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结束,柒月硬拉着大家去聚餐。
柒月建了个微信群,把大家拉进去,在里面轮流发红包,气氛搞得很是热闹,很快大家便熟络起来。
人倒起霉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芦慈切牛排时不小心,划伤了左手,口子不大,鲜血却汩汩往外冒,明黄色礼裙上瞬间洇开了一朵嫣红的花。
白鹭忙抽纸帮她按住,一脸嫌弃:“还是第一次见切牛排也能切到手的。”
“让让。”
闻雨落赶走一旁看热闹的柒月,坐在芦慈旁边的椅子上。只见她从包里摸出一次性碘伏棉签拆开,将芦慈受伤的手托在手心,小心地清理掉伤口周围的血渍,边清边小口小口吹着,似乎生怕她疼似的。包扎好创可贴,她轻轻拍了一下上面的樱桃小丸子图案,笑着说:“保佑我们鸬鹚快点好哦。”
没想到这小姑娘大大咧咧的外表下,包裹着如此这般的细心与温柔。
芦慈与她分明是第一次见面,不禁愣住了,连道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她已经又旋风般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闻雨落发了个超大红包,快抢!”
同桌另一名作者五斗米盯着手机喜滋滋地喊了一嗓子。随即放下手机,笑眯眯地看着大家手忙脚乱,看来是已经抢到了才吼的这一嗓子。
然后就听见四周一阵躁动,慌忙掏手机的掏手机,铛铛铛铛,红包入账之声不绝于耳。周围数位作者声嘶力竭地喊道:“抢到了抢到了,一百多块!”“唉?我怎么只有两块?这什么随机算法?”“啊啊,一千多,谢谢落落,真是大手笔!”“耶,连不上网,苹果手机这是什么破网络?!”
芦慈也翘着手指掏出手机,顺利抢到了一百多块,心里感叹闻雨落红包真大,这总数怕不得上万。
芦慈望向坐在正对面的闻雨落,恰好闻雨落也正看过来,举起冲她晃晃,狡黠地笑了笑,嘴角边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仿佛跟她已经达成某种默契一般。
芦慈也报以一笑,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十分自来熟啊,她想。
“不抢一抢吗?”芦慈回头看向白鹭。
白鹭甚至没有摸出手机,淡然笑道:“免了,我手气一向不行。”
聚餐结束时,天色已经全黑了,星月无光。
离地铁站有点远,芦慈正准备步行去地铁站,一辆黑色GLC停在她面前,驾驶座车窗缓缓落下,白鹭探出头:“回家吗?我送你。”
她还没答话,旁边几位在等出租车的叫嚷着:“鹭鹭好偏心奥。”
白鹭无奈地笑笑,手指在方向盘上嗒嗒点着:“都上来,挤一挤。”
四个行动快的立马塞满了她的车。
芦慈弯腰道:“我自己过去地铁口坐车吧。”
后面三人嘴里说着“对对,怪冷的,挤挤热乎”,正往里给她挪位置,后面又停下一辆骚包的迈巴赫,车身上漆着超可爱的卡通女孩,粉色的瞳孔,黑发披散,头上系着粉色蝴蝶结,一看就能猜到这是谁的车。
车窗落下,果然是闻雨落,头上跟车身上的卡通女孩扎着同款粉色蝴蝶结,她笑道:“鸬鹚,去哪?我带你。”
还没坐上车的另外几位又开始叫嚷:“落落好偏心奥。”
闻雨落双手搭在车窗上,整个头枕在臂弯,甜甜笑道:“说得没错啊,我就是对鸬鹚很偏心呢。别撒娇哦,这招对我没用。”
她那对小小的梨涡,在霓虹灯下映着微光,甜得让人心醉的程度。
芦慈脚下一个趔趄,为了避免这个尴尬场景持续下去,赶紧挥别白鹭,钻进了闻雨落的车。
除了司机,柒月坐在副驾,后座是闻雨落和另一个作者文秀。
闲聊了几句,柒月对司机道:“麻烦把我放在公司大楼前就好了。”
文秀问道:“这会儿还要去加班吗?”
柒月道:“是啊,每天都有几百个作者申请签约,公司规定当天就要给回复,春节都要值班,全年无休。读好的作品当然是一种享受,可是有些作者的文,简直……一言难尽,什么样的文都来申请签约,心里没点数。签约不过弃坑也就算了,签约过了的但凡收入稍微差点,很多也会选择弃坑,重新开坑,网站口碑都给彻底搞坏了……啊呀,不好意思在你们面前说这些,呵呵呵……你们几位的文我都很喜欢的,都是从头追到尾的。”
文秀挠挠头,双手搭上前座的椅背,略微不好意思地说:“理解理解,我一定把我停更两个多月的那个坑填上。”
闻雨落单手撑在窗沿上,颇不以为然:“摘星网的读者这么多,哪有口碑崩坏啦。”
芦慈听他们聊天听得入迷,差点错过了地铁口,忙喊:“这里,我就在这里下,谢谢。”
没走出几步,闻雨落突然在她身后喊:“鸬鹚,别坐地铁,我送你回家好了。”
芦慈摆手道:“不用了,地铁直达我家,很方便的。”
闻雨落微微眯起双眼,道:“是么?”
芦慈一怔,这应该不能算个问题吧。
闻雨落又撑着车窗笑道:“虽然是第一次见,但我却像认识你很久似的。中国有句老话叫倾盖如故,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下次见面,我们算是朋友了吧?”
芦慈把今天发生的一幕幕,像电影回放一样,在脑海中往前翻,寻思今天有在她面前展示了什么过人的魅力吗?还是闻雨落天生社交天赋满格?
闻雨落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一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由衷赞道:“是你今天这身打扮吧,美到我心坎上了。”
旋即勾起一边嘴角,露出一个调皮又迷人的微笑,缓缓升上车窗,徒留芦慈在寒风中凌乱。
现实生活中因为常年闭关写作,属性缩宅,一年难得见到几个雄性生物的芦慈,感觉自己刚才被一个小妹妹撩了,还是撩完就跑那种……
*
临近春节,地铁上没什么人。
芦慈中途找了个位置,靠着扶手闭目养神,摇摇晃晃地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报站,猛然睁开眼,快到终点站,车上的人下得差不多了,忽然眼角余光,从对面黑漆漆的玻璃倒影中,似乎捕捉到一个人影飘在她身后,白衣黑发,活像电视里吓人的女鬼,在她睁眼的刹那瞬间消失不见了。
她惊出了一声冷汗,本能地回头张望,身后除了玻璃以及玻璃里映出自己错愕的倒影,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慢慢被广告灯箱透出的冷白色光线照亮。
她怔了几秒,揉揉眼睛,甩了甩头,觉得刚才自己一定是眼花了,匆匆赶在地铁关门前下了车。
芦慈家住在郊区,人烟稀少,车也不多,一路上,她脑子里反复思量着《剑仙》的后续故事情节。
突然,一声凄厉的猫叫划破寂静的夜空,芦慈回过神来,车轮刮蹭沥青路面的声响从背后逼近,像慢速播放的老旧唱片,咯吱咯吱。她转过身,看见镀铬保险杠上自己的脸被拉长、扭曲。脚踝仿佛陷进沥青里,想挪却半步也挪不动。直到有人拽住她胳膊向后拖了一步,时间突然恢复了正常流速,车尾灯消失后,周遭的一切又重新归入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幕只是虚幻。
只剩下她礼裙的下摆在寒风中猎猎翻飞。分明是寒冬腊月,刚干的冷汗又惊出了一身。
芦慈惊魂未定,嘟囔了一句:“怎么开车的……”话没说完,又收住了,抬头一看,她记得明明看见是绿灯才抬步过人行横道的,此时却赫然是红灯。
她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刚才退一步应该只是下意识的应急反应。但猫咪的叫声是切切实实听见了的。
这一带流浪猫咪不少,她经常装一些牛奶和猫粮,放在花坛旁边喂它们。
去年秋天,她就是在这个花坛的草丛间捡回了四肢严重受伤的小白,医好后便鬼使神差地养下了。
捡回来时黑不溜秋、皮毛打结,四肢骨头全断,芦慈都已经做好了它不能再重新走路、要伺候一辈子瘸腿祖宗的心理准备,没想到收拾收拾颜值还挺高,纯色小白猫一枚,腿骨恢复也很快。一个月就活蹦乱跳了。
“奇怪。”芦慈站在昏黄的路灯下逡巡了一圈,连一只流浪猫的踪影也没有看见。
巷口的面包店还亮着灯,芦慈拐了进去,拿托盘选了两样,年轻的店员热情地迎上来招呼:“这款法式长棍,新鲜现做的,正在做活动,买一送一,要不要试试?”
晚上过了八点,面包总会打折,面包框里只剩两条,卖完这些,店员大概就可以关门下班了。芦慈抬头看她一眼,忍不住又看一眼,把两条法棍都夹进了托盘,随口问道:“好像之前从来没见过你呢,是新来的吗?”
店员由此知道她是老主顾,越发殷勤地点头:“是呀,刚上班几天。”
结完账,店员将面包用纸袋装好,殷勤地将她送出门口,九十度鞠躬道:“您慢走。”
双手交叠胸前,毕恭毕敬地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
“姑娘。”
没走几步,忽然听到有人喊,路上没有其他行人,芦慈下意识回头,寻思“姑娘”这个称呼未免太老套了,现在张口就是“美女”“靓女”,还有谁称呼年轻女孩为“姑娘”?
一个人影闲闲地抱臂靠在路灯杆上,灯光昏黄,只看出几分慵懒的神态,看不清眉眼。做派挺成熟,声气却像个少年。
“是在叫我吗?”芦慈指着自己问。
“不然呢?这路上还有别人?”那人收起斜靠的脚,站直身子,朝她迈了一步。
芦慈下意识后退半步,问道:“有什么事吗?”
“你的面包,可以给我吃吗?”那人笑了一下。
离得近了,芦慈看清他只有约莫十**岁年纪,穿着白色衬衣,扎在深色长裤里,一丝不苟,黑色过耳长发凌乱随意而根根不失条理,在夜色下似乎罩着一层幽蓝色的光晕,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怎么看也不像需要问人讨面包吃的形象。
转念一想,叛逆期的孩子最难沟通,这大概是附近某个富贵人家的孩子,跟家里人吵架,跑出来了吧,不然也不会大冬天的只穿件单衣。
于是抽出一条长棍面包递给他,芦慈小心翼翼地问:“你家在哪?需要我帮忙吗?”
那少年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盯着她手里的面包袋说:“都给我行吗?”
“啊?”芦慈怔了怔,她准备拿面包当早餐的,不过全给他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么郑重其事地给过去,那就是送礼了,未免有点寒酸。她尽力整理了一下被她揉得很皱的面包袋,递了过去,说道,“只吃面包不行的,而且天气这么冷,你不能在外面过夜,你需要我借点钱给你吗……”
话音未落,只觉面包袋里一阵蠕动,蹭得纸袋子哗哗作响,芦慈“啊”了一声,本能地丢手,纸袋子“啪”地一声坠落在地上,大大小小的面包滚落了一地。有什么东西顺着她光滑的手臂钻进外套袖口,那东西触感冰冷滑腻、让人十分不适,沿着她的手臂一寸寸往上缠绕,下一刻,小臂处便传来了一阵针刺般的剧痛。
芦慈掀起袖子,登感一阵晕眩,一条棕色的小蛇正盘在她手臂上,昂着头,露出獠牙,吐着信子,跟她对视。
大冬天哪来的蛇啊,不应该冬眠吗?
芦慈知道打蛇要打七寸,强止住恐惧,想上手去捉,却又怕惊了蛇,一口扑她脸上。
思绪未转完,只见一只白到发光的手伸了过来,捏住那蛇的七寸。芦慈抬头一看,那少年一手抄了一条蛇,左转右转,转了几个圈圈,将两条蛇打成了一个蝴蝶结,随意地扔进了垃圾桶。
芦慈松了一口气,这才觉得后怕。手臂上先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这时已经是一片巨大的紫红硬块肿得老高,这才看见有两个牙印被撑得翻开见肉。
一个盘旋已久念头突然击中了她:两条棕色小蛇,是那两条长棍面包变的?
她觉得自己怕是疯了,甩甩头,又一阵晕眩感袭来,她感觉有些站不住,往后踉跄了两步,一直提在手上装着奖杯的袋子摔在地上,那少年忙伸出一只手揽住她,问道:“觉得怎么样?”
另一只手捉起她的手臂看那似乎又肿高了几分,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寒冷和疼痛的伤口,眉头紧皱,他肤色白得毫无血色,皱紧的眉峰处凸出两块,神色冷峻中莫名带了几分可爱。
恍惚中芦慈觉得他这个表情莫名熟悉,像在哪见过,可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突然疾速出指,在她手臂处连点两指。
芦慈震惊了,身体重量几乎挂在他身上,仍不合时宜地弱弱开口问道:“这……这是什么?!”莫非是武侠小说中浓墨重彩的……点穴手?!
那少年随口道:“懂点中医。”
又不知他的手怎么随意挥舞了两下,芦慈的伤口处就多了一个十字,她见他俯下来,不由得心中大骇,忙道:“别,别,你小心中毒,找……找……”
芦慈知道他要做什么,言情小说里都这么写的,他要用嘴帮她吸毒。可是这都二十一世纪了,是个人都该知道,这根本不科学,不仅毒吸不出来,吸毒的人还很可能一命呜呼。
果不其然,那少年不由分说,直接将唇覆了上去。
芦慈疼得“嘶”了一声,额头皱成抹布,眼角逼出了泪,这比刚才被蛇咬了还疼,像有两根尖刺锥进了皮肉,皮肤下有火焰在蔓延,疼痛迅速扩散到全身,连他舌头的触感都像是毛质坚硬的刷子,在她失去外皮保护,血肉模糊的伤口处反复刮蹭。
等等,等等,这怎么和言情小说写的不一样。这不是救我命而是要我命吧?
芦慈眼前一阵阵发黑,像一盏熄灭的灯笼,身体缓缓下滑直至完全失去意识。
那少年只吸了几口,便猛地抬起头来,唇边一缕明艳的血痕,衬得他脸色越发白得凄惨,目光极冷,视线却是望向芦慈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