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风新首领“百鬼夜行”顾白发出“万赏令”追杀暗风旧部,这两年杀了数十人,却没有真正找到顾白真正想要杀的人――“老爷”。
暗风的权力交替的那一战极其惨烈。“老爷”死在顾白之手,极为悲壮和可怕。至于细节,江湖上传说纷纭,也没个准数,但最后谁也没见着“老爷”的尸体,却是千真万确的事。
这也是百鬼夜行花这么大的代价追杀“老爷”旧部的原因,从骨子害怕“老爷”卷土重来。
“范大。”萧崖说。
领头人一怔,“你知道我名字?”
“你最好不要脱我面具,不要知道我是谁。”萧崖说,“天道轮回,因果有报。凡事不要赶尽杀绝,放我一条生路,就算不为后代子孙积德,至少也要为再世为人做点善事。”
范大强自冷笑。细听起来,这赵三的声音确实有些熟悉,但时隔多年,一时记不起来是谁,“你他娘的……究竟是谁?”
萧崖笑笑,向许小六示意,“小六,解开我的穴道。”
许小六一口气堵在胸口,说不出话来:我什么时候会解穴道了?你教过我吗?还是我他妈忘了?
却见萧崖胸有成竹的样子,千真万确似地知道许小六会解穴的样子。
许小六脑子极快闪过,装模作样拍了拍萧崖肩头,风轻云淡的道:“去吧。”
萧崖果然揉着胸口站了起来。
老狐狸!老狐狸!!
他穴道早就解了。
许小六在心里大骂,只恨没学会更多骂人功夫,有些词穷。得了机会,要去市井中跟混混们住一阵子,出师后要点着萧崖鼻子骂上两个时辰。
“刷”,五把雪亮的刀齐齐出鞘,范大厉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萧崖淡淡道:“我说我是‘老爷’,你信吗?”
范大几人几乎同时退了好几步,“不可能!他死三年了。”
“你亲眼所见?”萧崖逼近一步。
范大不由得又退了一步,他听着赵三的声音极为熟悉,被这样一引导,竟真的有些怀疑这赵三是暗风原首领“老爷”。
萧崖看出他的惊惧,忽的放出大笑,笑得肚子都疼了,“范大,你还是这么好骗。”他在脸上抹了抹,露出面具下完全不同的脸,“多年不见,你真是不记得我了?”
范大瞪大眼,缓了好一会劲,才不尴不尬的笑了笑,示意大家收了刀,“韩林?你怎么还没死?”
许六公子又开了眼界,他那么细心观察,上手去摸过萧崖的脸,都没能发现萧崖戴着人皮面具。
此时“赵三”轻描淡写的抹下一张“人脸”,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超级易容术、无敌刀法,原来都是真的。赵三还真不是骗银两的江湖骗子。
唯一有点遗憾的是,“赵三”的真面目还不如原来的那张脸能看,许小六真想说一句,你还是把面具戴上吧,别让我吐了。
韩林的这张脸实在不堪看。
萧崖找张椅子坐下来,拉过许小六的手,拍了拍手背,抬头对着许小六笑一笑,以示嘉奖的意思。
许六公子被那张脸丑得胃里翻滚,喉头上下滑动,强硬忍着没干呕。
范大问:“这小子是你的……”
萧崖轻声一笑,并不说话,眼角眉梢间,恍然多了些妩媚的味道。
许小六脑里哄一声,差点跳起来,却感到手上传来极大的内息涌入身体,压制得不能动、不能说话,连脸上肌肉不由自主抽动,现出诡异的笑容,配合着“韩林”的媚态,奸情四溢。
韩林是最早一批入暗风的人,武功并不高绝,杀人
手段也没有多高明,却能出任四象中“玄武”一职,在暗风如鱼得水似的混了很多年,全靠与“老爷”的特殊关系。
这是暗风里人尽皆知的秘密。韩林常常被“老爷”叫去单独“调教”,而且大多是深更半夜。
不过,自从“老爷”有了新的需要“调教”的人,韩林的日子便不好过起来,他不识好歹地与“老爷”大吵大闹了几次,有一次半夜出了门,就再没出现过。
“老爷”是个话极少的人,最不愿意跟人废话。敢跟他较劲人的下场都惨不忍睹。
所以像韩林这样的人“不见了”那便默认是死了。
“老爷”的手段,谁怀疑过?
萧崖从范大手里拿过那些册子,“这些都是冒着的砍头的风险抄来的,混口饭吃,好用。”
范大不动声色地装满珠宝的小木盒收入怀中,“你怎地没死呢?你应该是暗风里唯一见过‘老爷’脸的人,他怎么可能放你走?”
萧崖淡淡道:“我当然见过他的脸,但你能相信他的哪张脸是真的?你以为你没过‘老爷’,你怎知站在你面前的不是他?”
范大怔住。想起那些年“老爷”给人无时无刻、无
孔不入的压迫感,太他妈可怕了,不由得打个寒颤。
转念间,反正人已经死了,范大笑得更是猥琐、鄙夷,“听说他怪癖极多,他……”
萧崖冷冷打断,“他的事我会烂在肚子里。他对你也有大恩,你要如何践踏羞辱他才够?”
范大有些尴尬,不再说话。与他同来的人中的那个青年冷冷说道:“废话多说无益。盒子里的事物确实够万两银子,饶了你性命。我们就走吧。”
这人虽不是“赵三”,但“万赏令”上也有“韩林”的名字。
萧崖道:“现在年青人都这么狠?表面说得好听,转头就要砍我头。”
那青年也很坦诚,已经把“韩林”看成半个死人,“两份银子,谁不想要?”
萧崖点点头,“这些玉佩珠宝可以拿走,但我有三个条件。第一,赵三今天已死,请在暗风的备录删除。第二,韩林三年前已死。第三,涣灵散解药。范大,看在以前的我救过你,留我和小六的命,我们只想在这种茶,了此残生,绝不会与暗风有任何瓜葛。”
范大低头沉思,忽的欺近,撕开萧崖衣衫。
萧崖肩头伤口的鲜血未擦,染了半边身体,雨水染着血红,随着呼吸起伏,沿着精实的肌肉线条滚滚而落。
隐藏的温吞清瘦都化作凶悍的力量,秘而不宣。
许小六惊疑不定地移不开目光,一时喉间干涩:原来他真的不老。
萧崖胸前、腹部布满伤痕,昭示他的曾经。
他指着右肩窝处手指大小的圆形伤疤:“五年前,七月十一日晚。河南章北州。你被仇人围困,是我为你挡了这一箭,也是我引你入的暗风。”
萧崖声音分外冷冽,“你虽然瞧不起我韩林,我对你却仁至义尽,从未跟第三人说过此事,更没有向你索要回报。就凭这一件,今日你就不能杀我。”
范大叹了口气,“你的恩情我一直记着。”
“你可没救我们的命。”青年冷笑。
萧崖点头,“你们不杀我,我自是知恩图报,每年八月十五,我可向你们奉献一千两银子。”
“凭你种茶?”青年嘿嘿笑起来,“那天下人都种茶去了,杀人多损阴德。”
萧崖也笑了,“确实,种茶能有几个钱?你知道我这小哥姓甚名谁么?”
众人齐齐打量这破衣烂衫也掩不住光芒的少年。
许小六在茶村混了这么久,少了公子哥贵气,多了卓然英气,他此时内心五味杂陈,明眸里更是如雾如梦的诱人。
萧崖也被许小六那眼神戳了一下,转头目光不再多看一眼,“他姓程,程东风的程。”
青年皱眉道:“江东门的程东风?”
“不错,他是程东风第六子程前。那玉佩珍宝上都有记号。”
范大选出玉佩一看,果然刻了江东门的记号。
南侠赵山的江东门近年来势力遍及大江南北,开设十一个分舵,核心帮众近人。
二帮主程东风乐善好施,武功高绝,特别是一身深奥无比的点穴、解穴功夫,当世无双。
不过程东风有个毛病,便是娶了五个老婆,生了十一个儿子、七个女儿,后院那点争风吃醋的事坊间都编写了许多小话本,很是畅销。
去年听说程前六公子重病过世,更准确的说是六公子好男色,被程东风打死了。
却原来,在这儿呢。
许六公子的手还在萧崖手里握着,此时乖巧地低着头,深深看着萧崖,“这点银子在六公子眼里不算什么。你们只要不打扰我们……种茶。”许六公子的脸羞耻至极,脸红得快要滴血了,却更显得“娇羞”,深情难抑。
青年神色狐疑,看看萧崖那张人神共愤的脸,又看看如玉如宝的许六公子,“你瞎么?长成这样你也下得了嘴?”
许六公子觉得手骨马上就要被捏碎了,带着浓重的鼻音道:“关了灯……就他妈的可以下嘴。”
范大却凑近那青年耳边,“你刚入暗风有些事不知道,传说‘老爷’也是长得人间绝色,却偏偏也喜欢这张脸,他的本事……”极低说了几句话,两人都没能忍住嗤嗤笑出声来。
小婷一直没有说话。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萧崖此时的话全都是假的,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知道萧崖是什么样的人,即不是老实温吞的茶农,更不会是依附他人的男宠,萧崖那句:我可以给你想要的所有,是真的。
萧崖正用黑沉沉的目光注视着她。
小婷此时才真正读懂这种平静目光下的滔天杀意。
如果马上揭穿“赵三”的谎言,她与范大之流,立即便会死无葬生之地。
小婷紧紧抱着安安,柔弱无力地缩在床角,恐惧从心脏往外漫延,她强忍着恐惧,精密地盘算着,这一次,她不能再选错。
许六公子不过十几年的短短人生,跌宕起伏,今日所受的耻辱已达人生巅峰,但凡能挣脱萧崖的控制,这只手便砍了不要。
回侯府另找高手,将范大这群人杀了喂狗。
不,喂猪。
范大等人显然已经信了所有线索。
萧崖神色镇定从容,满意的目光扫过众人。
剧情走向与他预想一样,每个人都在按着他的角本本色出演,所有线索也都铁板钉钉的证明事情的真实性。
至于那些讥讽、轻视和鄙夷,对他来说,不过轻风拂面,不值一提。
他只是想安静的种茶。
没人明白,如今的这一片天地,是他从尸山血海中拼杀、诡谲权谋中隐忍得来的。
任他萧崖如何强大,却也是天地苍生中的微尘,他没有能力更没有勇气再来一遍。
仇,解不开,只能躲。
头顶有无数神佛,萧崖仰望祈求,甘愿戴上镣铐,藏身于此,苟活,等待桂花飘香。