一口气。

午饭时间，二人约着去吃附近的麻辣烫。

章雪为人仗义，得知她收到顶楼投来的橄榄枝，今后跟着梁真一起做项目，不由也为她松口气。

只是好事说完，她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呀，还是太天真。你知道销售部那些人都把你说成什么了？”

林可意抿抿唇，只说：“算了，嘴巴长在他们身上，只要不是所有人都偏听偏信，我也不用那么在意。”

“只是销售部那还好了，现在消息传遍了公司，谁都来插一嘴，整件事都变了味。”章雪顿了顿，“别说我没提醒你啊，陈总可花了不少精力栽培余显扬，我估计最后就是徐姐升上去了，你……”

她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坦白道：“其他不说，毕竟是因为你们聚餐才有的这件事，陈总再是非分明，也难免对你有想法。”

林可意咬了半截青菜，吧嗒一声掉回碗里，默默嚼了几口，囫囵咽下，心中也在打鼓。

章雪说的她都明白，这些日子她也跟翟晓晗和司遥聊起这次变故，就算她再没阅历，可那二位都不迟钝，尤其司遥，当即反应过来这是公司内斗的结果。

韩绍跟陈树怀私下本就不合，当初“主少国疑”，韩绍临危受命，必然承受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压力，才能在公司取得今日威信。

若真如章雪所言，销售部从来都是陈树怀说一不二，难道韩绍心底就没半点想法么？

如果能有突破口借题发挥，把信得过的员工升上去，今后他在销售部自然更有话语权。

她经朋友点拨，后知后觉有此觉悟，心中又庆幸还好梁真向她释放善意，否则销售部对她来说可真是龙潭虎穴。

林可意喝了一口冰水，小声说：“之后我还是老老实实把工作做好，别再给人抓住话柄，不然对梁真姐也不好。”

章雪见她心中有数，转口安慰几句，不再扫兴。

又玩笑说今后她在总裁办风生水起，可别忘了提携，不由把林可意逗笑。

试用期尾声过得异常快，时间法则似乎失效。

林可意顺利办好了转正手续，如期搬到顶楼，那天收拾文件走进电梯，得了明里暗里不少瞩目。

而她只能把背影留给觊觎者，硬着头皮走向新生活。

在总裁办，她说是秘书，其实干的活跟助理没差别，只不过为了区别梁真的职务所以换个称呼罢了。

而林可意深刻认识到韩绍那句话的真谛，每个人都有自己合适的位置。

正如她当下，文职类工作是她的舒适区，她可以静心埋在一堆文件里认真做事，勤勉和细心的优点在此刻无限放大。

她工作起来得心应手，心态大不同从前，脸上的笑也越来越多。

有几次她提前完成梁真交代的任务，得闲跟周婧他们聊几句，正捧着杯子傻乐，不防韩绍从身旁经过，没来得住收敛，笑容凝在嘴边，又要顾着跟他问好，场面就显得有些诡异——好像她见了韩绍就特别开心似得。

韩绍往往觑她一眼，不咸不淡地回应一声，又面无表情推门进了办公室。

林可意在顶楼工作不到半月，已大概摸清韩绍的行动轨迹。

正如梁真所说，他有时真会在公司留宿。

这天她闹钟调错，醒得特别早，没事做便提前来公司，楼下电梯甚至不用排队。

她又买了肠粉当早餐，坐在位置上吃了几口，自言自语地抱怨了句：“哇，好咸！”

她急着找水，一抬头，就看见韩绍穿了身休闲帽衫从健身房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