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到了青玄峰,秋寅安将万琼琚安置好后,计划着与姚野修整半日,再去东山殿挽云阁找白呈英门下的药修海笛给万琼琚看看腿上的伤,一个时辰刚过,两人还没出门,殿门口的结界便有了动静。
姚野一惊,撑着木几从榻上起身:“是不是我姐来抓我了?还好你这回设了结界。”说着就穿起了鞋,“我去别的屋子躲着去。”
秋寅安一条胳膊支在木几上,撑着脑袋,缓缓睁开眼帘,他不慌不忙地挥动着另一支手,跟前浮现出一片磨盘那么大片的幻影,幻影之中,是一紫衣银发男子,额上带着个暗紫月牙坠子,正站在大殿门外求见。“别慌,不是你姐。”
姚野刚走出没几步,闻言又三步并做两步地跑了回来,一屁股坐回了榻上,“谁啊?辰良吗?”
秋寅安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回答道:“是奇门阁星士,朗月。”
“奇门阁的人?来的正好。”姚野一拍桌子,杏眼一瞪,他道:“我倒要问问,他们奇门阁是怎么给人卜算的,万琼琚遭这么多年罪,他们也逃脱不了责任。”
秋寅安起身施法,给朗月通了行,他道:“估计是算好加固结界的日子了,走,去前殿。”
看见秋寅安进来后,朗月星士给秋寅安作揖行了礼。
秋寅安信步行至殿中间的椅子旁坐下,姚野在下边随便拉了把椅子,翘着个二郎腿也跟着坐了下来。
秋寅安问:“可是算好了加固结界的良日了?”他抬手指了指姚野对面的位子,“坐下说。”
朗月星士俯身谢坐,他略带迟疑地开口道:“暮阳贤尊,今日我来就是要向您禀明,此事算不出。”
“算不出?”秋寅安那双美眸倏地睁大了些,他眼中闪烁着疑惑问道:“这有何算不出?”
朗月星士回答道:“算不出无非就俩种原因,要么起算者修为不够,要么是求算者诚敬不够,对事情有所隐瞒。”
朗月说完此话,便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着秋寅安,他又婉言解释了句,“如再有什么其他缘由,那就是奇门阁不知道的了。”
没等秋寅安说什么,姚野抢先冷嘲热讽道:“你们奇门阁,到底有没有点真本事?是不是只有招摇撞骗的能耐?”
他继续说道:你们记不记得十五年前给万宗山算的那一卦,说人家这一胎是千载难逢的旺夫命,人家是男是女你都没算出,就敢说这话,就因为你们满口胡邹,把那孩子爹娘都害死了,还连累我们收拾烂摊子。”
朗月剑眉一扬,脸上傲气十足,“那一卦我虽然不知,但我奇门阁从未算错一卦,满口胡诌这四个字,未免太侮辱了。”
姚野不屑地切了一声,“我看这日子算不出来,就是你们奇门阁道行不够,没什么真本事。”
朗月气红了脖子,他反击道:“暮阳贤尊亲自托奇门阁卜算良日,姚少主说我奇门阁没有真本事,是在说暮阳贤尊看走眼了吗?”
姚野被他的话呛住了,扯着嗓子就骂了句,“少他妈放屁。”
朗月起身拱手做礼,“暮阳贤尊,恳请您将姚少主请出去片刻,朗月有要事与您相商。”
姚野拍案而起,他指着朗月的鼻子说道:“西山殿轮不到你来赶我。”
秋寅安抬手,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好了,我在这儿谁会赶你出去。”
他目光落在姚野脸上停了片刻,“不过你在这儿东岔一句西岔一句的,他同我也说不好,正好你帮我跑一趟呈英大哥那里,叫他门下的海笛过来,给万琼琚腿上的伤好好弄一弄。”
秋寅安从袖子里掏出块青玉圆扣,他一施法,那青玉圆扣像只蝴蝶一样,飞到了姚野眼前,姚野一伸手,便落到了他的掌心。
秋寅安:“控这西山殿结界用的,这块儿以后给你了,快去吧,帮我个忙。”
“好。”姚野接了青玉圆扣,心里稍微舒坦了些,他临走前还狠狠剜了朗月一眼,而后大摇大摆地出了殿门。
姚野走后,朗月蹙着眉望向秋寅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秋寅安大概能察觉出他要说什么了,他脸色逐渐幽深,其实早在秋寅安让奇门阁着手算加固结界的良辰吉日那一刻起,秋寅安就在赌,赌这奇门阁是否真的如世人所说的那般,能通晓天地,无所不知。
眼下见朗月星士这副样子,秋寅安知道自己赌输了,想必奇门阁已经知晓这护魂盏的猫腻了。
“说吧。”秋寅安半个身子都靠在椅背上,坐姿有些随意,但那张轮廓分明,凌厉逼人的面庞依旧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威严不减。
朗月紧攥着袖口,看了眼秋寅安那自带压迫的眼神,呼吸沉重了几分,他问道:“暮阳贤尊,朗月斗胆一问,那护魂盏您是如何仿制出来的?”
“不是我仿制的,那就是真的护魂盏。”秋寅安的声音并不大,但在这仅有二人的空旷大殿内,却显得格外清晰洪亮。
朗月指尖抖了几下,他没预料到秋寅安能回答得这么干脆,原本准备徐徐渐进的话语,全都咽回了肚子里,不知该怎么接话好。
秋寅安一手搭在扶手上,一手随意放在桌子上,指尖随着呼吸的起伏,有规律地在桌案上敲击着,“奇门阁有些真本事,这事有多少人知道?”
朗月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只有几个卜算的长老算出不对劲,并没有外传。”
“那就好。”秋寅安起身漫步至朗月面前,将人按回座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这事不要外传,都给我烂在肚子里。”
“是。”朗月立马点头保证,他又惶恐地问:“暮阳贤尊,既然护魂盏已经寻得,为何不等到五年后,再同林玉贤尊一同封印妖谷,何苦现在冒着风险加固结界?”
秋寅安解释道:“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和辰良的争斗有多少门派盯着呢,我得破境更高的境界,才能把辰良杀后,还能守护好青玄峰的荣耀。”
朗月:“事虽如此,但加固结界之事我们算过了,现在不是加固的好时机,从那卦象上看,太多艰难阻挠,小人作乱,此事恐怕难成。”
“小人作乱?”秋寅安有些不屑地哼了一声,他道:“辰良和于井言那对父子吗?”
朗月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了衣摆,“卜算的结果几次都是不吉,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贤尊何必急于一时,您该是这尊主的命,就是尊主的命,五年后再破境也是一样的。”
“怎能一样?”秋寅安腮边的咬肌绷得发紧,连下颌线都透着股冷硬的棱角。
他的声音像是从后槽牙里碾出来的一样,“辰良一日不从那宝座上下来,我的尊严就要被他践踏一日,他多占一天,我心里就像插着把刀子,日日往里捅一寸,我真的受够了!”
说罢,秋寅安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那力道直接震翻了还剩半盏茶水的茶盏。
朗月紧绷着身子沉静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嗓音说出实情,“辰良尊主已经给各门派下了命令,交代谁也不许参与结界加固之事,各门派现在两头都不敢得罪。”
朗月顿了顿,不敢直视秋寅安那双浸着寒意的眼睛,他双手紧握成拳,强逼着自己继续说下去,“奇门阁尊主的意思,是创派不易,请您别为难,他日青玄峰商量好了此事,任凭差遣。”
秋寅安抬眸,原本俊朗的面容变得有些阴鸷,他问:“其他门派也是这个意思?所以商量好派你来禀告此事?”
朗月点了点头,“不过您也别急,辰良尊主并不知晓护魂盏的内情,他现在还以为是真的别无他法,才有的提前加固结界之策,估计他也只是想在众仙门立威而已,等到他自己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时,便能松口了,到时候我等定助暮阳贤尊晋升。”
秋寅安眸色深得骇人,氤氲着冷冽的寒光,他紧握着双拳,压低了满是戾气的嗓音道:“你回去吧,此事我会另做打算。”
朗月星士得了令,像是终于得到了解脱,匆忙地退了出去。
秋寅安早料到辰良会百般阻挠,可他没料到,那些门派竟懦弱至此。
前日在西山殿议事堂,各门派还拍着桌子怒斥辰良的背信弃义,个个义愤填膺,怎么转脸就被辰良几句警告吓退了?他们的愤慨有何价值?狗屁不是。
秋寅安越想越怒,喉间滚过一声压抑的闷哼,突然朝着殿门外怒喝道:“废物!”
广袖之下,秋寅安双拳攥得死紧,指骨错动,吱嘎作响,那声响在这空殿里格外刺耳。
秋寅安的胸膛还在剧烈起伏着,他闭了闭眼,劝说自己犯不着为这群趋炎附势之辈动怒。
他抬指揉了揉发紧的眉心,一道微光慢慢从眼底浮起:“没事,我还有呈英大哥。”他自我安慰道。
没有这些门派护法又如何?只要自己和白呈英再将功法精进几分,未必就成不了事,更何况,呈英大哥待他向来真心,这份兄弟情谊在,就是他最大的指望。
秋寅安缓缓松开攥紧的手,长舒出一口憋在胸口的浊气,他走向殿门口,望着青玄峰上头的云雾,暗自念道:“呈英大哥,你可千万别叫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