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羽 第3章 003

许是觉得刚刚的注视太过直白，有些失礼，文轻羽的表情变得不自在起来，一副想要找借口离开的样子，萧瑾成见状忙道：“轻羽姑娘还在为韩寂的事忧心，是吗？”

果然，只要提到韩寂，文轻羽的魂魄即刻便会归位，“是。”她并不隐瞒，诚实无比地对萧瑾成说道：“我在担心韩寂，害怕他……”

文轻羽说着一咬唇，含泪欲滴。

这幅泫然欲泣的样子搅得萧瑾成的心如被风吹皱的湖面一样乱，且连接荡起层层涟漪，一下一下地漫过他的心脏。他绷着指尖，重重摩挲了一下手边的玉箫，故作平静地问：“轻羽姑娘在害怕什么？”

“害怕韩寂已经离开了人世，是吗？”

他毫不留情地戳破了文轻羽的心事，说出了她掩埋在心底，最深最沉的担忧，故意要让她痛似的冷酷无情地道：“若韩寂真的死了，轻羽姑娘打算怎么办？”

接二连三的诘问令文轻羽愣在原地，脸色变得惨白。

“我……我……”她哆嗦着，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不，不……韩寂不会死，不会死，他若死了，我，我……”

她身子猛地朝前一扑，眼中滑出一滴泪，决绝地道：“他若死了，我殉情便是，绝不独活！”

萧瑾成面色一沉，许久，从怀中取出一块丝帕递给文轻羽，“姑娘不要激动，我不过是随便问问罢了，韩寂没有死，他还活着。”

文轻羽犹在绝望落泪，闻言，激动地握住萧瑾成伸过来的手道：“真的？”

“韩寂真的还活着？他在哪里？！”

萧瑾成望着文轻羽握着自己的手，目光变得幽沉起来。

他便知道，他得靠着韩寂抓紧文轻羽。

萧瑾成心头冷笑，面上表情不改，只欲说不说地盯着文轻羽白皙柔软的手看，文轻羽方才察觉到失态，赶忙松开萧瑾成的手，道歉：“小女子失仪了，还望祁王殿下不要怪罪。”

柔夷之手松开他之时，掌中丝帕翩然而落，萧瑾成恍若未察，只五指慢慢蜷起，收回手道：“无妨。”

文轻羽端然坐好，难掩焦急地问：“王爷，你刚刚说韩寂还活着，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萧瑾成抖了抖衣袖，道，“反正，我见他最后一面时，他还有口气在。”

文轻羽听罢愈发焦急，“敢问王爷是何时见到韩寂的，韩寂他，他到底遇上了什么事？”

萧瑾成指尖蹭了蹭玉箫，平静地反问：“韩寂的事，韩家没有告诉你吗？”

文轻羽摇了摇头，“没有，我先后派人去韩家打探消息，皆是徒劳无获，韩家似乎有意遮掩韩寂的事情，自韩寂失踪后，他家里人也不大与我来往了，即便我是韩寂的未婚妻。”

萧瑾成微微抬眼，在文轻羽面上一扫。

自相识以来，他还是头一次听到文轻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

她的声音温软细糯，十分好听，使得萧瑾成无法认真思考，随口应付道：“韩寂的事，韩家大抵是清楚的，之所以瞒着你，应是怕你伤心。”

“此事说来也简单，玄鉴司查出韩寂的部下密谋叛国，行迹败露后逃往沛国，韩寂奉命前往沛国捉拿叛贼，路遇埋伏，身受重伤，被玄鉴司的人带走了。”

“我当时收到了消息，前往沛国边境，与韩寂匆匆见了一面，他当时人还清醒着，郑重其事地将你托付于我，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文轻羽听得双眼发直，她虽是闺阁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也听说过玄鉴司的威名，它是直属于皇帝的军政情报机构，令文武官员闻风丧胆的存在，玄鉴司掌使神出鬼没，身份成谜，无人知其来历，却是出了名的狠辣无情，韩寂落在他们手中，能落得什么好？

“怪不得始终打听不到消息，原来韩寂落在了玄鉴司手上！”文轻羽再一次抓住萧瑾的手，“王爷，你能不能救救韩寂？听闻玄鉴司刑罚凶残，那玄鉴司掌使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若他们对韩寂起了歹心可如何是好？！”

文轻羽说着说着落了泪，双眼无助地望着空中莫名一点，十指紧张地攥紧，抓牢了萧瑾成的手。

萧瑾成一动不动，即便文轻羽已然在他的手背上抓出了两道红痕，依旧面不改色地道：“你放心，玄鉴司将韩寂带走，是为了保护他，为了给他疗伤治病，不会伤害他的，相信时机一到，就会把他放出来了。毕竟，他的部下所犯之事关联重大，玄鉴司负保守军政机密之责，定要小心行事。”

文轻羽双耳嗡鸣，六神无主，只听见了一句时机一到就会把韩寂放出来，遂问：“王爷所说的时机是什么时候？”

萧瑾成笑了一笑，道：“这个，我也说不清楚，总之我会一直派人盯着玄鉴司那边，一有好消息，马上告诉你。”

文轻羽怔怔地望着萧瑾成，心不在焉地放松了十指，慢慢放开了萧瑾成的手，眼见得那削葱根似得手指从他的手背上移开，萧瑾成猛地反握住了文轻羽的手，目光直直地看她。

文轻羽一愣，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她与萧瑾成的手纠缠在了一起，她慌忙想要抽出自己的手，萧瑾成却换做轻轻拍抚着她手背的动作，长辈似得温声安慰她道：“韩寂还活着，所以轻羽姑娘，你也要好好活着。”

说完，淡定松开了文轻羽的手，趁着她还没回过神来道：“为了你的身体，为了韩寂，再用些饭菜吧。”

文轻羽搭在圆桌上的手一顿，拿起来牙著，道：“好。”

约莫一刻钟后，文轻羽再一次放下了筷子，示意萧瑾成想要离开。

萧瑾成命人用轿撵将文轻羽送回了浣芳院，毕竟她看起来太娇弱了，娇花一朵，无法承受外面的风霜雨雪，要细细呵护起来才行。

安顿好了文轻羽后，萧瑾成也回到了浣芳院。

他有饭后漱口洗手的习惯，今日却没有洗手，只因他的手背上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幽香，缭绕在他的心田，久久不散。他凝神望着那两道即将消散的红痕，忍不住想，那娇滴滴的人儿看上去柔软虚弱，想不到力气竟是这么大，指甲更是尖利，几下就把他的手抓红了。

轻轻抚了抚手背上的红痕，自得一笑，鬼魅的笑容令站在门外的薛睿一愣。

萧瑾成耳力极佳，已然听到了薛睿的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地道：“进来吧。”

“是，王爷。”薛睿冲着萧瑾成作了个揖，哈着腰走到他面前。

“什么事？”萧瑾成问。

薛睿道：“今儿早上，文姑娘身边的于嬷嬷送了好些礼物过来，不知王爷是否要过过目。”

薛睿知道，萧瑾成家财万贯，府里堆满了数不尽的珍宝，看都看腻了的，对于旁人送来的礼物一向不感兴趣，但今天给他送礼的人是文轻羽，这就不一样了，说不定萧瑾成会感兴趣呢？

果然，便见萧瑾成眼睛一亮，道：“哦？她派人送来了什么东西？拿进来给我看一看。”

“是。”薛睿招招手，立刻有下人走了进来，将文轻羽送来的礼物整齐摆放在了箫瑾成的面前。

“王爷，就是这些，多是些古董字画，还有玉石文玩，不算多么名贵，却也是寻常人家见不着的好东西。”

萧瑾成点点头，站起来，饶有兴致地摆弄着堆放在面前的礼物，最后淡淡一笑。

诚如薛睿所言，文轻羽赠送给他的礼物都很寻常，既不出挑，也不出格，中规中矩，却极符合她富商之女的身份，令人挑不出错来。

“她大伯一家吃了她家的绝户，占据了她家里的大半家产，她能送给咱们这些，已算有心了。”

萧瑾成拿起一个用来镇邪的射鬾玉雕，道。

薛睿：“听说，文姑娘的伯父伯母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若不是王爷及时派人前往，将文姑娘接了过来，文姑娘这会儿许是已经被塞进总督府的花轿里了。”

萧瑾成把玩着玉雕，未语。

薛睿所说的这些事，他都知道。

文轻羽到达京城之前，他就已经派人将她的身世背景都调查清楚了，她父亲靠着茶叶生意起家，腰缠万贯，却是恶疾缠身，不到四十岁一命呜呼，两年后，文轻羽的母亲也死了，她被迫投奔大伯一家，虽是衣食无忧，却饱受寄人篱下的委屈和心酸，纵然拼尽全力保护父亲留下的遗产，却仍被贪婪无度的大伯侵蚀了大半。

更过分的是，他们甚至想把文轻羽嫁给两江总督赵硕，以获得巨额的聘礼。

自古美人皆薄命，此话当真不假。

“把这东西送到造办处，让工匠将射鬾嘴里含着的红玉髓珠子取出来，做成穗子，缀在我的玉箫上。”

萧瑾成将手中的射鬾玉雕端起来，指了指射鬾嘴里的红玉髓珠子，道。

薛睿点点头应了声是，接过玉雕，问：“王爷，给神医谷的银子准备好了，共计十万两，这银子……还送吗？”

萧瑾成凤眸一觑，冷冷扫了薛睿一眼。

薛睿骇然垂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他势必要问上一问的，毕竟韩寂是文轻羽的未婚夫，文轻羽又入了他家主子的眼，谁知道他家主子还愿不愿意救韩寂呢？

若不愿意了，这十万两岂不打了水漂，就算他家主子不心疼这笔钱，他这个当管家的也心疼啊！

沉默的间隙，薛睿悄悄抬眼看了看萧瑾成，却见萧瑾成在走神，显然为他刚刚提出的问题陷入纠结之中。

事实上的确如此。

为了安抚文轻羽，他刚刚向她撒了一个谎，韩寂本人根本不在玄鉴司，而是在神医谷。

三个月前，韩寂在家中遭人暗杀，韩家上下无一人出手相帮，眼睁睁地看着韩寂倒在血泊之中，生死一线。

关键时刻，韩寂的副将带着他杀出重围，投奔他设在宛州的神机营，等他得到消息感到神机营时，韩寂已然快要咽气了。

他中了毒箭，性命垂危，他隐隐觉得韩寂挺不过去了，便问他可有什么未了之心愿，韩寂告诉他此生已无牵挂，只心系他的未婚妻子，文轻羽，若可以，他希望他能替他照顾文轻羽。

他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他这个条件，再眼睁睁地看着他昏死了过去，几乎没了气息。

然后，他命神机营的护卫将韩寂送去了神医谷，放话说不惜一切代价要将韩寂救回来，神医谷的江神医答应了他，唯一的要求就是银子，不计其数的银子。

银子他有的是，只要能把韩寂救回来，他不计较花了多少银子，耗费多少精力，问题是……

萧瑾成眸光明明灭灭，几息之后给出了答案。

“救。”

薛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拱了拱手道：“是，奴才这就去办，不知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萧瑾成沉吟片刻，思及文轻羽与普罗大众一样，对玄鉴司有着深深的误解和排斥，便道：“告诉各处神机营营主，非召不得入府，若有急务，前往凤祥山庄。”

“明白。”薛睿领命而退，萧瑾成垂眸看了看手背上已然消散的红痕，眼底幽光一闪，旋身进了书房。

相比于萧瑾成的云淡风轻，文轻羽明显要紧张许多。

她迫不及待地将从萧瑾成处得到的信息告诉于嬷嬷，“嬷嬷，韩寂就在玄鉴司！咱们去玄鉴司找他好不好？”

于嬷嬷却是一脸犹豫，“玄鉴司？那地方咱们只怕找不到，便是找到了，也去不得，又如何救韩将军呢？”

“咱们可以先找人打听打听啊。”文轻羽道，“京城分号的老纪是我父亲的亲信，找他准没错！”

“对，老纪，京城里还有老纪！”于嬷嬷激动起来，“小姐，赶明咱们就去找老纪。”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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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