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沧青双眼微睁,眸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之色:“你是……”
穿嫁衣之时,江临雪早已卸去易容术,嗓音亦恢复如初,只是用了点法术,让自己在他人眼中看来是个女子。
按理说,他绝无可能面熟于自己,那为何会露出这般神情?
“恩人,奴家已无家可归,不知您能收留我?”
云沧青阖眼片刻,压下心中骇然,再度睁眼,附身蹲下,与江临雪平视。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似有波涛翻滚,开口时声音低沉,细听之下,竟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敢问仙子名号?”
江临雪偷偷瞥了眼云沧青声若蚊蝇,怯怯道:“奴…奴家名唤……徐翠花。
“云沧青眼睛不瞬地盯了江临雪,良久之后,嘴角勉强勾起一抹笑:“仙子你先起身。
“江临雪以手撑地,艰难起身,尚未站稳,便又痛呼一声,跌回地上。
他抬眸,楚楚可怜地求助:“恩人,方才逃跑之时,奴家不慎崴了脚,你能拉我一把吗?”云沧青沉默须臾,抬起手臂。
江临雪怯生生地瞧着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借力缓缓站起,道谢的话尚未说出口,云沧青已如闪电般收回。
“道友,现在没事了,你走吧。”他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没走几步便发现自己衣袖被人拉住了,他微微侧头询问地看着江临雪。
江临雪可怜巴巴地说:“奴家已无家可回…恩人能否…收留我?”风声簌簌,落叶飘零,江临雪发丝凌乱,凭添几分楚楚可怜之态。
云沧青眸色幽深,细细打量着他的面容,两人四目对视,一时无言。江临雪本是临时领了入宫任务,又正巧遇到要抓入飞霜宫的徐翠花,他便想着借徐翠花的名头混入飞霜宫,却不料中途遇到云宫主,想要放他走。
欲入飞霜宫执役拜师,素为常人公认的难事。他原以为要废一番唇舌,装出可怜之态,他被带入飞霜宫,连衣服都还未换,便被云沧青直接带入大殿。
云沧青信步走上高位,让他不得“恩人”“奴家”地说话,又抬手消除他身上的老虎印记,接着命他叙述事情经过。
江临雪面露悲戚之色:“奴家……我被兄长卖予飞霜宫,他们缚住我的手脚,贴了符纸,使我动弹不得。
行至林间,却遇到了妖魔。
“云沧青坐于高位,一手摩挲腰间玉佩,一手有节奏地叩击扶手,面色平静:“你们既遇妖魔,旁人已逃跑,你既动弹不得,怎么毫发无伤?”
“伤了的,恩人你瞧。”江临雪抬起手,将手上红痕展示予他,“且是有人救了我。”
见云沧青面露疑惑,他继续道:“是个貌美的白衣仙长救了我,他神通广大,心地善良,一现身便把妖魔打跑了。”
云沧青微眯眼睛,不自觉抬手触碰在红雾中受伤的手臂,沉思片刻后问:“既然如此,他为何未把你一起带走?”
“我也不知。”
江临雪眼底满是失落,难过地低下头,声音低微而破碎,“我甚至不知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我亦未来得及当面感谢他。”
“……”云沧青目光幽幽,深吸一口气,瞧着失落站于大殿,尽显孤独无助的江临雪,继而阖眼,捏紧腰间玉佩。
抬起头来。”云沧青再度睁眼,目光锐利如鹰,面色阴沉,声音比方才更冷几分,“细细说来。”
江临雪不明白云沧青为何忽然变了脸色,脑中快速运转一番:“我们遇到了妖魔,那些人皆作鸟兽散,妖魔欲吃我,幸得白衣仙长从天而降救了我。他为我解开束缚,命我躲起来,而后便就去追妖魔了,我苦等良久,也不见他归来,后来就被那几个黑衣人抓住了。”
“他....他不会遭遇不测了吧?”江临雪脸色一变,面露担心之色,猛地跪在地上,“宫主您也在林子里,您有遇到那位白衣仙长吗?”
云沧青低垂目光,盯着跪于地的江临雪,片刻后开口: “……没有。”
“最后一个问题。”云沧青站起身,盯着江临雪,“你叫什么名字?”
江临雪抬头与他对视,坚定地说:“我叫徐翠花。”
“云沧青不再言语,右手一抬,一道光柱暮然升起,把江临雪团团围住,紧接着,金光自下而上,渐渐缠绕其身。
江临雪盯着周身的金光,猛然抬头看向云沧青:“宫主,这是何意?”
云沧青淡淡开口:“入宫之仪。”不用他说,江临雪也知道——凡入飞霜宫者,皆要经受测试,一验是否契合飞霜宫心法,二验灵力是否强悍。
如若不适合,要么离开,要么在飞霜宫打杂。
只见那围绕他的金光渐渐转为青色,此乃灵力低弱之兆。
云沧青瞧着惴惴不安的江临雪,终是应允他留下。
……
飞霜宫乃四大仙门中最神秘的门派,进出规制森严。
因此他如此容易便入飞霜宫,这几日,也成了众弟子讨论的对象,所幸门派规矩森严,也未有人因此来找他麻烦。虽说已入飞霜宫,可他尚未接到下一步指令,故而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说来也奇怪,以往他执行卧底任务,后续任务往往很快便至,而此翻卧底入飞霜宫,竟第三日才得后续任务——接近云沧青。
有一次,他再池边浣衣,无意中发现飞鸟刻意避开某处房梁,心里顿生疑窦。遂背对房梁,闭目凝神,将神思尽汇于一处,竟发现那藏有一隐形人在监视着自己。
此人应当是身藏隐息符,否则他怎会未能第一时间察觉。
难道新进之人必会被监视一段时间?何必呢?直到飞霜宫又新来一个弟子,他才知道一一这监视竟独独针对于他?!是谁的人?是那云宫主的人?还是付宫主的人?
江临雪瞥了眼不远处的空地,坐在炉前烧水百思不得其解,那日的回答并未有任何差错,这两日行事也十分安分,怎就被特殊“关照”了呢?
“小花,回神了,快换柴火。”一名女子走上前,轻拍他的肩。
“哦好。”江临雪拿出柴火,就听见万昔说:“扔远些,柴火灭了,烟熏得紧。”
江临雪颔首称是,环顾四周,接着朝着那片空地扔去。
刹那间,空中忽现一窜火苗,随即消失,他恍若未见,淡然移开视线。
万昔叉着腰没好气地说:“哎呀!小花,扔出去前要先把柴火灭掉啊。”
江临雪睁大眼睛,赧然挠头,里面舀起一瓢水,上前扑灭:“是我疏忽……下次定当注意,不好意思啊。”
万昔叹了口气,正欲说些什么,恰有人前来将她唤走。
江临雪转头目送万昔离开,复又转回,不经意间抬头,隔着蒸腾的水汽看见了一道黑色身影。
江临雪急忙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服上的柴灰,绽开灿烂笑颜,朝着那人挥了挥手:“云宫主早安!”
云沧青回首看来,淡然点头:“早。”
随即,他转身离开,回到了清泉殿的大殿上。
云沧青坐于高位,背靠椅背一手撑头,半披高马尾散落肩上,另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扶手,一副慵懒模样。
殿里还有一人,正站在大殿之上。
那人是个粗犷的男子,身着一袭黄袍,颈间挂着月牙饰物,脸上有络腮胡,约莫四十余岁,正怒视云沧青。
云沧青漫不经心道:“付宫主此次前来,是同我叙旧,联络感情吗?”
“那是自然。听闻今日云宫主阁内进了一个女子?”
“没错。”云沧青懒散点头,“还是从你手中劫的。”
付厉深吸一口气,强忍心中怒意:“此人是我费尽干辛万苦才寻得,云宫主可否忍痛割爱?浮灵珠我已取得,我大可与你交换。”
“人是我的,珠子我也要。”
云沧青自椅上起身,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衫,而后眼皮轻掀,居高临下觑了脸色发青的付厉一眼,“付宫主,你还是多想想这件事如何向刘宫主交代吧。”
听到最后一句,付厉面皮微抽:“刘宫主那边,我自会解释,劳烦你关心了。”
“谁关心你了?要脸?”云沧青满脸嘲讽,毫不吝啬讥讽,“好了,感情联络好,你也可以走了。”
付厉忍无可忍,怒目而视,抬手指着云沧青:“你休要太过分!别真把自己当回事儿,若不是看在刘宫主的面子上,我早就……”
话音未落,云沧青不耐地一挥手,一道金光瞬间笼罩住付厉,眨眼间,付厉便消失在原地。
云沧青重新坐回高位,闭眼伸手揉了揉眉心:“出来。”
空旷的大殿上,一道黑影慢慢显形,接着跪地行礼。
“汇报。”
黑衣人恭敬回道:“付宫主所抓的人,生辰属阴,是要以血为盟,命其于密室守灵……”
云沧青把玩着腰间玉佩,淡淡开口:“换些我不知道的。”
“……属下前往离火村,经村民指出,寻到一户姜姓人家,家中有一女子,约莫三十岁,
属下持画像询问,那人却称并不识得。
“云沧青动作一顿,眯起双眼,缓缓抬头,目光阴冷地盯着黑衣人,低沉而冰冷:“不识
得?”
“…正是。”
跟随云沧青多年,黑衣人深知那个坐于高位的男人已然动怒了,遂将头埋的更低,恨不得此刻隐身,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好,很好。”
云沧青怒极反笑,“他有任何异动,就地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