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羽 第4章 004

一场大雪过后，皇帝受了风寒，卧病在床。

萧瑾成一大早便进了宫，看望皇帝，之后去了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在后宫里斗了半辈子，争了半辈子，好不容易熬到了太后的位置，终于可以养尊处优了，却始终放不下先帝在世时的事，与萧瑾成没说几句话便问：“让你办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萧瑾成正在吃点心，闻言，不慌不忙地咽下嘴巴里的点心道：“还在找，母后放心，只要那人还活着，定然会落到我手上。”

“那你可要上点心。”太后叮嘱道，“那人活着便是你和你皇兄的心腹大患，你可别忘，你父皇神智昏聩之际，一心想把那贱人的儿子接回来，把皇位传给他！若非母后竭力阻拦，如今坐在皇位上的，就是那个贱人的儿子，你和你皇兄早就沦为阶下囚了！”

萧瑾成一边听一边点头，这些话，他早已听过无数次了，并明白此事为太后的心事，一日不除，太后一日不得安心。

此事说起来是一桩皇家秘辛。

先帝在世时曾三下江南，并与一商户女坠入爱河，先帝有意接商户女进宫为妃，却遭到先太后与朝臣的强烈反对，无奈放弃，眼睁睁地看着商户女改嫁他人。

本以为这段情缘就此作罢。

偏偏商户女生下了先帝的儿子，并将这件事悄悄告诉了先帝，先帝也将这个孩子保护了起来，商户女生产过后没多久就死了，先帝为此愧疚了一辈子，故而临死前，执意要把这个孩子接进宫，将皇位传给他。

此事无疑引起轩然大波，当时亦是皇位角逐者的萧瑾成这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他兄长顺利继位后，立刻派了大量人手去寻找此人，太后也把他叫进了宫，命他出动玄鉴司精锐去搜寻此人。

他确实也找到了他，但没下手，只是，他不愿下手，不代表他皇兄也不愿下手，很快，此人便遭来杀身之祸，至此下落不明。

这也是太后叮嘱他继续去寻找此人的原因。

点心有些甜腻，萧瑾成端了盏清茶喝了，寻了个借口便要离开，毕竟再待下去，太后又要为他选定王妃的事叨叨个没完没了了。

回到王府后，萧瑾成召来薛睿，问：“文轻羽今日在干什么？”

薛睿道：“奴才正准备禀告您呢，文姑娘一早就出府了，说什么去见永泰茶庄分号的掌柜。”

“嗯？”

萧瑾成神色一肃，“她出府了？”

“是。”

萧瑾成默了默，起身朝外走，“去看看。”

此时，早已达到永泰茶庄的文轻羽刚刚盘完了账。

“小姐，今年的账目都在这里了，本月的账目要到下月中旬才能盘出来，到时候小的找人给小姐传个话，或者直接送到小姐的住所，给小姐查看。”

老纪双手交握放在身前，一脸恭敬地对文轻羽道。

文轻羽放下账本，道：“京城的生意有你照料着，我很放心，老纪，我来，是有一件事想问你。”

“哦？小姐请问。”

文轻羽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道：“老纪，你在京城耳目众多，可知道玄鉴司总营在哪里？”

“玄鉴司？”老纪下意识地朝房门外看了看，又命小二将茶庄的内门掩住，这才压下声音道，“小姐，好端端的，你找玄鉴司干什么？”

文轻羽便将寻找韩寂的事，以及萧瑾成讲给她的事都告诉了老纪。

老纪先是对文轻羽如今住在祁王府的事表示震惊，继而道：“没想到韩将军居然与祁王殿下相识，这对韩将军而言可是天大的好事，要知道，咱们楚国境内一向有天下一分为二，一半归皇帝，一半归祁王的说法。”

文轻羽道：“听祁王殿下说，他与藩王韩斌一向交好，故而与韩寂相识。”

“哦，原来是这样。”老纪捻胡一想，疑惑道，“可是韩王爷年过五十，祁王殿下才二十出头，他们两个又如何能成为朋友呢？”

文轻羽摇摇头，“不知道。”

老纪又道：“这位韩王爷年轻时是先帝的左膀右臂，虽做了藩王，却无不二之心，这也是韩王府多年来屹立不倒的原因，不过……”

“不过什么？”文轻羽问。

老纪犹豫片刻，道：“不过韩王爷似乎并不宠爱韩将军。”

文轻羽闻言一阵沉默。

韩王爷确实不大宠爱韩寂，韩寂死后，韩王府的表现更称得上冷淡二字，可韩寂明明是那样的优秀，文轻羽实在不明白韩王爷和王妃为什么冷待他。

“这些事，我也不明白，我只想知道，韩寂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文轻羽仰头看着老纪，“老纪，你到底知不知道玄鉴司总营在哪里？”

老纪皱了皱眉，道：“小姐，据我所知，这玄鉴司乃祁……”

“轻羽姑娘。”

老纪话未说完，茶庄内室的大门被推开了。

文轻羽微微一怔，抬头看去，却见身披玄狐裘的萧瑾成走了进来，远远的就在冲着她笑。

他身姿修长，步子迈得极大，威风八面，浑身上下散发着天潢贵胄的尊贵之气，老纪只看了萧瑾成一眼便慌忙退到了一边，文轻羽则起身向对方行礼，“祁王殿下。”

萧瑾成虚抬了一下手，“轻羽姑娘不必客气，请起。”

文轻羽站直身体，道：“祁王殿下怎么到这里来了？”

萧瑾成笑笑，如实相告，“我听薛睿说，轻羽姑娘出府了，心中放心不下，便找了过来。”

文轻羽闻言一愣，垂了眼，淡淡地道：“我没事，不过是来京城分号瞧瞧。”

“既是永泰茶庄设在京城的分号，身为少主，自然要来看一看。”萧瑾成看向一旁的纪掌柜，“这位老人家便是茶庄的掌柜吧？”

老纪在京城经营茶庄多年，接待了不少高官显贵，却没有见过如萧瑾成一般地位尊贵的客人，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战战兢兢地道：“是，小人纪敏，正是此处的掌柜。”

“嗯。”萧瑾成道，“天寒地冻，麻烦老人家沏一壶热茶过来，我与你家小姐在此小坐片刻。”

老纪一听便去看文轻羽，见文轻羽点了点头，松了口气应道：“是，请王爷稍后片刻。”

萧瑾成点点头，笑盈盈地望着文轻羽道：“轻羽姑娘不会觉得我冒昧吧。”

文轻羽心不在焉地道：“怎会？王爷这边请。”

她让着萧瑾成在茶台旁坐下，自己则往炉子里面加了几块炭。

很快，炉子上的茶壶烧开，发出呜呜的声响，文轻羽熟稔地提起茶壶，正要烹茶，萧瑾成伸出手道：“当心烫着，我来。”

骨节分明的大手自然而然地将她手上的茶壶接了过去，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只留下一抹淡淡的龙涎香在指尖上。

触碰一闪而过，文轻羽亦没有多想什么，收回手，看着萧瑾成往茶杯里添了茶。

“为何我一来，轻羽姑娘就开始走神呢？”萧瑾成一边倒茶一边问。

正在发呆的文轻羽怔了怔，“我么？”她有些局促地道，“哦，我是在想，老纪怎么还不回来。”

萧瑾成笑了下，放下茶壶，抬眸打量着文轻羽。

她披着件鹅黄色的披风，半张小脸都掩藏在毛茸茸的衣帽里，一双眼睛潋滟多情，永远都水汪汪的，像是刚哭过一样。

略显苍白的小脸和眉宇间淡淡的哀愁令她看起来楚楚可怜，纤细柔弱的身姿天然带着几分病气，破碎易折，是个灯笼似得美人。

就是这么一个需要人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姐，为了打探她心上人的消息，竟是不畏严寒，顶着狂风从他的王府里跑出来，来到了这方狭小偏僻之地。

萧瑾成不禁有些后悔，后悔胡乱编了一堆瞎话来骗她，以致于令她起了寻找玄鉴司总营的心思，弄出许多麻烦。他做事一向谨慎，甚少闹出这样愚蠢的纰漏，说到底是被眼前的女子乱了心，导致他大失方寸。

“纪掌柜不回来也没关系，这壶里的茶，我喝得就很好。”思绪回笼，萧瑾成端起面前的茶，呷了一口道。

文轻羽自幼识茶，鉴茶，自然嗅得出萧瑾成饮下的茶是碧潭飘雪，这也是韩寂最喜欢的茶，入口清苦，回甘悠长。

她想着韩寂，情不自禁端起了茶杯，却迟迟没有饮下。

萧瑾成见状道：“怎么？轻羽姑娘又在想韩寂了，是吗？”

文轻羽看了萧瑾成一眼，道：“我不知道他现在处境如何，安不安全。”

萧瑾成放下茶杯，垂着眼说道：“这事简单，我叫来个人，轻羽姑娘问过便知道。”

遂下令，“进来。”

内室的大门再一次打开，一体格健硕，一身黑色短打的男子踏入茶室，跪在了萧瑾成面前。

“奴才林忠见过王爷，给王爷问安。”

“林忠，你起来吧。”

萧瑾成对文轻羽道：“我知道你记挂着韩寂，便将玄鉴司营主叫了过来，你有什么事问他吧。”

文轻羽正好奇地打量着来人，闻言眼睛一亮，“王爷，你说这位林大人是玄鉴司的营主？”

萧瑾成平静道：“不错。”

文轻羽好不激动，立刻问林忠，“敢问林大人，韩寂他可好？”

“韩将军很好，目前正在医治伤病，病愈后自会前来与文姑娘见面。”林忠道。

文轻羽心一揪，又问：“他受了什么伤？伤的重吗？”

“几处剑伤，不算重。”

文轻羽眉心轻蹙，“那，那他问起过我吗？”

林忠不假思索地道：“韩将军一直惦念着姑娘，因知姑娘如今住在祁王府，十分放心，并让小人转告姑娘，他一切都好，让文姑娘在祁王府安心休养，万事听从殿下的安排。”

说完，将一块双鱼玉佩交给了文轻羽，“这是韩将军拖小人转交给姑娘的信物，请姑娘收好。”

文轻羽双手捧着双鱼玉佩，眼眶瞬间就红了。

“是韩寂。”她将双鱼玉佩拿给萧瑾成看，“王爷，是韩寂！”

萧瑾成笑着道：“当然是他，本王不会骗你的。”

文轻羽落了泪，倒在于嬷嬷的怀中，不住抽泣着。

萧瑾成望着那块韩寂被送往神医谷前留给他的玉佩，道：“好了，别哭了，哭花了脸，风一吹，会疼的。”

文轻羽情难自抑地哭了一会儿，这才将双鱼玉佩收了起来，对林忠道了声谢谢。

而老纪，也终于将沏好了的茶端了上来。

目的达到，萧瑾成哪还有喝茶的心思，他抬头看了看天，面上隐隐带上了几分隐忧，语气关切地道：“天暗下来了，似乎又要下雪，轻羽姑娘身子弱，不宜沾染风雪，还是速速随本王回王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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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