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站在枯风原的土石甬道中,一切恍若隔世。李伏破开阵法,说:“跟着我。”
“是。”玲说。
李伏不断解阵破阵,偶尔停下来辨认方向。玲不知道他怎么能在没有灵力也没有日月山川的地方认路,但李伏的神情平静而笃定,无疑有令人信服的力量。
不知道封铮现在在哪。玲想。封铮和她一样不懂阵法,一旦受困就难以脱身。但封铮毕竟骁勇善战,她也想不出什么样的危险才能伤得到他。
走出十几米,前方的甬道似乎与之前遇见的都不同。忽有阵法屏障平地而起,将他们困在里面。即便是玲这样的外行也能察觉到这次的阵法犹为严密强力。李伏没有立即破阵,安静思考了一阵,往阵法深处走去。
走得近了,他们才看清甬道的不同之处。附近的墙上绘有大幅的壁画,一幅接着一幅,延续着铺满这条通道。离他们最近的这幅正是故事开端:近处有佩刀枪,列队整齐的士兵,手持令牌的将军;远处有宫廷和头戴冠冕的帝王。
李伏皱眉:“这画的都是些什么人?”
玲略吃惊。在修仙界,李伏称得上是前辈中的前辈,年龄大到没几个人见过进阶出窍前的他。至于出身、年轻时的经历,更是他不说就完全没人知道。但看李伏对壁画的反应,他八成是仙家出身,甚至上千年来都远离凡尘,否则,李伏即便不认识前朝的帝王服制,也至少能认得出军队。
于是,玲试探地解释:“这是凡间的景象。”她往前走,察看接下来几幅壁画,越看越觉得熟悉,“这是奋威将军的故事。”
“奋威将军?”李伏问。
“奋威将军是个武艺高强的凡人。”玲对照着壁画叙述故事,“他年少时就已战胜无数高手,精通各种兵器,对行军打仗……对带领众人作战也有心得。他战胜了外来的敌人,但面对内部的**和叛乱,他最终感到厌倦,放弃了权力和地位,选择归隐——咦?”她走到最后几幅壁画前,故事的结尾却与她熟知的版本不同。
画里描绘的不是将军解印归隐,而是血腥的战斗场景:持刀的男人打伤奋威将军,而自己却毫发无伤。无论是男人还是他手中的刀,周围都绘有淡淡的光晕,仿佛是嫌这种暗示还不够明显,作画者干脆在男人腹部画上了旋转的光流。
“这是……灵涡?”玲迟疑,“这个男人是筑基修士?”
李伏和玲在最后一幅画前站定。
疑似筑基修士的男人倒在地上,他的刀深深捅进自己的腹部,而握刀的人,正是遍体鳞伤的奋威将军。
“凡人怎么可能杀死筑基修士?”玲说。这一点她再清楚不过。她本是拎刀都费力的凡女,甫一筑基,几十个精兵全然不是她的对手。所谓仙凡有别,筑基就是修士和凡人的分界线。
“凡间的武器不能伤到修士,但如果是修士打造的武器,这也不无可能。”李伏指向画上的刀,又指向奋威将军和修士周遭的环境,“此地地貌与别处不同,这场打斗很可能就发生在枯风原。修士一旦耗尽灵力,除去躯体强韧,与凡人没有太大差别。”
尽管两人都没明说,但有一件事是他们的共识:如果这些壁画是凡人所绘,他们恐怕对修士抱有很大的敌意。如今李伏与玲身处错综复杂的地下迷宫,灵力又早就耗尽,处境不比画上的男修好多少。
看过壁画,李伏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阵法上。阵法中蕴含的规则之力繁杂浩瀚,如果真想要找出破阵的方法,他恐怕得演算几个月。但如果不追求破解阵法,仅以离开阵法的范围为目标,他倒是已经解读出阵法设定的规则了。
“这个阵法允许一个人从甲戌离开,前提是有另一人站在坎位。”李伏指出一个方向对玲说,“那边是甲戌,你先出去。”
玲丝毫不怀疑李伏的话,她收拢袍袖,很郑重地拜谢他。李伏点头,站到坎位上。玲往李伏所指的方向走了五六步,就感到强劲的气流扑面而来。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阳光。干燥的风。玲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地面上。她转身,看到背后是黑漆漆的甬道入口。原来那些壁画离出口只有几步之遥。只因为被困在阵法中,几步的距离也变成了天堑。
而李伏已经看不到她的身影了。气流翻卷着他的袍角,阵法已变换出新的阵势。李伏推演着,忽听得破风之声。一支利箭被他躲开,嵌进墙里。
这支箭锋锐精巧,不是凡物。李伏了然。随即又传来接连不断的弓弦鸣声,李伏一边在心里推演阵法寻找出路,一边持剑抵御流箭。铁器碰撞声如狂风骤雨。李伏辨认着袭来的利箭,它们中大部分是阵法虚构出的假象,又夹杂着真实的杀机。挥开十数枚箭,李伏似有所感,回身用剑招架——
突然向李伏背后袭击的利剑被他稳稳挡开。来者是个男人,手里握着一把剑。见偷袭失败,他退后几步,又摆好攻击架势,鼻腔里哼声。
虽然现在双方都没有灵力,但李伏仅凭经验也看得出来,他应该是一名筑基修士。
“你是哪里的修士?”李伏问。
“关你什么事?反正是要杀你的人。”男修呛声。
当今修道界,又有谁敢这么对李伏说话。但李伏倒没生气。“如果是哪个法修,说不定就要殒命于此了。”他说,“但我修剑也有数千年,想要杀我,恐怕你还不够格。”
男修眼神恨恨。他再次率先发起攻击,几招劈砍突刺,都被李伏从容地格挡开,脚下纹丝未动。但当李伏予以反击时,男修却不得不连连倒退,险而又险地躲开三尺青锋。
李伏的剑法并不特别快,特别强力,或特别巧妙,而是永远稳扎稳打,不露半点破绽。他是修道界最一流的武修,从不炫技,只以最标准最完美的招式闻名于世。
即便男修早就知道这些,如今亲眼得见,还是感到心中郁结。怎么可能。凭什么。徒有虚名固然可恨,但实至名归更令他生出怨气。尤其李伏的态度始终平静,全然不把他或明或暗的敌意当回事——他们都一样。男修心里想。修为就是尊卑贵贱,所以低阶修士与凡人如蝼蚁,在他们看来不值一瞥。
“可惜。剑不适合你。”李伏说,“手脚迟缓,眼神却灵动。你明明更适合当法修,却在武道上蹉跎岁月。”
突然的指点叫男修恼羞成怒。他的瞪视和他的剑同时朝李伏攻去。李伏正要反击,却听得男修高声喝道:“廿三!”
眼前的景象发生扭曲,是障眼的阵法。李伏面不改色,全凭听觉和触觉判断出男修的方位,挥剑劈下。眼睛看到的事物全被扭曲成漩涡状,但剑柄传来的力道让李伏知道他确实击中了对方。一招毕,他持剑回到防御的姿态,剑刃上鲜血淋漓。
“卅一!五!廿七!”
阵法呈现的幻象不断变化,真实和虚假的场景难以用肉眼分辨。此外又有纷乱箭雨袭来,即便是越百城在这里,恐怕也难以从目前的混乱局面中推演出一条生路。阵法与兵器相配合,以暗号沟通,这大概不是小打小闹,而是他们已经发展成一方成熟的势力。李伏且战且走,心中已有计较:想要破此局,必须擒贼先擒王。于是他不再理会变化莫测的阵法,直接向那名男修攻去。三两个呼吸间,李伏已经追着男修打了十几丈远,他捉住一个破绽,挑开男修的剑,直奔其要害而去——李伏的剑同他本人一样,在修道界是最顶尖的,割开皮肉骨骼未有丝毫受阻,流畅地划出一道弧线。更多的血沾满剑身,乃至溅脏他的袍袖,但他仍是一派端肃而自持的神态。就像他只是为这世界斩去一株毒草,未掺杂个人私情,是最平常的,他习惯去执行的公正。
就在这道弧线达到末端的一刹那,异变突现。不断变化的场景忽然停滞在此刻,幻境褪去,李伏发现自己身处于另一条与此前不同的土石甬道。男修也消失了,只留下地上的血洼与凌乱脚印。
李伏若有所思,拎着滴血的剑于地面一敲:繁复的纹路闪过,彰显着此处的阵法有所不同。刚才男修指挥出的阵法,胜在变化无穷,让人不知从何下手;而李伏现在面对的,则更像之前困住他和玲的阵法,足够完整和严密,所以任别人去解去算也难以勘破。
原来如此。李伏思考。他们用诱饵吸引我的注意,让我暂时顾不上推演阵法,落进他们提前设计好的陷阱。
另一边。
卢浩成倚靠在墙上,喘着粗气。他用手按住最严重的、胸前的伤口,尽可能减缓出血。李伏那一剑先是划开他的脸颊,接着一路向下破开他胸膛、侧腰的皮肉。伤口长且深,再往前一寸,都不知道会先重伤心脉还是先割开他的喉咙。他今天是把命都豁出去了,才得以诱敌深入,彻底困住李伏。在战斗的时候,卢浩成全然置生死于度外,现在幸运地活下来了,他的心中却反而涌起恐惧与疑虑。
我得尽快去灵气充裕的地方疗伤。他想。
卢浩成:超凶.jpg
李伏:- -
(这文好冷清T T有没有好心人来评论区和我唠两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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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壁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